之後無論明文璟如何的哄慰,如何勸說,鴛鴦一言不發,再未睜開眼,一連兩日未進食,整個人明顯的消瘦下去。
而明持伍清醒後,将自己關在房裡,誰也不見,對朝中隻說得了重病,要修養一段時日。
攝政王連失幾名左膀右臂,心腹大将,應付越發吃力,之前和他便有些對立的趙王異軍突起,勢力猛增,這日早朝上甚至還出言反駁了攝政王的提議,滿朝文武,竟有一大半符合趙王的意見。
明府中,一片死氣沉沉,明文璟日夜不眠,守着鴛鴦,隻怕她再尋短見。
明碩不知發生了何事,見蔣氏每日啼哭,隐隐猜到是因為鴛鴦,帶着幾個嬷嬷丫鬟找上門來,被明文璟咬着牙扇了一巴掌,直直給扇出了門外。
回身見鴛鴦睜開了眼,明文璟立刻撲過去,緊張道,“鴛鴦,你怎麼樣?
”
鴛鴦半睜着眸子,聲音微弱,“文璟,你想不想我死?
”
“不想!
”明文璟慌急道,“我不讓你死!
”
“那你送我回翡翠閣吧,這明府我一日都呆不下去了!
”
明文璟遲疑了一下,目露不舍,卻最終點頭道,“好,我送你回去!
”
傍晚時,明文璟抱着用披風裹着的女子上了明府後門的馬車,緩緩離開明府,一路向着長街而去。
鴛鴦回到翡翠閣,明文璟便也留在了翡翠閣,一連多日都未再回明府。
這日,七娘上街采買,路過翡翠閣,見門前圍了不少人,一片喧嘩聲。
七娘撩起車簾往外看了看,似是有人争吵,便随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
坐車車前的丫鬟忙回道,“聽說是明府的公子日日宿在翡翠閣裡,侯爺和夫人都氣病了,明碩郡主找上門來,要帶着她兄長回去,明公子不回,便鬧了起來!
”
七娘眼尾一挑,冷笑出聲,“這明府果真沒有一個中用的,一個個草包夯貨!
”
說完,剛要讓馬車避開看熱鬧的行人趕緊回去,就見翡翠閣門前的人群中,一男子在衆人中間穿過,向着翡翠閣走去。
七娘神情一凜,坐直了身體,猛然将車簾撩開。
那男子眨眼間已經進了翡翠閣的門,很快便看不到了。
七娘面露思忖,驚疑不定,如果她沒看錯的話,方才那男子竟像是帶着月娘私奔了的周家長公子,周昱。
怎麼會是他?
難道他和月娘在上京?
看他方才進門時的樣子,分明已經是翡翠閣的熟客,
那月娘在哪裡?
知不知道?
越想越是心焦,甚至想下車進閣去找到周昱親自問一問。
怕認錯了人,又怕打草驚蛇,七娘按耐下,隻吩咐車夫駕車回去。
夜裡見到二白,七娘幾次想開口,又欲言又止,唯恐自己是認錯了,白白害的二白擔憂。
決定還是先查清楚再說。
一連兩日,七娘都借故出門,坐在翡翠閣對面的茶樓上,等着那人再次出現。
果然,這日午後,天氣陰沉,似有風雨欲來,街上行人漸少,就見自東面來了一輛馬車停在翡翠閣前,一錦袍文雅男子自車上走了下來。
這次七娘看的清楚,男子的确是周昱。
七娘面容一冷,起身出了茶樓,直直往翡翠閣走。
這個時候個翡翠閣比夜裡安靜的多,隻有寥寥幾人在大堂裡飲酒聽曲,七娘一進去,自帶的氣勢便知上門找事的。
老鸨一臉倦意的走過來,呵呵笑道,“這位娘子有何貴幹?
”
撲鼻而來濃烈的脂粉味讓七娘皺了皺眉,淡聲道,“我找方才進門的那男子!
”
老鸨在七娘身上一打量,以為是上門找自己男人的,懶懶咧嘴道,“我這裡每天進出的男子不下百人,我又怎麼知道你找的是哪一位?
”
二樓憑欄站了幾個女子,環肥燕瘦,金钗堆發,見有熱鬧,紛紛看過來,互相打趣,“畫眉,是不是來找你那個相好的?
”
“呸,你那張烏鴉嘴,就不能念我點好!
”
“怕什麼,是那些男人自己來的,又不是咱們逼的。
”
……。
七娘面色不變,拿出一錠銀子放在老鸨面前,淡聲道,“放心,我并是不是鬧事的,隻是想見見方才進來那男子,老鸨隻需要告訴我他進了哪個房間便好!
”
老鸨看着那銀子眼睛頓時一亮,拿了放進袖子裡,卻笑道,“可是,我的确不知道娘子要找的人是誰?
”
見七娘要發怒,老鸨眼睛一轉,立刻又道,“不然這樣,娘子自己上樓去找找,若是找不到,也就怪不的别人了!
”
七娘冷哼一聲,擡步往樓上走。
一連推了幾個房門,裡面都是姑娘在睡覺,并無男子,隐隐約約不知道哪個房間裡還傳來女子嬌嗔低喘的聲音。
有的女子還以為是恩客又回來了,含糊的喊道,“真是冤家,折騰人家一夜還不夠,怎的又回來了?
”
七娘也忍不住有些尴尬,退出門來,站在那一臉凝重。
“沒有吧!
娘子是不是看錯了,也許你家男人已經回去了,你還是回家看看吧!
”老鸨扭着腰走上來,用手帕捂着嘴笑道。
七娘瞥她一眼,轉身往三樓走去。
這一下老鸨有些慌了,快步跟上來,喊道,“三樓你可不能去,裡面都是貴客,現在還休息呢,這要是打擾了,你我都擔待不起!
”
七娘哪裡管,上了樓,走到第一間房門前,推門就要進去。
“我的祖奶奶,這裡面可是馮侍郎家的公子,您千萬不能進去!
”老鸨忙攔住七娘。
七娘鳳眼一跳,氣勢淩厲,“既然怕了就趕緊告訴我那男子去哪了,否則老娘有的時間和你耗!
”
老鸨見遇到了硬茬,皺了皺眉,頗為無奈,
“那您跟我來吧!
”
老鸨将七娘帶進一間屋子,讓下人倒了茶,笑道,“您先坐一會,喝杯清茶消消氣,我這就去給你找人!
”
說罷關門退了出去。
房間布置的幹淨清雅,七娘稍稍穩了穩心,等着老鸨去找人。
然而一盞茶喝完,又等了将近半個時辰,也不見老鸨回來,知道自己是被人耍了,七娘冷笑一聲,開門出去,一腳将木欄下的一張木幾踢了下去。
隻聽哐的一聲巨響,那木幾砸在木梯上,又掉到一樓,摔的四分五六,周圍響起一片驚吓的喊叫聲。
老鸨忙跑上來,冷聲道,“你這是做什麼,難不成還想砸了我們翡翠閣?
”
“再不把他找出來,我的确就要砸了你們翡翠閣!
”七娘眉梢挑着,說不出的冷冽。
有不少客人聞聲出來觀看,指指點點,人圍的越來越多。
“既然你做不了主,就叫你們掌櫃的出來,總之今天見不到人,我決不罷休!
”
老鸨皺了皺眉,嗤笑道,“無論如何,我們是不可能把客人給您交出來的,這樣吧,您先回房再稍作一會,我去找我們掌櫃的來和您解釋!
”
“一盞茶的功夫,你們掌櫃的不來,别怪我不客氣!
”
老鸨臉色凝重,讓下人給七娘奉茶,思忖一瞬,快步往走廊深處走。
七娘耐着性子喝完了一盞茶,一拍桌子,剛要起身,就聽門吱呀一響,有人走了進來。
來人一身芙蓉色妝花長裙,墨發如水,年近三十,卻是素顔清麗,眸光柔和,溫婉的眉梢帶着幾分精明,款步走進來,擡眉輕笑一聲,“幾年不見,七娘還是這樣火爆的脾氣!
”
七娘臉色大變,震驚的看着進來的女子,不可置信的道,“月、娘?
”
月娘笑了笑,“七娘,坐吧!
”
“你是翡翠閣的掌櫃?
你怎麼會在這裡?
”七娘仍舊是滿臉的驚訝。
二白找了月娘将近三年,費盡了人力銀子,月娘竟在上京,竟是這赫赫有名的翡翠閣掌櫃!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月娘伸出素手為七娘倒了茶,水聲淅瀝,茶香袅袅,三年不見,她容顔如舊,卻更添幾分沉穩和精煉,“七娘如此聰慧,難道還不明白嗎?
”
七娘眸光一震,直直的盯着月娘,許多事在腦子了閃過,此時被一根隐藏的線串聯起來,漸漸清明。
她面色仍舊有幾分恍惚,聲音帶着幾分幹啞,“月娘根本未和周家公子私奔過,這三年、掌櫃的也根本未找過你,月娘,一直在為掌櫃的做事,對嗎?
”
月娘輕輕點頭,“是!
”
七娘恍然點頭,眸子漸沉,她似乎已經明白,這些年二白為何這樣貪财,她現在知道的隻是一個翡翠閣,其他沒看到的,不知道還有多少?
二白養的不僅僅是一個潇湘館!
“你和掌櫃的,瞞的我們好苦!
”七娘聲音淡下去,嗤笑出聲。
“二白并不是有意要隐瞞,她隻是怕牽連館裡的人!
”
七娘眸子一閃,倏然擡頭,“二白她到底是什麼人?
”
很多事她已經明白,很多事仍舊不懂,二白進京,到底是為了為什麼?
她現在已經不相信二白是為了藍玉臣,為了開潇湘館才到京都來,她似乎有更大的目的。
她和君烨、慕容世子結交,那個趙公子似乎也不是普通人。
二白,她到底想做什麼?
月娘緩緩搖頭,“七娘,有些話二白不交代,我不能告訴你,總之二白不會傷害任何無辜的人,你們所看到的二白,就是真正的二白!
”
七娘哂笑,月娘的意思她懂,隻要她不管,不問,二白一直都隻是潇湘館的掌櫃!
但是,既然已經知道了這麼多,她還如何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她是為了周昱而來,如今月娘在這裡,便什麼也不用問了。
七娘起身告辭。
“七娘,請你相信二白!
”月娘起身送她,淡聲道了一句。
七娘眸子清冷,面色沉淡,轉身往外走。
出門時,見明府的公子明文璟正上樓,腳步匆匆往三樓盡頭的房間走,面上盡是急迫。
這兩日明府的事在上京傳的沸沸揚揚,七娘自然也聽說了一些,之前隻是當笑話聽,如今知道翡翠閣和二白的關系,一切自然又不一樣了。
翡翠閣是二白的,那鴛鴦自然也是二白的人。
明碩、明文璟、明府……七娘隐隐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麼。
二白傍晚時方從外面回來,一進門果子便迎上來,皺着一張小臉道,“小姐,你快去看看吧,七娘要回香蘇去!
”
二白一怔,“回香蘇?
發生了何事?
”
果子搖頭,“不知道,七娘今日出去了一整日,回來後臉色就不好,然後便交代我說照顧好小姐,她要回香蘇,現在正收拾行李呢!
”
二白皺了皺眉,快步往七娘的房間裡走。
推門而入,果然就見七娘正整理衣服,其他的東西也都已經打點好裝了箱子。
“七娘,你這是作何?
”二白疾步進去,手按在七娘系包袱的手上。
七娘扭過頭去,沉着臉,默然不語。
二白咬了咬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波盈盈,低聲道,“七娘不是說過,無論我做了什麼,即便是殺人放火,你都會站在我身後,不會離開!
”
七娘唇角勾起抹諷笑,“之前是這樣,但是我現在明白掌櫃的根本不需要我為你做什麼,既然如此,我留在這裡還有何用?
”
“七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二白問道。
七娘轉過頭來,淡淡的看着她,“今日,我在翡翠過見過月娘了!
”
二白眸子一睜,臉色白了幾分,後退幾步,靠在桌案上,咬唇不語。
“掌櫃的是不是打算還要隐瞞下去?
我跟着掌櫃雖隻有三年,卻一直掏心掏肺的對你,可是,掌櫃的可曾把我當成自己人?
”七娘聲音悲怆,一字一字沉重若窗外濃濃暮色,“我若不值得你信任,也不必呆在潇湘館,此行去哪,掌櫃的也無需過問了!
”
說罷,七娘将包袱用力一系,氣勢決絕。
二白猛然上前一步,手按在包袱上,沉聲道,“七娘,我并非不信任你,而是不願你牽扯其中,事情成敗我尚無把握,不想你們跟着我一起涉險。
”
七娘鳳眸微紅,仰頭直直的看着他,“可是,我想知道,我願意追随你身後,哪怕是有危險,我也心甘情願!
”
二白閉了閉眼睛,暮色漸深,昏暗籠罩下來,她神情模糊,半晌,才輕輕點頭,“好,七娘,我全部都告訴你!
”
起身坐在床邊上,二白将七娘手中的包袱取過來,放在一邊,擡眸輕淡笑道,“七娘,你知道我如今是跟着月娘姓,名字也是月娘将我撿回去時起的,我本名姓明,單名,一個鸾字!
”
七娘眸子蓦然一震,脫口道,“明、鸾?
”
“對!
”二白勾唇一笑,“我才是長公主的女兒,明鸾。
”
七娘臉上滿是震驚,似乎,一切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