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茶盞進去,兇口跳的厲害,放在桌案上時,蔣氏手一抖,茶水差點撒出來。
明持伍正拿了本古書看的認真,未注意到蔣氏的異樣,端了茶盞放在嘴下淺啜。
蔣氏立在一旁看着,手指捏緊絹帕,竟有些緊張。
“夫人有事?
”明持伍見她站在那,神思恍惚,不由的擡頭問了一句。
“沒、沒事!
”
蔣氏讪笑了一聲,話音剛落,就見一小丫鬟停在門外,躬身道,“夫人,小姐有事找您?
”
“什麼事?
”蔣氏皺眉道。
“奴婢也不清楚,小姐隻讓奴婢來請夫人!
”
蔣氏瞥眼看了看桌案上已經喝了一半的茶盞,躊躇不定,明碩怎麼偏偏這個時候找她?
“既然碩兒找你,夫人盡管去就是,我這裡不用夫人親自伺候。
”明持伍擡頭笑道。
蔣氏隻得點頭,“那妾身先去看看,等下便回來。
”
“好!
”
蔣氏福了福身,出了門,快步往青黛院裡走。
一進遠門,便聽到一陣瓷器摔自地上的乒乓作響,蔣氏眉頭皺的更緊,快步走進去。
房内跪了滿地的下人,椅子被踹翻在地,碎瓷瓶更是摔的滿地都是。
“碩兒,你這又是怎麼了?
”蔣氏無奈的道。
明碩一見蔣氏,眼圈立刻一紅,迎上來,委屈的喊道,“母親,你為女兒做主啊!
”
“小心地上的瓷片!
”蔣氏急喊了一聲,将撲上來的明碩抱在懷裡,“跟娘親說說,誰又惹你了,難道又是那個錦二白?
”
自那日被訛了二十萬兩銀子後,蔣氏還沒來得及找錦二白清算,便聽說她回香蘇去了。
結果不到兩個月便又回來了,明碩找她訴了一番苦,她這幾日正籌謀着如何教訓那個賤人?
“不是!
”明碩嬌嗔一聲,恨聲道,“是哥哥帶回來的那個賤人!
”
鴛鴦?
蔣氏眼睛眯了眯,帶着明碩往内室走,邊走邊淡聲吩咐道,“趕緊把這收拾了,郡主發脾氣也不知道勸着點,要你們何用?
”
那些跪在地上的下丫鬟忙伏下身去,惶恐道,“奴婢們知錯!
”
蔣氏半抱着明碩進了屋,用巾帕為她拭淚,問道,“她又怎麼惹你了?
”
鴛鴦剛進府時,蔣氏對她不滿,自是百般刁難。
然那女子清傲的很,根本不把她這個侯府夫人放在眼中,受了委屈也不吭聲,卻惹的明文璟幾番大鬧。
蔣氏漸漸疲累,幹脆也不管了,由着她住在後院裡,不管不問。
而這段時日,因鴛鴦住在院子裡,明文璟也不再總往外跑,留在家裡的時間也多了起來。
蔣氏見此,心中稍安,對鴛鴦也接納了幾分。
“今日早晨,女兒在花園裡遇到那個賤人,不過是替娘親不忿,說了她兩句,她便出口辱罵女兒,下人們都聽着,叫女兒如何不氣,想要掌诳教訓教訓她,卻被她一把推倒在地。
”明碩憤憤的想蔣氏訴苦,擡起手臂,“娘親看,女兒手都被擦傷了!
”
蔣氏臉色沉郁,“這女子實在嚣張可恨!
”
“還不是仗着哥哥寵她,恃寵而驕,目無尊卑,我們侯府取了這樣的女子,實在是上京的笑柄,娘親,您要盡快想個法子把她趕出去!
”
“此事記不得,你哥哥如今正在興頭上,誰的話也不聽,等他膩了,那賤人的氣數也就盡了,這段日子,碩兒還是不要去招惹她。
”
明碩一聽蔣氏也無可奈何,心中更氣,躺在床上撒氣潑來。
“女兒不聽,女兒現在就要把她趕出去!
”
蔣氏越發頭疼,看着明碩的樣子又忍不住心疼,忙低聲哄慰。
書房裡,明持伍看了一會的書,突然想起那本衍生圖似被放在了藏書閣中。
一想到此,忙将将手裡的書放下,起身往外走。
也未叫随從跟着,一人上了藏書閣。
藏書閣就在正院後面,單獨的一座三層閣樓,上面藏書幾千本,一列列書架整齊排放,平時除了特别安排的幾個下人上來打掃,平時根本無人。
此時打掃的下人也不在,書閣中極其安靜,彌漫着淡淡書香,古樸莊重。
明持伍略想了一下,走到第二排書架上,從上到下翻閱起來。
不過剛翻看了另個格子,就感到渾身一股燥熱,口幹舌燥。
大概是書閣中太悶了,明持伍将衣領略略敞開了些,剛要繼續翻找,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書本掉到地上的聲響。
他頓時一怔,回身問道,“什麼人在那裡?
”
沒有人回應,卻聽到書卷被放回書架上的輕微聲響。
明持伍眉頭一皺,越發驚疑,又問了一聲,那人仍舊不答。
緩步走過去,隔着幾排書架,隻見一女子蹲在地上,正撿地上的書卷,她低着頭,一身丹青色長裙,墨發半挽,露出纖細優美的脖頸,清雅甯靜。
女子似聽到了腳步聲,擡起頭來,一張芙蓉面上閃過淡淡的錯愕,長睫頓時垂下去,淡聲道,“見過老爺?
”
那聲音清婉溫柔,似一股春風拂進來,吹散了書閣中的悶熱。
而明持伍卻覺得身體裡的火遇風更盛,勉強壓下,輕咳了一聲問道,“你怎麼的在此?
”
這女子他隻見過一面,知道是被明文璟帶回來的風塵女子,前幾日還總被蔣氏在耳邊叨叨,之前還不覺得怎樣,今日莫名的覺得這女子的面容早已印在腦子裡,一眼就認了出來。
女子将書卷撿起來抱在懷裡,垂眸低聲道,“小女子閑來無事,想找幾本書看,聽說這藏書閣中藏書萬卷,便忍不住上來看看,打擾了老爺,還望恕罪!
”
女子聲音輕輕婉婉,聽着讓人極為舒服。
她抱着書卷站在書架之間,氣質清冽,帶着幾分書卷之氣,微微撩起的眉梢卻妩媚動人,映着窗外透過來的光暈,美的攝人心魄。
明持伍渾身燥熱難當,忍不住上前一步,問道,“你竟還喜歡看書,讓我看看,都看的什麼書?
”
女子退後一步,緩緩搖頭,“隻是一些詩集,都是傷春悲秋之作,不登大雅之堂,不敢讓老爺入眼。
”
明持伍隻覺得她身上的幽香陣陣,那般讓人暢爽,喉嚨滾動了一下,又上前兩步,幾乎已将女子籠罩在身下,啞聲問道,“女子本就該讀這些書才好,你若喜歡,盡管拿去。
”
女子擡起一雙妙目,裡面幽光閃閃,喜悅的看着他,“老爺,真的許我拿回去慢慢看?
”
明持伍俯身直直的看着她,四目相對,隻覺被那雙美目中的光吸了進去,目光一陣恍惚,無意識的吞咽着喉嚨,伸臂攬上女子柔軟的肩膀,低頭吻在女子白皙玲珑的脖頸上,暗啞道,
“你、你身上怎的這般香?
”
“呼啦”一聲,女子懷中的書猛然落在地上,女子皺着眉,柔胰推着他兇膛,嬌嗔道,“老爺不可!
”
“讓我再聞一下!
”
明持伍神情癡迷,用力的吻着身下女子,雙手攬着她的腰身,隻覺渾身躁動,仿佛隻有她可解了那難耐的幹渴。
腦子裡漸漸混沌,隻剩女子嬌媚的面容和那幽幽體香,恨不得揉進身體裡,好生撫慰。
“别!
”女子低呼了一聲,卻将身子更緊的貼向男人懷裡,微微閉目仰頭,嬌聲低喘。
那輕吟似最後壓倒他理智的一根草,再無法控制,打橫将女子抱起,向着書閣中供人休息的軟塌上走去。
蔣氏勸慰好了明碩,從青黛院出來,疾步往書房裡走。
到了書房門口,屏退下人,竟還有幾分緊張,面上一紅,擡步走了進去。
書房裡卻不見人影,茶盞已空,書也翻了半卷,人卻不在書房裡。
難道是回卧房了?
蔣氏眼波一蕩,出了門問守在門外的小厮道,“老爺呢?
”
“回夫人,奴才看到老爺往書閣去了!
”
書閣?
蔣氏眉頭一皺,難道那茶仍舊沒起作用?
她心裡一沉,也未帶下人,獨自往書閣裡尋明持伍。
剛到藏書閣樓下,就見明文璟從側廊上走過來,見了她請安,“娘親!
”
蔣氏溫和的笑,“娘還是第一次在這藏書閣裡見你,怎麼,來找書讀?
”
明文璟一身青藍寬袍,頭戴玉冠,腰懸翡翠,一副公子哥的懶散模樣,嬉笑道,“讀書的事還是别指望兒子了,兒子一出生看到書就煩!
”
“那你來此作何?
”蔣氏擡步往樓上走。
“我來找鴛鴦,下人說鴛鴦來藏書閣找書,許久不見她回去,兒子尋她回去!
”明文璟邊說邊跟在蔣氏身後,随口又問了句,“母親怎的也在此?
”
蔣氏臉色卻猛然一變,回頭問道,“你說、鴛鴦在閣樓上?
”
明文璟怔怔點頭,“怎麼了?
”
“不好!
”蔣氏面上一慌,差點邁空自樓梯滑下來,然後提裙急急往樓上走。
“娘、什麼不好?
你怎麼了?
”明文璟大步跟上去。
剛一上三樓的樓梯,就聽到樓上隐隐女子低喘呼救的聲音傳來,
“不要!
老爺!
”
“求您、”
“我是文璟的人、您、您怎麼可以!
”
……。
女人哽咽的哭聲斷斷續續,和着男人的粗喘,一聽便知道裡面發生了何事。
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明文璟臉色大變,幾步沖了上去,隻見自己的女人渾身赤裸被他父親正壓在身下。
蔣氏兩眼一黑,踉跄後退一步,直接暈了過去。
“文璟,救我!
”女子頭發散亂,哭的滿面淚痕,扭頭無助的看着明文璟,嘶喊一聲。
“畜生!
”
明文璟兩眼赤紅,沖上去,一把将明持伍拉了下去,上去就是一拳,“畜生,你這個畜生!
”
明持伍神情還在恍惚中,頭上一陣劇痛,仰面倒在地上,閉着眼睛悶哼。
“我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
看着男人龌龊惡心的樣子,明文璟發了瘋,一拳拳打在明持伍身上,連踹帶踢。
蔣氏被哭聲和慘叫聲驚醒,一見眼前的情景,頓時撲身過去,攔在明持伍身上,哭喊道,“别打了,别打了!
他是你爹,你要把他打死了!
”
“他是混賬,不是我爹,不配做我爹!
”
明文璟嘶聲裂肺的叫喊,一腳腳往明持伍身上踹。
矮塌上的女子滾落下來,胡亂的穿上衣服,捂臉哭着跑了。
“你要打就把娘一起打死吧,打死了都幹淨!
”蔣氏渾身顫抖,撲在明持伍身上,哭的涕淚橫流。
“啊!
”
明文璟暴跳如雷,形似癫狂,口中發生野獸似的低嚎,将桌案上的香爐茶盞全部都掃了下去,抓了狂的在書閣内撲打。
那些書架轟的一聲連接倒下去,傳來一陣陣嘩啦嘩啦書本落地的聲響,久久不散。
明文璟癫狂的跑了下去。
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神情仍舊處于恍惚中,就見伺候鴛鴦的丫鬟哭着跑出來,急聲道,“少爺,少夫人她衣衫不整的回來,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允許任何人進去,您快去看看吧!
”
明文璟一驚,疾步往房裡跑。
退步将房門撞開,隻見地上矮凳倒在一旁,女子吊在懸梁的白绫上。
“鴛鴦!
”
明文璟肝膽俱裂,上前一步将女子抱下來,抱着她急呼,“鴛鴦、鴛鴦!
”
女子輕咳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睛,清目中一行行眼淚滾下來,啞聲道,“文璟,你為何救我?
為何不讓我死?
”
“鴛鴦!
我知道你是被逼的,我相信你的清白!
”明文璟哭喊道。
女子哽咽了一聲,細白的脖頸上青紫的勒痕觸目驚心,她目光悲絕,面上一片灰敗死寂之色,
“我出身風塵本是迫不得已,跟了公子後,本想一心一意從良再做個幹淨的人,不曾想今日又失貞潔,這是命,命中注定人盡可夫,掙脫不得。
”
明文璟聽了女子的話越發悲痛,目赤欲裂,起身就要沖出去,“我去殺了他,殺了他!
”
“不要!
”
女子抱住他的肩膀,惶惶搖頭,泣聲道,“鴛鴦不值得你擔這殺父之名,不要再為了我費心思了,便讓我一死了之吧!
”
“不,不!
”明文璟抱着她痛哭,“我不讓你死,不會讓你死,是我沒用,沒照顧好你!
”
鴛鴦閉上眼睛,一滴清淚滑下,面上滿是絕望的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