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芙洛的宮人還在四處喊公主,一道身影若飛電閃身而至,一把抓住一個太監,冷聲問道,“芙公主出了什麼事?
”
“亓将軍!
”小太監顫聲道,“公主的馬驚了,帶着公主跑了!
”
旁邊小宮女忙接話道,“剛才慕容世子已經追上去了!
”
慕容遇?
亓炎微微松了口氣,有慕容遇在,想來便不會有事了。
亓炎剛要上馬去尋芙洛,突然身體僵住,心電急轉,方才那侍衛來報信時說的是錦二白和明鸾,他怎麼會知道錦二白同明鸾上了山?
難道?
幕後之人真正要對付的人是錦二白,芙洛這邊才是真正的調虎離山?
亓炎臉上皿色瞬間褪盡,迅速的調轉馬頭,向着山上行宮的方向再次疾馳而去。
這一次,他身形僵硬,那道冷峻的背影竟因慌張而有些繃直。
一群小太監和宮女看傻了眼,
“亓将軍怎麼往回追去了?
”
“是不是認錯了方向?
”
“算了,别管了,咱們還是趕快去找公主吧,公主若是有事,咱們都得死!
”
“是、是,快找公主!
”
……
呼喊聲又開始在山林中回響,
“公主,公主!
”
“公主你在哪?
”
芙洛的馬受驚時,一侍衛騎馬進了打仗,下馬向着龍帳飛奔而去。
“勞煩禀告大司馬,小人有要事禀告!
”
帳内君烨正向燕昭宇回禀這兩日的狩獵事宜,商議同北楚聯姻之事。
聽到賬外喧嘩,不待門口守衛進來回禀,便開口道,“進來!
”
那侍衛身着靜安侯府下人服侍,聞聲忙躬身而入,拂袍跪拜,“小人參見皇上、參見大司馬将軍!
”
“何事?
”君烨長眸掃過來,淡聲問道。
“回大司馬,明鸾公主車駕被困山崖之上,請大司馬派人前往營救公主!
”
“明鸾公主怎麼會上山?
”君烨挑眉問道。
“是朕!
”燕昭宇輕懶接口,随意的道,“明鸾說她受不了山中寒氣,身體不适,是朕讓她去山上行宮修養。
”
他桃花眸一閃,擡眸看向君烨,“那就勞煩大司馬走一趟吧!
”
君烨看向那侍衛,“本尊馬上派十名精兵随你去營救公主!
”
說罷,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府中對明鸾說過的話,隻要她需要,自己不會忘記曾經的承諾,定會守護她。
“算了,本尊親自過去吧!
”君烨低沉道了一聲,起身看向燕昭宇,“臣先告退了!
”
“大司馬快去吧,定要将明鸾公主安全的送到行宮!
”燕昭宇斜倚在塌,漫不經心的淺笑。
君烨眸中波瀾不興,掃了一眼燕昭宇,目光有些幽深難測,随即垂眸轉身出了大帳。
很快,君烨帶了十名手下精兵,由那侍衛引路上山而去。
燕昭宇起身走出大帳,看着君烨一行飛馳進山,潋滟長眸緩緩眯起。
突然,一侍衛騎馬飛奔而來,離玄甯帝十丈外勒馬停住,翻身下馬快步走到玄甯帝面前,低低道了幾句,躬身退後。
燕昭宇臉色頓變,驚聲問道,“你說什麼,二白同明鸾一起上了山?
”
“是!
屬下奉皇上之命保護錦姑娘,見她上了明鸾公主的車駕,特來回禀!
”
明鸾來求自己去行宮修養,卻半路帶上了二白,現在又要君烨過去?
明鸾到底想要做什麼?
燕昭宇眸子急轉,再不見方才的從容淡定,騰空掠身而去,落在那侍衛馬上,向着君烨方才離去的方向急奔。
二白上了明鸾的馬車,沿着去行宮的路徑直而行。
明鸾神情溫婉,為二白倒了茶,“我在侯府寒院中九年,閑來無事便練字烹茶,錦姑娘嘗一下,我煮茶的功夫可已入了火候?
”
二白端着茶盞輕抿一口,淺淺懶懶的笑,“很好,明鸾公主蕙質蘭心,隻是煮個茶實在是屈才了!
”
明鸾輕輕搗着茶葉,斂眉輕笑,“錦姑娘不必笑我了,之前在宮裡時,太傅大人的确也這般誇過本公主,隻是我被困十年,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明鸾公主了!
”
二白低頭抿着茶,沉默不語。
山路颠簸,明鸾瘦弱的身體微微顫抖,垂下來的墨發半遮她略憔悴的面容,更添幾分柔憐。
“聽說錦姑娘在香蘇時十四歲便已經執掌潇湘館做了掌櫃,如今又已把潇湘館開到了上京,而且生意火爆,每日上門的顧客無數,這般能幹,性子又開朗,難怪君烨他會喜歡你!
”
“明鸾公主想說什麼?
”二白擡頭問道。
“錦姑娘和君烨這般親近,想必也知道我們小時候的事,那時候君烨承諾過會守護我一生,可是遇到錦姑娘以後,他便忘了之前的誓言,對我越來越疏忽。
”明鸾擡眸,眸子裡沁着霧氣,暗暗沉沉,看不分明,“錦姑娘,你說,男人這般薄情,我們女子該如何自處?
”
二白勾了勾唇,随意的道,“你可以不必仰仗男人而活。
”
“不仰仗男人?
”明鸾嫣唇撇出一抹諷笑,凄然道,“錦姑娘說的輕巧,可是我和母親被困侯府,不要說行動不能自由,就連飯食都要聽二夫人的施舍。
也許錦姑娘不相信,我母親好歹是大燕的長公主,而我也有公主之尊,卻連侯府的一個上等下人都不如。
二夫人派了人監視我們母女,稍有不順心,便非打即罵,極盡的侮辱,我和母親受了九年的煎熬,隻等有一日我能嫁出去,帶着我母親走出侯府的牢籠,你說,我不仰仗男人能仰仗誰?
”
她極輕的一笑,直直看着二白,“君烨,是我活下去的全部的希望,我和他有兒時情誼,有再見時的傾心,他是我和母親的希望,可現在,這個希望被錦姑娘奪走了!
”
二白向後依靠在軟枕上,淡淡的看着她,“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本來就很容易失去,何況,明鸾公主這個希望本來就是錯的。
”
明鸾好看的眉沉下去,眼睛裡蒙了一層淚光,将火爐上燒開的水倒進青瓷茶壺,她溫婉的面孔氤氲升騰而起的熱氣中,模糊而陰郁。
她緩緩搖頭,“我不甘心,我不想失去君烨,失去我唯一的希望,不想再過任人擺布,生不如死的日子。
”
二白撩起眉梢,“那明鸾公主想怎樣?
”
此時馬上行駛在一處斷崖上,因是去行宮之路,山道修的寬闊平穩,韻兒眼中幽光閃爍,對着車夫使了個眼色,車夫會意,不動聲色的将馬車靠近崖邊。
馬車後,漸漸有馬蹄聲由遠及近。
“錦姑娘,我們打個賭吧,看看君烨心裡的那個人到底是我明鸾還是你錦二白?
”明鸾語氣決絕。
二白心頭一跳,問道,“什麼意思?
”
“赢的那個人從此可以得到君烨的獨寵,輸的那個人,便去死吧!
”
明鸾眸子一眯,面露狠色,極快的說完,伸手死死的拉住二白,猛的向着車廂的一面撞去。
二白大驚,眼尾一瞥被吹開的車簾,才發現不知何時馬車已經緊緊的貼着懸崖邊行駛,立刻明白這個女人想要做什麼,可是,她這樣撞車,不怕整個馬車翻下山崖?
心思急轉,剛要甩開她的手,車廂一面車壁竟然輕易的就被她撞開,兩人撞出去,直直往崖下墜去。
“烨,救我!
”
二白身體撞在崖石上,劇痛傳來,極快的往下滾落,呼嘯山風中,就聽明鸾嘶聲大喊,然後一道墨影飛身而來,長袖卷住白影,抱着明鸾踏風往崖頂而去。
黑白交疊,那樣相稱,那樣刺目!
君烨神色冷峻,衣袂翻飛如雲,抱着懷中女子,突然兇口莫名的一慌,下意識的回頭,正對上二白的眼睛,隔着崖風山霧,少女清眸迥澈幽深,失望的看着他,隻一眼,少女急墜的身體被崖風狂卷,急速墜落。
這一眼,他心神俱裂,放下明鸾,轉身就要撲下崖去。
明鸾死死的抱住他腰身,哭道,“烨,不要丢下我!
求你,不要!
”
女子頭發被吹散,淚流滿面,用盡了全力的抱住男人,仿佛一撒手,就會永遠的失去了。
隻這一瞬,突然眼前紅影一閃,紅袍展若孤鷹,向着崖下那道墜落的身影急追而去。
崖風怒吼,飛沙走石,燕昭宇長眸緊鎖那抹淺綠色,狂風卷起他的墨發,遮住如玉的容顔,他眸子堅定深邃,并無半分惶恐懼色。
鸾兒,昭宇哥哥來了!
碧落黃泉又如何?
崖壁陡峭,蒼翠峭拔,雲遮霧繞,二白手抓住山藤,墜勢一緩,随即藤條砰然斷裂,手臂被尖利的崖石滑出道道深可見骨的皿痕,身體再次墜落。
崖風淩厲,若刀割在臉上,耳旁風聲若海浪狂嘯,幾乎要将耳膜震破,腦子也漸漸混沌。
頂上隐隐約約可見一道紅影急墜将至,他身後,風聲呼嘯,男人亦已經撲身而至。
燕昭宇聽到身後風聲,神色一凜,脫下身上紅袍,握在手上,腳踏崖石,猛的将紅袍一甩攙在墜落的少女身上,用力一卷,裹住女子腰身,飛身而下,伸臂将她抱在懷中。
而君烨人已到,伸手去他懷中搶人。
燕昭宇旋身躲開,狂風呼嘯中,揮臂一甩,紅袍翻飛而去,如霞雲在烈風中铮展,飒飒聲響,擋住君烨的攻勢,腳點山石,帶着懷中少女,極快的往崖頂上掠身而去。
明鸾還伏在崖頂上,身子抖若篩糠,山霧遮擋,看不到崖下的情景,卻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
最好,那女子永遠不會再上來!
忽然風聲一緊,就見一紅一黑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緊随而上,不過片刻已經飛身落在山路上。
明鸾被勁風一帶,猛然向後跌倒,臉色慘白,直直的看着燕昭宇懷中的人。
二白蜷縮在燕昭宇懷中,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被山石刮破,一道道皿痕滲出,染紅了青翠色的長裙,遍體鱗傷。
君烨上前一步,向來清傲漆黑的眸子此時一片赤紅,聲音因驚慌而不穩,
“二白!
”
二白墨發散開,頭上不知哪裡受了傷,皿一直從額頭流下來,凝在唇角上,她緩緩睜開眼睛,眼前被皿迹遮擋,一片模糊的暗紅色。
她目光冷寂,從撲倒在地上的明鸾身上移到君烨蒼白的臉上,淡淡掃過,然後轉過頭去,埋在燕昭宇懷中,輕輕閉上雙眸。
君烨隻覺女子冰冷的目光似一盆雪水潑下來,身體陡然凍結,再挪動不了半分。
呼嘯山風揚起他的衣袍,寒冬一刹而至。
燕昭宇心疼的看着懷中少女,緊了緊手臂,低聲輕問,“疼嗎?
我帶你下山去找太醫,堅持一下!
”
他一邊說着,一邊飛身上馬,對君烨和明鸾兩人視而不見,迅速的沿着山道飛奔而去。
冬天日短,天色一點點暗下來,風聲似乎更緊了,似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遠處亓炎飛身而來,沉目一掃眼前的情景,頓時了然,單膝跪在君烨面前,沉聲道,
“屬下該死!
”
君烨俊顔緊繃,一甩寬袖,一股罡氣猛然向着亓炎拍去,将地上半跪的男子拍飛出去,撞在山路對面的岩石上。
砰的一聲巨響,亓炎撲倒在地,頂上岩石滑落,全部砸在他身上。
亓炎臉色慘白,捂着兇口起身,依舊保持着半跪的姿勢,一動不動。
君烨轉身,走到明鸾腳下,居高臨下的看着她,氣息冷寒,
“鸾兒,兒時的情誼已經完全被你消耗完了,錦二白若有事,不管是誰,本尊必殺之!
”
明鸾伏在地上顫抖不已,仰頭哭道,“烨,我沒想傷害錦姑娘,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想傷害她!
”
君烨墨眸淩厲,若冰雪一般自女子滿是淚痕的臉上滑過,大步離開。
明鸾突然慌張起來,一把抱住君烨的腿,惶惶搖頭,“烨,不要這樣對我,我是無辜的,你說過會保護我的,你和錦二白認識不過數月,怎麼抵得過我們從小的感情?
”
君烨長眸淡淡瞥她,俊顔清寒,淡聲道,“你和皇上才是從小的情誼,他方才可曾看過你一眼?
”
明鸾似被當頭一擊,愣在那,神情恍惚。
君烨猛然擡腿,翻身上馬,墨袍迎風飛舞,看都未再看女子一眼,向着山下疾馳而去。
亓炎起身,身體晃了一下,咽下喉中腥甜,臉色冷峻,掃了女子一眼,騰空而起,緊追君烨身後。
明鸾仰翻在地,撲在崖邊,痛哭出聲。
一直躲在馬車後的韻兒此時方敢出來,小心走過去,攙着明鸾起身,“小姐,不要哭了,天快黑了,這裡風大,說不定等下還有狼,我們先上山吧!
”
“為什麼?
”明鸾哭的涕淚橫流,一把抓住韻兒的手臂,嘶聲喊道,“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
我是明鸾公主,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以前的百般呵護,都是假的嗎?
”
“小姐,都是因為那個錦二白,自從她出現,君公子對您就變了,可是她竟然這樣命大,皇上都會出現在這裡救她!
”
“對!
”明鸾目光閃爍,抽泣道,“皇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是說他最疼愛明鸾,為什麼要救錦二白,他們才認識多久,竟不顧生命危險去救她!
”
而且看樣子,對錦二白極為在乎。
“這個錦二白真是個專門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小姐,您不能再心軟了,她存在一日,君公子就一日不會将您放在心裡!
”韻兒咬着牙道。
明鸾擦了擦臉上的淚珠,扶着韻兒緩緩起身,思忖道,“我們不上山了,走,回去!
”
“為什麼要回去?
小姐,那個錦二白那樣刁鑽狠辣,如果告訴君公子是您推她落崖,君公子不會放過我們的!
”
“不,必須要回去!
”明鸾面色蒼白如紙,眼神卻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