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子時,書房的門突然打開,君烨自房内出來,夜色下身姿挺拔而蕭瑟,長腿一邁,大步向着院外走去。
抱兇倚牆的亓炎頓時站直了身體,擡步跟上。
君烨腳步一頓,淡聲道,“不必跟着!
”
“是!
”亓炎恭敬應聲。
此時延壽宮裡一片幽靜,隻廊下的燈籠還亮着,紅影閃爍,順着回廊蜿蜒。
守在門外的幾個宮侍早已經睡着了,風影閃過,動都未動一下。
男人身影如魅,進了寝殿,見二白的小丫鬟果子在外室的矮榻上睡着,嘴裡發出輕微的呼聲。
内室中燈火已息,一片昏暗,月華傾瀉而入,撒在月白繡水墨青蓮的床帳上,光華閃動,蓮影無聲輕移。
掀開床帳,少女睡的正熟,清輝月下,俏臉淨白,鼻梁挺翹,唇色淺粉潋滟,不知做了什麼夢,長而密的睫毛一陣顫動,唇角抿着,似是有些委屈。
這才是他的二白。
君烨手撫上少女的臉頰,長指細細的摩挲,目光濃稠,裡面有太多情緒摻雜在一起,暗如黑夜。
恨她嗎?
也許吧,恨她隐瞞利用,更恨她招惹了他就這樣決絕而去。
還有嫉妒,嫉妒那個人在她心裡比他更重要。
他相信自己對于她不會隻是一個利用的棋子,動情時的那些話,即便有三分假,卻至少有七分真。
少女似被驚醒,長睫一顫,雙眼就要掙開。
君烨身體一僵,手往下一滑,點了少女的睡穴。
他竟不敢讓她在這個時候看到他。
就算,他為自己保留最後一點驕傲和尊嚴。
手指扣住她精緻的下颔,君烨緩緩俯下身去,抵着她的額頭,緩緩閉上眼睛,輕聲低喃,
“二白,你要我怎麼辦?
”
抛去所有顧及,他和燕昭宇之間她會選擇誰?
少女呼吸清淺,吐氣如蘭,終還是忍不住,男人捏着她的下巴吻下去,由溫柔到粗重,所有的恨和怨念,全部發洩在這個吻中,幾乎是噬咬的吻她。
似被咬疼了,少女搖頭抗議,向床裡躲避。
男人緊緊的鉗着她的腰身,又将她扯了回來,狂熱的吻着她的唇,啟開貝齒,一路攻城略地,不許她退讓和拒絕。
因為他姓君,所以,便注定要被她排斥,因為那個人,她便随意的将他舍棄。
心中恨意難平,卻又那樣無可奈何,他恨透了這樣的自己。
良久,直到唇舌間又甜腥的皿氣蔓延,他才自她的唇舌中退出來,緊緊将她抱入懷中,閉上眼睛,喘息沉重。
窗外寒竹婆娑搖動,月光掠雲梢樹影,透窗而入,清冷的銀輝照在兩人擁抱的身影上,在深冬寒夜中,沒有半分溫暖。
次日,天剛亮,二白就聽到外面果子焦急的聲音,
“公主、公主,您先等一下,我們小姐還沒醒呢!
”
芙洛腳下不停,直接往裡面闖,“沒醒,那我就去裡面等着她醒,都是女子,怕什麼?
”
“公主、公主!
”果子無奈的跟上來。
進了内室,卻見二白趴在軟枕上,正睜着大眼睛歪頭看過來。
“小姐,你醒了?
”果子問道。
“嗯,沒關系,你去忙吧!
”二白道。
“哦!
”
果子應了聲,知道芙洛這麼急匆匆的一大早趕來定是有事,體貼的将門關好。
“鸾姐姐!
”芙洛在床前半蹲下身去,嘟着有些紅腫的唇,有些苦惱的道,“我昨日是不是喝醉了?
”
二白翻了個身,支臂看着她,點頭,“對啊!
”
“那、那、”芙洛臉頰通紅,試探的問道,“後來發生了什麼?
”
“你指的什麼?
”二白輕笑。
“你看!
”芙洛指着自己微腫的唇瓣,滿臉羞窘。
晨醒了,唇上火辣辣的疼,一照鏡子,唇角都破了皮,一看就是被、吮咬的,可是怎麼想,腦子裡都是一團米糊,甚至越想頭越疼。
但昨日在臨江閣裡,就他們幾人,君烨不可能這樣對他,隻有慕容遇那個混蛋可能。
而且問了宮裡的下人,昨日的确是慕容遇送她回宮的。
她又羞又惱,覺得肯定是慕容遇趁她醉酒輕薄了她,想出宮去找他算賬,可是又覺得這種事根本無法問出口,心裡煩悶,隻好來找二白。
二白看着她的唇,揚唇淺笑,“昨日的事你都忘了?
”
芙洛剛要回話,突然目光凝在二白的唇上,好奇的道,“鸾姐姐,你的嘴怎麼也破了?
”
二白一怔,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果然微微的疼。
芙洛咬唇低笑,“鸾姐姐也被人咬了嗎?
”
二白神思恍惚,猛然想起昨夜夢裡那抹熟悉的冷香,本以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他真的來過?
“鸾姐姐?
”
芙洛伸出手指在二白眼前輕晃。
二白擡頭,披了外衫盤膝坐起,神秘笑道,“想不想知道昨日發生了什麼事?
”
“想啊!
”芙洛臉上飛紅,讷聲道。
“來!
”二白對着她招手。
芙洛俯身把耳朵湊過去。
“昨天你的确喝醉了,抱着慕容遇不放,還強吻了人家,如果不是他極力阻攔,誓死保住自己的貞潔,估計你倆連洞房都入完了。
”二白一本正經的道。
芙洛頓時瞪大了眼,臉蛋通紅,“不可能!
”
二白聳肩,“不然你去問君烨,他也看到了!
”
君烨哥哥也看到了?
芙洛一副震驚和受打擊的模樣,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既委屈又難堪,自然不可能去問君烨,
“我、我怎麼會主動親他?
”
“你不是喝醉了嗎?
”二白雙手托腮,說的認真,然而一雙桃花眸裡都是狡黠的壞水。
芙洛深受打擊,本來想去找慕容遇算賬,這下也不可能了,甚至還好防備慕容遇來找她算賬,萬一他要她負責呢?
她該怎麼辦?
她竟然會親他,強吻?
芙洛咬了咬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似馬上就要落下來,然後扭頭跑了出去。
果子走進來,疑惑的道,“芙公主怎麼了?
跑出去的時候眼睛都紅了,好像哭了。
”
二白但笑不語,光着腳踩在地上的絨毯上,伸了個懶腰,
“好餓,吃飯,吃飯!
”
不過兩日,攝政王上奏,将原來的禦史大夫榮祿官複原職。
君冥烈在朝中氣勢更盛,而之前上奏請求玄甯帝親政的幾個大臣連接被貶職,或是驅逐出京,或是革職在家,朝堂上人心惶惶,再無人敢提玄甯帝親政一事。
君冥烈把持朝政,私心越發明顯,之前一些觀察風向的大臣,也紛紛開始向他示好,一時間攝政王權勢達到頂峰,風頭無限。
而玄甯帝似并不關心這些,依舊是之前漫不經心的樣子,每日在後宮花天酒地,紙醉金迷,朝政所有的事都推給攝政王,看似對他極為信任。
朝堂上一些正直的大臣,每日憂心忡忡,對玄甯帝恨鐵不成鋼,之前見明鸾公主回朝,以為對攝政王會有所震懾,如今看來,對局勢也并沒有什麼改變,不由的有些那失望。
這一日,京兆府尹鄭大人坐轎出門,剛出了京兆衙門不遠,轎子突然被攔下,一婦人跪在轎子前,舉着狀紙,高呼冤枉。
衙役上前問道,“什麼人,敢在此喧嘩?
”
那婦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一臉的苦相,舉着狀紙哭道,“民婦是涼州人士,狀告呂文孝強占民女,草菅人命,仗勢欺人,與涼州太守狼狽為奸,請青天大老爺為民婦做主!
”
“既然是涼州人,那就回涼州擊鼓告狀,不要在這裡擋為了府尹大人的路。
”衙役捕頭,帶着侍衛驅趕那婦人,“快點走,趕緊離開!
”
婦人伏地痛哭,“大人,民婦走投無路,走了十日的路來到上京,請為民婦做主!
”
周圍漸漸圍了許多人,臘月的天氣,見那婦人穿着一件露着棉絮的裙袍,腳下鞋子都磨出了洞,都目露同情,議論紛紛。
鄭府尹眉頭微微一皺,呂文孝,這名字似是在哪裡聽過。
見百姓越圍越多,鄭府尹招了衙役過來,吩咐道,“将這婦人帶回衙門,安頓好,不要為難,等本大人辦完了事回去再細細審問。
”
“是!
”衙役應聲。
婦人很快被帶走,衙役将看熱鬧的百姓驅走,轎夫擡着鄭府尹繼續往前走。
鄭府尹一路出了上京,往東而去。
最近南北向流經上京的一條河道淤堵,工部員外郎孫祁奉命清理河道,不想疏通淤泥的時候,在下面竟挖出了三具屍首,一男兩女,其中一男一女年過半百,另一女子隻是妙齡之年,看上去似是一家三口,因天氣冷,屍體被凍在淤泥中,尚未腐爛,渾身是皿,似被毆打緻死。
孫祁見有人命案子,不敢随意掩埋,讓人去城中禀報京兆府尹鄭大人。
鄭府尹便是一早為此事出城。
等到了河岸上,孫祁正派人等着,鄭府尹上前看了看那三具死屍,隻見那夫婦身上都是皿迹,生前遭人毆打,那年輕女子身上卻沒有任何傷口,滿面泥土,看不出本來面容。
鄭府尹讓人招了仵作來,為三人驗屍。
河道邊有個涼亭,鄭府尹和孫祁一同在亭子裡等候。
等了将近一個時辰,仵作才過來回禀道,“回兩位大人,年長的一男一女都是被棍棒毆打緻死,身上多處骨折,五髒破裂,那年輕女子、”
仵作聲音一頓,才繼續回道,“那女子是被奸淫緻死!
”
鄭府尹和孫祁都皺了皺眉,擡步往河岸上走,見三人身上的淤泥都已經被清理幹淨,那年輕女子果然長了一副花容玉貌,隻是略有狐媚之相。
鄭府尹蹲下身去,面露疑惑。
孫祁問道,“府尹大人可看出什麼端倪?
”
鄭府尹道,“看這三人相貌,似是一家三口,但孫大人請看,這女子身上穿的衣服是蜀錦,非一般百姓能穿的起的,而這夫婦兩人,雖不是粗布麻衣,但和女子的穿着相差甚多。
”
孫祁點頭,“的确有些奇怪!
”
鄭府尹舉目四望,見前面似是個村落,擡手指道,“那是什麼村子?
”
那村子靠近上京,看上去有百十戶人家。
旁邊一小衙役上前道,“回大人,這是過羅村。
”
“去帶個村民來,看看認不認得這一家人!
”
“是!
”
衙役帶了兩個人,立刻向着村子裡趕去。
有兩炷香的功夫,衙役才帶着一四旬上下的中年男人回來。
男人穿着黑布棉袍,見這麼多侍衛和老爺,吓的瑟瑟發抖,看到鄭府尹穿着官袍頓時跪下去,“小、小的見過大人!
”
“不必害怕,本大人叫你來,隻是認幾個人,你過去看看,那三個人你可認識?
”
“是,小人遵命!
”
男子瑟縮着身子跟着衙役走到河邊,見是死屍頓時吓的臉色一白,待湊過去仔細一看,更是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忙道,
“認識、認識,小人認得這三人!
”
“他們是什麼人?
”鄭府尹問道。
“回大人,這夫妻倆是我們村的村民,男的叫徐大福,平時挑着山貨去城裡做點小買賣。
”
鄭府尹臉色一凜,喝道,“撒謊,若隻是做小買賣的村民,怎麼會穿這麼好的衣服?
”
那夫婦身上的衣服雖不如那年輕女子,但怎麼看也要是個店鋪的掌櫃才能穿的起的。
男子惶恐道,“小人沒撒謊,徐大福的确是我們的村的,隻是前兩個月,不知道怎麼突然發了财,搬到城裡去了,小人聽村裡人說,他女兒做了城裡大官家的小妾。
”
鄭府尹和孫祁對視一眼,皆面露疑惑,大官?
“可知是什麼大官?
”鄭府尹問道。
“小人不知!
”
“好,你回去吧!
”
讓人将那男人送過去,鄭府尹讓人将那夫婦兩人畫了畫像,去城中查問,之後将那三具死屍帶到義莊,着人看管,等候消息。
回到衙門已是午後,那婦人正在偏房中等着,見他回來,頓時撲通一聲,雙膝跪下去,伏在地上哭道,“大老爺為民婦做主啊!
”
“你有何冤屈,起來慢慢說!
”鄭府尹坐在椅子上,讓衙役将那婦人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