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七章
從政第一天條,不要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換句話說,多頭布局,多頭押注,指望着一棵樹上吊死的,真的會被活活吊死。
這一點,隋唐之際的世家大族們做的非常之好,比如趁着楊廣在遼東,顧及不到洛陽的時候,一家夥造了反的楊玄感,他的麾下能找到清河崔氏的人,能找到河東薛氏的人,能找到趙郡李氏的人,朝廷方面幫着楊二陛下平叛的呢,也有清河崔氏的人,也有河東薛氏的人,也有趙郡李氏的人……
然後呢,河東薛氏不光有人幫過楊玄感,還有人幫過李淵,李淵的倆兒子李建成,他手底下有個叫薛萬徹的,天可汗李二陛下登基之前,手底下有個叫薛萬鈞的,是薛萬徹他哥,你以為這就完了?
拿衣服!
西秦霸王薛舉這個差點兒打進長安城的,人家還是出身河東薛氏……
這都是地主階級的先賢們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啊。
雖然現在不是王朝末期的亂世,但是這并不影響楊尚荊多頭下注,就比如準備轟走李信這個倒黴催的都指揮使這事兒,他就不可能隻靠着魏國公那邊。
雖然那時自己的老丈人,但是政治這個東西,玄妙的很,自己的根本利益如果不和魏國公的根本利益絕對重合的話,對方根本不會給自己絕對的支持。
而李信這個都指揮使坐在杭州府,能夠阻礙楊尚荊對浙江北部的軍事、政治的影響,但是對魏國公基本沒什麼影響,如果楊尚荊想要動李信,魏國公從中調和的話,反而會落下一個好名聲。
所以楊尚荊在給南京去信的時候,還給南方正在和礦賊們玩藏貓貓的豐城侯李賢去了一封信。
被閩北十萬大山和蜂擁而至的盜賊折騰的沒了甚麼脾氣的李賢,在收到了楊尚荊的信之後,陷入了沉思之中。
然後他把信遞給了自己的兒子李勇,敲着桌子問道:“你看,這楊尚荊所言之計策,如何啊?
”
這位手刃了曹吉祥的猛人接過信來,仔細看了看,眉頭也跟着皺了起來,眯着眼睛,想了半晌,這才回道:“大人,這楊尚荊之言,卻也有些道理在其中,若是此刻大人從這閩北抽身,放一個李信過來鎮壓礦賊,這些本地的世家大戶,想必又要動上一番心思了。
”
頓了頓,李勇呵呵一笑:“閩北這山中的銀礦,有些礦洞雖然業已枯竭,可這餘下的,也算得上是難得的大礦了,遠在日本的礦藏固然可以去搶,可這嘴邊的肉再瘦,它也是肉啊。
”
李勇這話說的就有些露骨了,不過這中軍大帳裡面,現在就剩下他們爺兒倆,再怎麼說都沒問題。
還是那句話,地主們逐利,喜歡金銀這些東西,日本現在發現了成片成片的金礦銀礦,等着他們去采礦,可是這閩北的銀礦,它還是銀礦,開采出來提煉一下,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嘛。
而和豐城侯李賢這種老一輩的勳貴比起來,李信這個浙江備倭都司總兵無疑就是個弱雞,無論是從能力上,還是從名聲上,現在豐城侯李賢在這邊鎮壓礦賊,那幫士族地主基本上都心裡打突,害怕在李賢的手底下損失了太多的人手,有意地将勢力往海外轉移,謀取最大利益,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一旦換成了李信過來領兵,那麼這個在浙江沿海先被倭寇搞得焦頭爛額、又被楊尚荊這麼個後生晚輩摁在地上摩擦的總兵、都指揮使,必然會讓士族地主們生出些别樣的心思。
換句話說就是,就近的銀礦為什麼不再多啃上兩口?
似乎是看見自家老子的臉色有些動搖,李勇接着說道:“江南這些人,雖說已然很難影響到朝廷大政,但是記下大人的人情,終歸是一件好事嘛。
”
李賢皺起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點了點頭:“的确如此啊。
”
如果豐城侯李賢從這裡急流勇退,而不是被朝廷罷免了,那麼浙南、閩北這一大幫子盯着銀礦,眼睛都特麼發綠發藍的大戶,肯定是要有所表示的,這個表示不一定是金銀之類的短效物品,還有可能是長效的東西。
比如士林清議,給李賢扣上一個賢名。
再比如,他們家中在朝廷的子侄,給李賢來個實惠。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是楊尚荊提出來的,楊尚荊反手就必須要給李賢一個大實惠,否則讓人辦事不掏錢,以後就沒人給他們幫忙了。
仔細琢磨了一下得失,李賢站起身來,背着手在屋裡踱了幾步,轉身看向自己的兒子:“傳令下去,三日進山剿匪!
”
作為一個老牌兒的勳貴,豐城侯當然不可能直接就急流勇退,必須先打一個漂漂亮亮的勝仗,然後再稱病或者告老,表示自己有能力,隻不過經不住歲月的侵蝕罷了。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這個戲碼,顯然要更有市場嘛。
黃岩縣裡面,正在看着公文的楊尚荊接了這個消息,整個人都激動了,這事兒吧,哪怕魏國公那邊全力配合,都是剃頭的挑子,一頭熱,但是有了李賢的配合,自己從中操作的餘地就更大了。
“好,好,好!
”楊尚荊磨着牙,搓着手,一臉的興奮,“忠叔,勞煩給家中傳訊,過幾日,這士林清議要好生地炒起來,越是火熱越好,有了這一步,才能做到三赢、乃至四赢啊。
”
忠叔看着自家少爺,臉上全是笑意:“少爺放心,老仆這便給家中傳訊,南京、北京那邊……”
楊尚荊擺擺手:“南北二京的言官禦史,由戬直接聯絡,終歸是落人口是之舉,這黃岩縣現成兒的招牌,為何不用上一用呢?
”
忠叔略略一愣,哈哈大笑起來:“少爺算無遺策,老仆如今也算是甘拜下風了。
”
現成的招牌就是張叢張敏之,他之前是翰林官兒,還做過欽差,算是言官兒們的自己人,由他出面聯絡兩京言官,不但沒有什麼忌諱,還會落下個美名――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