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張遼在廳堂見到了自己的大舅子唐翔,跟随的還有侄子唐固。
讓張遼無言的是,唐婉的侄子唐固都二十三歲了,比他們夫妻年齡都大。
至于大舅子唐翔,就更不用說了,已經是年近四旬的中年文士了,不過與唐婉是同胞而生,相貌自然不差,雖然已過中年,卻頗是英俊,也不虧是做過太守的人,舉止相貌都頗有上位者的威嚴,隻是一張臉冷冰冰的,幾乎可以刮下一層霜來。
唐婉見兄長這幅面孔對待夫君,大是不高興,心中也很是擔心,她可是知道夫君的脾氣的,雖然從來沒有對她們發過火,但那些将士都極為懼怕夫君的。
張遼卻對那張冷臉視若無睹,招呼着二人坐下,向唐翔行了一禮,呵呵笑道:“舅兄遠道而來,已有三日,張遼卻因公未能招待,實是失禮,還請見諒。
”
張遼此時的神情自然全無平日裡的威嚴和兇悍,俨然一個溫和的文士。
唐翔點了點頭,還了一禮,目光卻炯炯的打量着張遼。
張遼又道:“舅兄,不知外舅、外姑身體如何?
”外舅、外姑就是此時對嶽父、嶽母的叫法。
“尚好。
”唐翔淡淡的應了一句,話不多說。
一旁陪着的唐婉一下子蹙起眉頭。
張遼卻面色如常,又看向一旁溫文儒雅的侄子唐固,抱了抱拳:“子正,素來聽婉兒說你博學多才,她平日裡提起你可是得意的很呢,說你是唐家的千裡駒,前途不可限量。
”
唐固被張遼這麼一誇,俊臉微紅,忙回禮道:“姑父姑母過譽了,千裡駒之說,小侄實不敢當。
”
唐翔對兒子稱呼張遼為“姑父”大感不滿,哼了聲,直接打斷兩人的話,看向唐婉,道:“小妹,随為兄回颍川,母親甚是擔憂你!
”
唐婉看着兄長,認真的道:“妾身已是張家人,豈能任意回家?
如今還沒拜過祠堂,不能随兄長回去。
”
砰!
唐翔猛一拍案台,面色鐵青,怒喝道:“汝堂堂帝妃,不知自重!
竟嫁于一個罪惡滔天的武夫!
壞盡了吾唐門顔面!
且随為兄回去!
”
唐婉緊咬嘴唇,嬌軀顫抖着,一言不發。
張遼一下子就火了,唐翔說他罪惡滔天,他還能忍受,顯然是那幫關東諸侯的宣揚,但當着他的面欺負唐婉,縱然是兄長,說話太過火了,那也不行!
他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斥道:“何謂不知自重!
何謂壞了汝唐家顔面!
汝唐家将婉兒送入宮中,幾番大變,受盡驚吓,弘農王薨後,她全無依靠!
相國以汝唐家滿門性命相逼,她才無奈嫁于我張遼,自始至終,未曾見汝唐家一人出面!
無論如何坎坷,她如今卻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誰敢欺負她,我為她出面!
你便是她兄長,也不行!
”
唐翔不料剛才還溫言有禮的張遼突然如此霸道,也沒細想小妹經曆過如此多的事,聽聞張遼所說,一時之間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的兒子唐固也有些發呆。
唐婉的眼淚止不住落下來,緊緊拉着張遼的手,輕輕搖了搖,示意他不要發火。
張遼反握了一下她的小手,又伸出另一隻手給唐婉擦拭眼淚。
唐翔看到這一幕,大是鄙夷,他出身名門,受儒禮熏陶,從來最重禮數,看到張遼堂堂大男子竟當着他們的面給女人擦眼淚,縱然這女人是他妹子,他也難以認同,忍不住又是一聲冷哼:“果然是出身低微,全無禮數!
”
張遼火氣騰的一下就上來了,就要爆發,感到唐婉拉着自己的下手緊了一下,當即又強壓下來,沉聲道:“舅兄此來若是探望婉兒,妹婿歡迎之至!
若是想來帶走婉兒,不行!
非是我不通人情,而是如今兵荒馬亂,路途兇險,大戰在即,我不能離開,更不放心你們帶走婉兒。
他日,待我帶婉兒回并州拜過高堂,定會與她回去颍川拜見外舅與外姑。
”
笑話,他哪能讓唐婉跟着唐翔回去,一來正如他所說,路途太過兇險,他不放心。
二來唐翔把唐婉帶回去,以唐家人對自己的姿态,怕是從此再也不會放唐婉回來了,甚至還可能将唐婉嫁給他人!
而唐婉顯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始終與自己站在同一陣線,讓他心中大是安慰。
“大戰在即?
哼!
”唐翔聽聞張遼所說,臉上露出譏諷的神色:“你助纣為虐,我唐家卻不能被你壞了名聲,不但不許你登門,也未曾同意将小妹嫁于你這罪惡滔天的武夫!
”
唐婉看向兄長,神情認真而堅定的道:“妾身也想念阿翁阿母,隻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妾身是已嫁之神,自當聽從夫君之言,兄長還是回去吧,兵荒馬亂,不宜奔波。
夫君是守諾之人,他日我們定會回去看望阿翁阿母。
”
唐翔看到小妹和張遼一個鼻孔出氣,不由氣得渾身打顫,指着唐婉道:“很好!
你若不随為兄回去,為兄便是死在這小平津,也絕不回去!
”又看向張遼,厲聲道:“你這武夫,逼迫吾妹,吾不與你幹休!
”
張遼看唐翔對自己偏見太大,自己再留在這裡隻會讓情況更糟,他抱了抱拳:“舅兄,子正,軍務在身,我且先去校場操練将士,便讓婉兒招呼你們吧。
小荷,招呼好客人。
”
“是!
”一旁的婢女小荷忙屈身應道。
張遼握了握唐婉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武夫!
無禮!
”
唐翔看着張遼離去的背影,氣得連聲怒斥!
唐婉神情不悅,認真的道:“兄長,夫君自始至終都以禮相待,分明是你咄咄逼人,幾番侮辱,失禮失儀,若是阿翁知道了,定要訓斥于你。
”
“哼!
果然是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
”唐翔看到小妹指責他,黑着臉道:“父親也不同意你嫁給這武夫,你曾為帝妃,如今卻嫁給董賊手下鷹犬,被颍川大家議論,父親也大感顔面無光。
”
唐婉沉默了片刻,誠摯的道:“兄長,夫君他與董卓不一樣的,此次董卓遷都,夫君一力擔當,救了很多人。
”
“哼!
救人再多也抵不了他的罪惡。
”唐翔痛心疾首的道:“他助纣為虐,打敗了袁車騎、王公節,壞了關東義士讨伐董卓之事,乃至董卓趁機将天子西遷,如此大罪,豈是救個把人所能抵消的!
”
唐婉輕輕搖頭道:“夫君說過,關東郡守各懷心思,本就無心勤王,隻是挂羊頭賣狗肉,也不是好人。
”
噗!
旁邊一直靜靜聽着的唐固被唐婉那句“挂羊頭賣狗肉”逗得忍不住笑出聲來。
唐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黑着臉看着唐婉:“如此說來,你是鐵了心跟着這武夫過一輩子了!
”
唐婉認真的點點頭:“夫君是個心地淳正的人,對妾身也很好,何況如妾身這般身份,便是離開夫君,又能去哪裡呢?
”
唐翔聽了妹妹這話,不由歎了口氣,妹妹自從入了宮之後,一切就由不得他們唐家幹預了,幾番波折,他們也是無力可使,看到妹妹對那武夫好似死心塌地,他心中一動,沉聲道:“你是帝妃,跟着他,也隻會害了他,他如今在關東惡名昭彰,固然是因為打敗了袁車騎,但也有一番傳言甚嚣塵上,說是他害了弘農王,讓後強娶了弘農王妃,如今他可謂無容于天地之間,人人得而誅之。
”
啊?
唐婉嬌軀一顫,不又看向兄長,神情再不複剛才的堅定,面色蒼白的道:“兄長,真是這樣嗎?
”
“是啊!
”唐翔長歎了口氣:“方才張遼在此,為兄不好多說,便是母親也因為擔憂你,生了病,疾在心中,你若不回,怕是日漸嚴重哪。
”
“阿母病了?
”唐婉身子一顫,神情焦急。
唐翔神情沉重的點了點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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