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來,大家都過得很不容易。
石鳳岐并不覺得那個魚非池能對自己造成什麼威脅,所以他很是不理解隋帝會随時下暗殺令的原因。
不過也正是這個原因,他不再與魚非池多有親近,甚至冷漠異常,這樣的态度時常魚非池覺得錐心的難過,可是卻什麼也做不得,說不得,隻能硬生生地挺着。
在他弄明白他跟魚非池之間的關系之前,他并不想害死她。
而魚非池呢?
魚非池與隋帝有過約法三章,她不能說有關以前與石鳳岐的任何事,否則她就會被逐出邺甯城。
魚非池絲毫也不懷疑隋帝的探子,所以不會冒任何的風險,她需要穩穩當當地留在邺甯城中,穩穩當當地幫着石鳳岐把這天下打下來,她不任性。
對于魚非池最終決定回去邺甯城這件事,最不能理解的是遲歸,南九倒是還好,他是知道他家小姐舍不得石鳳岐的,會陪着他回去也能理解。
而遲歸呢,已經氣得連話都不想魚非池說了,他怎麼也不能理解魚非池這樣做的原因。
他也越來越寡言,有時候可以一沉默便是一整天。
魚非池見他不對勁,叫他上馬車來跟他說話聊天。
“你很讨厭我這樣做,是嗎,阿遲?
”魚非池問他。
“對,我很讨厭你這樣放低自己,變得不像你自己。
”遲歸扭着頭,聲音冰冷。
“阿遲,看着我。
”魚非池喊了他一聲。
遲歸别别扭扭地轉過頭,看着魚非池,緊抿着嘴唇。
“我此去邺甯,不再跟以前一樣,我會做很多事,很多以前我不會做的事,我會為了得到這個天下而拼命,也會用很多我以前不屑用的手段和伎量。
如果你覺得,你無法接受,你可以現在離開,因為你以後的小師姐,怕是要變得跟蘇師姐差不多,又或者比她更肮髒更無情。
你喜歡的那個小師姐,已經不存在了,現在走,你還來得及,我還不是那麼面目可憎,不會讓你覺得惡心。
”
魚非池誠懇地說道,連眼神都很真誠,不管遲歸到底是怎麼想的,他身為無為七子至少應該看得出來,自己的這些變化,也能預估得到,以後的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如果他接受不了,最好離開,免得到時候,大家不歡而散反而難過。
遲歸聽完魚非池的話,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滞澀:“你是為了石師兄,才要做這一切的嗎?
”
“可以這麼說吧,你要是看不起這樣的小師姐,小師姐不會怪你。
”魚非池含糊帶過,沒把話說得太細。
“如果石師兄一輩子都記不起你了,你這麼做不會後悔嗎?
”遲歸問她。
“我們的一輩子,要麼是這五年内,要麼是五年以後還有幾十年,所以,我要先考慮如何渡過這五年,熬過了這五年之後,我再用後面的幾十年想一想,我會不會後悔這個問題。
”魚非池笑着說。
“我明白了,我不會走的,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我的小師姐。
”遲歸點點頭,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一般重重吸一口氣,努力換上輕快的語氣:“如果小師姐執意要得這天下,我來幫你吧。
”
“好啊。
”魚非池笑應。
“你不嫌我笨嗎?
”遲歸笑問一聲。
“不嫌,我可以教你。
”魚非池拍拍遲歸的肩膀。
遲歸下了馬車,魚非池靠在馬車軟榻上心裡頭默默盤算,大隋這個集齊了四位無為七子的國家,已經算是人和了,還在現在需要天時和地利。
地利,是大隋地處北方,至少可以保證大隋不會面臨腹背受敵的緊迫情況,揮軍北下遇上的第一個國家就是商夷,想第一個就攻下商夷是很難的,會耗費太多的時間與精力,而她沒有時間可以耗得起。
天時,這就是要看老天爺是否偏愛大隋了,從砂容城這場地動來看,老天爺對大隋沒有過多的偏愛。
她這樣想着,慢慢地閉上眼睛睡下,連馬車裡進來了人都未察覺。
石鳳岐是看準了四下無人,豆豆也去找上央了,才溜進來了馬車,确保自己摸進來,不會被隋帝知道,不會害死了魚非池。
魚非池睡着的樣子,石鳳岐坐在對面看了很久,神色明滅不定,他很想直接問魚非池,他們以前到底是什麼關系,他跟魚非池過往有何仇怨,但是試過幾次之後,魚非池總是淡漠處之,不予回答,隻一句他們往日并不相識打發他。
石鳳岐當然不信這樣的話,但也不再作逼問,以免打草驚蛇,今日來這裡,不過是太久未來看她,想問問她有沒有改變主意,告訴自己實情。
魚非池在睡夢中翻了個身,手臂搭在了桌子上,險些打翻了桌上的茶杯,石鳳岐眼快接住魚非池伸過來的手。
她的手很小,但手指修長,掌心柔軟,輕輕地握住石鳳岐的寬大的手心,在石鳳岐眼中看來,這就像是一個魚非池的習慣性動作,她以前也應該經常這樣握着自己的手入睡。
這難道證明,他們兩個還睡過?
他把人家姑娘睡了然後不記得人家了?
這是人幹的事?
啊……這裡有個誤會,其實最開始,是人家姑娘睡的他啦,不過他不記得了。
石鳳岐想到這裡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瞪着眼睛退了一步,魚非池的手也滑了出去掉在桌上的茶杯裡。
魚非池驚醒,看着退到一邊有些驚恐的石鳳岐,揉了揉眼睛坐起來:“太子你這麼喜歡偷看女子睡覺?
”
“你……這個,我……我以前跟你……”石鳳岐心裡着實有點慌,他到現在也不太确定魚非池到底是他什麼人,要是突然聽到他以前睡過人家姑娘的消息,他估計要欲哭無淚。
魚非池雙手抱兇靠着馬車上看着結巴的石鳳岐:“以前跟我什麼?
”
“咳,這個就是,女子的貞潔是很重要的,我的貞潔也很重要的。
”石鳳岐認真的組織着措詞,想着這個話要怎麼說才能委婉一些。
“嗯,是的,所以呢?
”魚非池身子微微前傾地看着他,嘴角邊忍着些笑意。
“所以,咱兩的貞潔都還在,是吧?
”石鳳岐聲音變得很輕,像是怕得到否定回答。
魚非池低頭咽下笑意,半晌之後擡起頭來很是正經地說,“是的,咱兩貞潔都還在,你是個君子,我也是個閨秀。
”
“真的?
”石鳳岐不是很相信魚非池的話,近來大家都在騙他,他需要很認真才能分辨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難道你要驗明正身?
”魚非池雙手大大方方張開,問着石鳳岐,把石鳳岐吓得又退一步。
石鳳岐嘴裡連道:“不用不用,我就問問,魚姑娘你還是趕緊睡吧,明日就入邺甯城了。
”
說罷之後,他趕緊跳下馬車,拍着兇口,暗想着還好沒把人家姑娘睡了,不然的話自己也太不是個東西了,哪裡能睡了人家還忘了人家的?
如果真睡了,就算不記得了了也得給人一個名份啊!
不過他突然想到了許清淺,好像那個女人也差點把自己睡了,自己當時震怒之下,為什麼隻是想賠半條命給她,而不是給她一個名份呢?
他神色疑惑地回頭看着魚非池歇息的地方,臉色變得很怅惘,難道,真的要記不起來了嗎?
感覺很是遺憾啊。
他近來總是對魚非池疏離冷漠異常,鮮少有什麼過多的情緒在魚非池面前顯露,今日總算是暴露了一些本性,隻不過也隻是昙花一現,離開魚非池馬車,他便又是那副沉穩内斂的模樣。
魚非池在馬車裡想着石鳳岐的樣子,忍不住搖頭苦笑,你個王八犢子,要是我告訴你,我們不止睡過了,還睡過無數回,你是不是要吓死了?
啊,想一想以後那樣的好肉體自己睡不到了,也是一種遺憾,魚非池跟自己開了個玩笑,想着明日就要進邺甯城了,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能在苦難中為自己找樂子的人,都是真正堅強并且向着光明而生長的人。
隋帝陛下的大駕回邺甯城,并沒有大張旗鼓,鬧得滿城風雨,隋帝不講究這些個虛頭巴腦的東西,隻是低調地回了王宮。
到了王宮裡,才見到文武百官跪地相迎,魚非池從馬車上下來,見到了蘇于婳。
她站的位置還不低,看來她近來在大隋朝中得到了隋帝重用,能有如此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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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見,既沒有刀光劍影,也沒有火光四濺,隻是很平淡的對視一眼。
隋帝也沒有搞其他的什麼儀式,隻是簡單的回了宮,簡單的問了下近來宮中有沒有什麼大事,然後對魚非池道:“寡人在城中給你安置了府邸,以後你與蘇于婳一樣,每日來早朝,有事的話,寡人會讓你随侍禦書房左右。
”
魚非池聽罷點頭謝過,拜送隋帝與上央回到深宮之中,石鳳岐緊随二人身後,路過魚非池的時候眼神微異。
第一次入朝,便随侍禦書房左右,這個待遇,可是很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