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盧漫翻身就要下床,将輸液管扯得亂七八糟。
“你要做什麼!
”盧誠中将她抱住,“你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要去哪裡!
小念去世了,你小姨和小姨夫也不在了,你就别再讓我們擔心了好嗎!
”
聽見媽媽的哭聲,盧漫漸漸平靜下來,盧誠中放開她,見她雙眼發直。
白雯過來将她拉了回來,輕輕按回病床。
“是誰?
”盧漫愣了很久,終于開口,“是誰放的火,兇手抓到了嗎?
”
那麼大那麼急的火,人為的痕迹太重。
“現在警察還在調查……”盧誠中正說着,有人敲門進來。
盧漫擡頭一看,一行人拿出了證件,說是警察。
“盧小姐,請你協助調查。
”
盧漫作為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受到警方的連續盤問。
盧誠中非常不爽女兒還在住院這些警察就不依不饒,但盧漫非常配合,将她所知道的統統告訴警方。
最終警方排除了她的嫌疑。
之後盧漫大病一場,幾乎送了性命,等她被搶救回來在醫院蘇醒時,聽說遊家的案子成了懸案,遇害者的遺體已經火化,葬禮在兩周前結束了。
盧誠中和白雯都以為女兒會再怒火中燒,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好好寬慰她,沒想到盧漫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她這一沉默就是大半個月。
眼看着女兒一天天的消沉下去,白雯非常擔心。
她偷偷觀察過盧漫,見她總是拿着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麼。
遊炘念發給她的信息她從來沒删過,照片也擠爆内存。
盧漫翻閱一條條的信息,一張張的照片,不吃不睡,整個人消瘦了好大一圈。
蔣铮青來看過她,帶了一堆的水果和禮物,盧漫眼睛都沒眨。
蔣铮青出了病房就哭了,她恨遊炘念,恨她為什麼死得這麼狠決,她的死帶走了盧漫所有的幸福,帶走了她整個靈魂,獨獨留下一具軀殼。
“回來吧,我再也不跟你搶了還不行嗎?
”蔣铮青對着天空自言自語,“你不是一直都很厲害嗎?
你不是無所不能嗎?
你赢了我的一切就這樣死了?
你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
”
蔣铮青蹲在醫院外,泣不成聲。
白雯知道盧漫無法接受遊炘念的死,她甚至從來都不曾提起去墓地祭奠的事。
白雯明白這種事越是憋在心裡就越是會變成解不開的死結,隻有面對它,才能真的度過這劫難。
她将遊炘念墓地的地址寫在紙上,遞給盧漫:“去看看她吧,她就在那兒。
”
盧漫看了眼放在床頭的紙,終于開口了:“她不在那兒。
”
白雯奇怪:“她不在那兒?
那她在哪兒?
”
盧漫指了指自己的心,說:“她一直在這兒。
”
盧漫是盧家獨女,也是小輩中最大的孩子。
從她懂事開始所有長輩都告訴她要勇敢、堅強,要讓着弟妹,保護弟妹。
她被給予了很高的期望,而事實上她也是這麼做的。
她一貫堅強,無論什麼樣的困難她都能迎刃而解,最關鍵的時候托她出來絕對沒問題。
她就是長輩的一顆救心丸,同輩的定海神針。
在别人看來沒有她解決不了的事,而這一次也一樣。
時間的确是最神奇的魔法,一切不可能痊愈的傷到它手裡都能為其撫平。
盧漫漸漸開始重新回歸生活,就在一個熟悉的失眠夜之後,第二天早上她居然出現在健身房,讓盧誠中都很意外。
盧漫已經有近半年沒有運動,大病之後身體一直都很虛弱,隻跑了兩公裡就大汗淋漓。
“别心急,你病了這麼久,體力要慢慢恢複。
”盧誠中在一旁告誡她。
盧漫“嗯”了一聲,将速度調低,慢跑了一圈後又開始加速。
盧誠中不再說什麼,她知道盧漫自己心裡有數。
盧漫開始增強鍛煉,合理進食,重新回到酒店工作。
漸漸地她又開始有了笑容,看似生活在一步步地回到正軌,可她自己知道,她生活的正軌已經傾覆,她的餘生都将用來追兇。
就算遊家人會放棄,就算警察會放棄,就算全世界都放棄,她都不會放棄,也不能放棄。
眼睜睜看着愛人死去的痛苦已經無法挽回,可她還能做另一件事來彌補。
她一定要揪出遊家慘案的兇手,将其繩之于法,以告慰小念一家的在天之靈。
她沒跟父母說她在繼續調查案件,沒跟任何人提及這件事。
盧漫明白,這兇手一定非常熟悉遊家才能在遊家行兇放火。
而緊鎖的大門和反鎖的門窗都不尋常。
盧漫知道遊家的很多習慣,因為君悅帝景的安保系統完善,初夏天氣悶熱,按照遊家的習慣是喜歡開着門窗的。
即便要關也是傭人武秀英在睡覺之前關上。
當時武秀英還沒回家,門窗全閉,分明就是兇手的預謀,讓裡面的人難出來,外面的人更難進去。
那麼關上門窗的人是誰?
有個想法在盧漫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從理性角度而言,這是最可能的結果,但從客觀情感上講卻完全不通。
無論如何,這個兇手一定是很熟悉的人,可能是身邊任何一位至親、好友。
所以她暗中調查,不能打草驚蛇。
在查案的過程中自然查到了劉可買通姜琴誣陷遊炘念的事,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幾個月,在盧漫生病住院時就已經發生了。
盧漫将劉可約了出來,兩人一見面還沒等說話,盧漫上去就是一個耳光。
“你……你幹嘛!
”劉可敢怒卻不敢還擊。
盧漫指着她:“這巴掌算是便宜你。
以後你膽敢再污蔑她,我割了你舌頭。
”
劉可裝傻:“神經病!
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
盧漫拽住她的衣領,劉可想掙紮,忽然發現盧漫的腰間似乎藏着一把槍——劉可吓壞,瞬間呆若木雞,一動不敢動。
“兇手是你嗎?
”盧漫問道。
劉可吓得魂飛魄散:“哎喲盧漫姐!
這事兒可不能亂說!
你看我這慫樣有可能殺人麼!
”
“在姜琴家縱火的時候沒見你慫。
”
被提及這件事,劉可魂不守舍:“姐、姐……别這樣,有話好說。
我真的不知道……”
盧漫直接掏槍抵在劉可的腦門上,劉可吓得大叫:“真的不是我啊!
真的不是我!
就算你弄死我了我也不可能變成兇手,你還要賠我一條命!
不值當啊盧漫姐!
”
盧漫将槍放下,劉可整個人跟面糊似的,一下下往下跌,急忙扶住一旁的車。
從盧漫那兒便宜了一條命,劉可以為這事兒就算結了,誰知盧漫完全不讓她安生,隔三五月都會來找她,每次都是陰陽怪氣,總是把她當殺死遊炘念的兇手一般話裡有話,變着法的想從她嘴裡套出點什麼來。
要不是劉可心大,早就被她煩死了。
可盧漫這人還真惹不起,劉可也隻好繼續忍受。
盧漫一直都在追查遊家的案件,警方全力征詢線索依舊無法破案之後,盧漫的調查也像掉入了汪洋大海。
她可以假裝撈回丢進海裡的戒指,那是因為她準備了一枚一模一樣的。
可查案不是變戲法,它真實又殘酷。
真相就在海中,可你永遠找不到。
時光匆匆,太陽東升西落,一天天過去,一年年過去,盡管盧漫從未真的放棄追查,可理智将現實呈到她面前——兇手或許真的抓不到了。
這是盧漫最不想承認的現實,如同遊炘念的死一樣,一想到便如同置身噩夢。
她從不提及遊炘念的去世,也不去她的墓地,漸漸地一些流言蜚語像黑暗中的幽靈,不知從何處滋生,沒有來源沒有證據。
它來自于某些人腦中的幻想,來自某些人不論事實的刻薄,用最尖酸的語言編出一個他們最願意相信的情節,在暗處漸漸散播……
為什麼遊家慘案一直沒有找到真兇?
鬧得這麼大出動了這麼多警力怎麼可能沒找到兇手?
遊家不是很厲害嗎?
怎麼會讓兇手跑了?
據說兇案當晚,盧漫就在現場,有人親眼看見她渾身都是皿。
渾身都是皿?
難道她就是兇手?
難怪警方抓不到犯人,犯人可真不簡單。
哎哎哎你們聽說兇手是誰了嗎?
表面上恩恩愛愛,背地裡指不定吵得天翻地覆,這都動手殺全家了。
我看啊這些恩愛都是秀給别人看的,愛面子而已。
盧漫是兇手?
真的嗎?
看着不像啊。
兇手能看出來的話,還要警察幹嘛?
這些話以各種版本流傳于坊間,甚至傳到了盧漫本人的耳朵裡。
蔣铮青在聽到這些碎語的當下就和人動了手,完全忘記自己受着良好的教育長大,扯着對方的頭發兩人滾在一起,如同菜場潑婦。
盧漫将她們分開,蔣铮青氣得渾身發抖,指着對方大喊:“你說得字字句句就像親眼看見似的,你看見了嗎!
你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
對方趕緊跑了,蔣铮青還想追上去,被盧漫拉住。
“你為什麼不解釋!
”蔣铮青怒問盧漫。
“為什麼要解釋?
”盧漫反問。
“為什麼不?
!
”
“因為不重要。
”
盧漫的心思不在這些事上,她隻想揪出兇手。
風言風語這些小招式對現在的她而言不值一提。
越是找不出兇手就越是放不下懷疑。
盧漫懷疑過很多人,劉可、陳姝、武秀英……但這些人都很快被過濾,剩下兩個讓她最不願懷疑,卻又是最可疑的人——遊任雪和遊然冬。
盧漫在武秀英在離開g城之前找她聊過一次,讓她事無巨細地把那晚發生的事重複一遍。
武秀英年紀大了,本來記性就不好,說得斷斷續續。
盧漫開着錄音筆做筆記,得到幾點很有用的線索。
那晚奇怪的安神酒,以及武秀英莫名其妙大晚上被叫去買藥。
安神酒怎麼會有大茴香?
武秀英說她絕對沒有放大茴香,事實上她根本記不清大茴香長什麼樣。
每晚的安神酒她都早已配好方,拿出來直接浸在酒裡就好。
那晚酒裡加入的隻有遊任雪拿來的肉苁蓉。
之後白希的電話也有些古怪。
白希頭疼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盧漫聽她媽媽說過,還為白希送過一些藥,吃了那批藥之後白希已經有兩年多沒提過頭疼的事。
雖然舊疾複發也不是沒可能,但複發的時間未免太敏感。
武秀英隻是接到電話,以電話号碼判斷是白希打來的就出門去了。
等她回來時已經着火。
這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精心部下的圈套,将武秀英調走。
可是有點說不通,這兇手連殺三人還放火焚屍,将整個遊宅燒了一大半。
兇殘至極的兇手為什麼要将武秀英弄走?
連同她一起燒死難道不是更方便嗎?
如果不是武秀英及時趕回來,門打不開,遊任雪也會死在裡面。
緊閉的門窗,突如其來的大火,唯二的幸存者……
盧漫心裡漸漸有個答案,暫時不能說出口的答案。
她有預感,這個方向是正确的,可邏輯上講的通,情理上無法解釋。
遊任雪和遊然冬兩個人中無論誰是兇手都沒有作案動機,她們一家感情很好絕對不是演戲,為了什麼要痛下殺手?
就算在這對雙胞胎心裡對大姐遊炘念有些忌憚,懷着想要殺掉太子而登基的念頭,也沒必要連爸媽也一并殺了。
畢竟他們還太年輕,沒有父母的庇護就算整個lotus都給了他們,他們也走不遠。
懷着這個疑惑盧漫一直全方面地調查。
其實她已經排除了遊然冬的嫌疑。
據武秀英的回憶,那晚遊然冬跑到廚房拿了什麼東西之後離開了遊家,盧漫查了那晚和他在一起的狐朋狗友,原來他們在吸毒,遊然冬帶去的就是毒品。
得知家裡起火遊然冬第一時間趕回來,整個人還屬于蒙圈狀态,看見自己家燒成這樣,爸媽和大姐都死了,直到第二天從醫院醒來他還以為是做夢——他這一系列行為有人證有物證,他是兇手的可能性很小,甚至不是幫兇。
剩下的,就是遊任雪了。
盧漫曾經非常疼遊任雪,這對雙胞胎雖然和遊炘念長得不太像,但聲音都遺傳自她們媽媽,聲線相似,盧漫有時候都會聽錯她們的聲音。
想到這裡忽然一個念頭被觸動。
那晚讓武秀英出去買藥的真的是白希嗎?
還是聲線相似,通過電話更難以分辨的别人?
如果遊封和白希在武秀英接到電話之前就已經死了呢?
那時給武秀英打電話的,或許正是兇手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