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華北方面軍指揮部下屬科室中,山縣勇男面無表情的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他早已練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領,即便是他的勤務員,也無法判斷出來自己的長官此刻心情究竟如何。
山縣勇男是一個心思極其深沉的人,一個小小的勤務員自然是無法得知他的内心。
事實上,山縣今天坐在這個辦公室裡,根本就沒有外界所傳言的那般春風得意。
确切的說,山縣根本就不在乎自己這個所謂的治安部次長的位子。
他不是一個很看重眼前的權柄的人,比起眼前的權勢,山縣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未來。
盡管他年紀輕輕就已經被寺内壽一委以重任,但在心中他根本就不滿足于此,山縣的野心很大,他要成為一個開創日本新紀元的名将。
“大人,部長先生請您過去。
”
正當山縣閱讀着藤野交上來的報告,一名通訊員走了過來,對山縣說到。
“我知道了。
”
山縣淡淡的說到,卻沒有立刻就起身。
這通訊員口中的“部長”正是山縣名義上的頂頭上司,治安部長齊燮元。
齊燮元這個人可以說是一個人物了,1879年生人,是北洋直系軍閥的老人,同樣也是在全面戰争開始之後少有幾個投靠日軍的有分量的政治人物。
說起來在當初北洋軍閥全盛之時,齊燮元還根本算不上是什麼了不起的角色,但他最大的本事就是鑽營。
凡事其實都有兩面性,就拿鑽營來說,如果一個人名聲臭的話,用手段往上爬就是叫鑽營。
可如果換做一個名聲好的人,那用手段往上爬就叫上進。
或許齊燮元要是不投靠日本人的話,那他早年的經曆沒準還能夠傳為一時佳話。
早年的齊燮元無論是身材還是相貌都是下品,他身材瘦小,還有一隻眼睛是斜的,在報告保定陸軍軍官學堂時按說以他的相貌是根本不合格的,但他卻能夠口出驚人之語,用“學生身雖小而志如鴻鹄”和“學生眼雖斜而能識遠”這兩句話得到教官的賞識。
這份機辯之能可見一斑。
再後來,畢業進入了軍隊裡面。
他的這份機辯也讓齊燮元屢屢得到賞識,以至于在北洋軍閥後期,多位位高權重的老人遭内耗下野,他齊燮元乘風借勢也能引領了一時之風騷。
對于這樣的一個人,山縣勇男的心裡其實多少是有些看不上的,認為他隻是在日軍招攬徐世昌、曹锟、靳雲鵬等人未果之後的一個替代品罷了。
但即便是如此,山縣勇男也得承認,齊燮元這個人肚子裡面還是有些東西的,他在對于華北治安軍籌備上的很多想法甚至還能夠與自己不謀而合。
每每想及此處,山縣勇男的心中都會有一絲隐痛。
“難怪自古以來中國就被稱為泱泱華夏,即便是一個三流人物也能夠有這樣的見識。
假若中國人有一天上下一心,齊心協力,那這場戰争……我決不允許那一天的到來!
”
山縣狠狠的咬着牙,他還是打定了主意和齊燮元搞好關系。
對方可以算得上是一個人才,和他交好能給中國人做一個表率,哪怕心中多不齒這個漢奸,但他還是決定讓對方做這個千金馬骨。
……
“山縣先生,你來了,快坐。
哎呀,多田中将可是跟我着重的提過你啊,誇贊你是皇軍中少有的青年才俊,讓我多聽聽你的教誨。
”
齊燮元的辦公室門是開着的,山縣勇男的身影剛一出現在走廊的那一邊他就已經看到了,急忙走出自己的辦公室門迎了上去,将其帶到自己的辦公室後又主動的幫對方拉開了椅子。
山縣的心裡面不禁感慨,對方真不是簡單的人,對他這個名義上的下屬也能夠舍出這般的身份和臉面。
“齊部長客氣了,你是帝國的朋友、合作夥伴,又是山縣的長官,山縣不能對你失禮的。
”
一邊說着,山縣主動向齊燮元敬了個禮,随後又去握了對方的手,卻是沒有先行落座。
“哈……哈哈,是,是啊。
”
齊燮元用手撓了撓自己的光頭,臉上表情一僵,随後又哼哼哈哈的應了幾聲。
他的心裡明鏡一般,這小鬼子絕不是如他們表面上的那般彬彬有禮,心裡面一個個都如同是禽獸一個樣,他們對你特别将禮數的時候就說明他們對你是有所圖的。
“咱們坐下聊吧。
”
齊燮元嘴裡說着,這次率先坐了下去,等待山縣的出招。
漢奸不是那麼好當的,不是說誰想當就可以當,隻有熟悉小鬼子的套路才能夠當好一個漢奸,齊燮元自問懂得小鬼子,所以心裡還是很淡定的。
“部長,正巧你叫我來,我也正有些想法和你彙報。
華北治安軍的建立,就是為了協助帝國維護在華北的利益,所以必須要争分奪秒。
自然是不可能緩慢成軍的,我建議在近期就任命一些高級軍官,讓目前組建的部隊能夠投入戰場,協助皇軍肅清華北地區的反抗武裝。
”
山縣勇男的話剛一出口,齊燮元的心裡就是咯噔一下子。
他請對方來也正是要說這件事,隻不過他的目的卻是正好相反。
他這個人很賊,日本人給的好處他從來是來者不拒,而日本人要他幹的活他都是先考慮考慮。
齊燮元有着自己的心思,盡管有着多田駿的看重,但是他明白對于自己日本人始終都是有着幾分的戒備和疏離,他自然是不會一心樸實的給日本人賣命,他也希望有着自己的班底,有着自己的力量。
華北治安軍籌備到現在已經組建了幾個他很倚重的核心力量,但這是他打算用來當做教導團的。
他無論如何也舍不得将他們稀釋到華北戰場中去。
整個華北這麼大,幾隻隊伍一旦撒出去連一丁點的水花都掀不起來。
不過齊燮元的聰明就在這裡,他清楚自己現在是看誰的臉色行事,雖然山縣勇男的職位比他低,但他可不認為自己能夠命令的了對方,針鋒相對的話是根本不可能扭轉對方的想法的,所以他選擇順着對方的話說。
“哦,華北的治安确實是刻不容緩,隻是不知道山縣君打算怎麼做呢?
飯終究還是要一口一口吃的。
”
對于齊燮元看似順着自己的話裡藏着的小倒鈎,山縣勇男有所預料。
如果齊燮元要是十成十的滿口應下來,他的反而得琢磨琢磨了。
“部長,這是我的整個計劃,請部長過目。
”
說着話,山縣勇男擡手示意秘書将皮包中的文件拿出來,交到了齊燮元的手中。
齊燮元這個時候已經眯起了眼睛,意識到對方這絕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有備而來。
手中翻看着山縣的計劃,耳朵裡則聽着山縣在那裡講述。
“部長,我認為當務之急是肅清正太鐵路一帶的八路軍和晉綏軍。
你也明白,這一條鐵路對于皇軍的重要性,它是絕對不能有失的。
而且,就在不久前,井陉一帶的八路軍和我們發生了一場戰鬥,在那場戰鬥之中,八路軍所展現出來的戰鬥力是不能小看的。
可以說井陉一帶八路軍的活動已經嚴重的威脅到了鐵路的安全。
對于這些八路軍絕對不能夠有任何的姑息,他們的繼續活動,會給華北地區的其他反抗武裝也帶來僥幸心理。
長此以往,必然會威脅到皇軍的統治地位。
所以在華北,絕對不能夠有任何的,一絲一毫的僥幸心理!
近期,負責獲鹿井陉一帶治安的藤野已經争取到了當地大戶的支持。
在八路軍的活動範圍内釘下了一個支點。
隻要以那裡為支點,皇軍,皇協軍,再加上部長你再争取一些從前的同僚來我們這裡協助皇軍,就一定能夠肅清整個鐵路沿線!
那個時候,有了這裡作為模範區,整個華北将徹底成為皇軍的囊中之物!
”
山縣勇男振奮的說到,隐隐的有些為自己的謀劃而自得,雖然自己的這一條計謀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倚靠着這絕對的力量,他有信心達成自己的目的。
齊燮元那邊則是眉頭緊鎖,此時已經有些後悔讓山縣說完他的計劃了。
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這個計劃看起來實在是太好了。
現在他才真正的相信,這個小毛孩子是個真正有能力的了。
這個計劃反正在他眼裡是真的看不出有什麼缺陷,所以他一時間根本找不出什麼合适的理由來拒絕對方,甚至他本人還有一些心動。
沒錯,齊燮元确實心動了。
按照山縣的計劃,這一仗打下來,必定會是一個大大的功勞,到時候隻要小鬼子仗義,自己就肯定能得到不少的好處。
大丈夫建功立業為了什麼?
不就是良田美宅,榮華富貴,封妻蔭子嗎?
不過很快,齊燮元的腦子就冷了下來,關鍵時刻他還是恢複了幾分理智。
山縣的這份計劃書說的倒是很漂亮,可是誰又能保證這一仗是必勝的呢?
他是沙場宿将,當年軍閥混戰的時候也打過幾場硬仗,很清楚勝負無常這個道理。
再加上佐佐木聯隊慘敗尚在眼前,那整整一個聯隊幾近全軍覆沒,由不得他不仔細考慮。
“唉……,誰能想到,那些個窮棒子,泥腿子現在這麼能打……也是,當初剿了他們十幾年,都沒滅了了他們……這塊骨頭不是那麼好啃的呀……我那點家當,别再不夠填旋的。
這事,不能應下來!
”
幾乎就是個喘氣的功夫,齊燮元的腦袋裡面就轉了一千四百個轉兒,打定了主意之後便琢磨該如何回絕掉山縣的這個計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