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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不怕

長甯帝軍 知白 3877 2024-01-31 01:12

  按理說大皇子什麼時候去京畿道還是很遙遠的事,他在虎骨塔半年囚徒做完,按照他自己的意思是要雲遊大甯這天下,走上兩年是他,走上十年也是他,說實話如今大甯的天下他一輩子遊曆也不可能全都走完。

  老院長從肆茅齋離開之後就一直在思考另外一件事,韓喚枝去了草原,葉流雲去了北疆,安西都護府的事已經萬事俱備,韓喚枝過去就能直接把控全局,可是葉流雲去北邊那麼倉促,這絕非陛下做事的風格,朝廷裡的人都在說是因為葉流雲和沈冷走的太親近所以被牽連,可老院長卻一直都沒有這麼想過,陛下會因為沈冷而牽連葉流雲?

  陛下不可能糊塗,不可能荒唐。

  更主要的是,即便要建安北都護府也不應該是葉流雲去啊,北疆那有合适的人選......對北疆更為了解的葉雲散難道不适合?

  況且,陛下要建安北都護府也絕不是今日想到今日辦,當初把葉雲散調到北疆去負責北征大軍糧草後勤之事,權限大到可以節制諸道,這不就是在為安北都護府的事鋪路嗎?

  如果說為葉雲散鋪了那麼多路最終給了葉流雲,豈不是多此一舉。

  所有人都說老院長不操心朝政,可實際上如果老院長真的不操心朝政隻管着書院那一攤子事,甚至到後來人們說老院長純粹是仗着陛下的看重連書院都不管了,那麼為什麼陛下問及什麼事老院長都能對答如流?

  說老院長沒能力隻是靠陛下關系的人,才是真的沒能力也沒眼界。

  老院長需要時時刻刻保持思考,他知道陛下把他當精神依靠,然而這個精神依靠真的那麼好當?

  剛出肆茅齋上了馬車,還沒有走幾步遠馬車又停下來,老院長還沒等他撩開簾子看看什麼情況,車簾子被人挑起來,一個身上些許汗臭味的人直接鑽進來。

  老院長一看就忍不住歎了口氣:“多久沒回家了?

  進了車的賴成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找找安全舒服的姿勢,他看起來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換過衣服,在内閣那個房子裡摸爬滾打幾天,再不洗澡,屋子裡還有人抽着煙鬥,那味道自然不好聞。

  百姓們會以為内閣大學士們有多光鮮亮麗,真要是讓他們去内閣裡看看,在内閣裡聞聞那味道,他們也許會驚訝的覺得一切都是假象。

  “有十幾天了。

  賴成縮在那眯着眼睛回答。

  老院長道:“攔我的車是有事?

  “沒事,純粹蹭個車回家,我要是回未央宮還得耽誤會兒,正好剛剛給陛下送奏折,知道先生剛要走所以追上來。

  老院長歎道:“堂堂内閣首輔大學士,你看看你這衣服,你這身上的氣味。

  賴成歎道:“南屏道那邊鬧了水災。

  他看了老院長一眼:“為這事,内閣争的不可開交,陛下讓内閣盡快議出個結果來,可是兩邊誰也說服不了誰,南屏道原來是求立這才歸順沒幾年,事實上也說不好有多歸順,求立人骨子裡有一些陰狠不服氣,如果不是大将軍莊雍壓的住,求立人隔三差五就會鬧事,即便莊雍大将軍在那,那些偏遠地方還是時不時的鬧出些動靜來,所以内閣一大部分人都說不該救,朝廷的赈濟,從長安發出到南屏道那邊損失就得有一多半,若是從平越道等地調糧赈

  濟,這事沒法開口,當初的時候這些求立崽子在平越道為非作歹殺人放火,仇恨怎麼可能解的開,讓平越道調糧......怕是縱然有朝廷調度也會故意拖延。

  老院長:“就為這事你就愁的胡子拉碴?

  “這是其一。

  賴成道:“其二,陛下打算讓内閣議一議刀兵向東挪的事。

  老院長的臉色一變:“為什麼?

  賴成道用兩隻手比劃了一個方框:“原來大甯這麼大,四疆戰兵東西南北鎮着,可是現在大甯不管是向東西南北都擴充了極大的疆域,陛下為什麼要建安西都護府,安南都護府,安北都護府?
他把比劃的方框放大,四疆虎狼在原來的位置,都護府是一個大方框的框架,原本四疆虎狼是第一道防線,現在四疆的都護府是第一道防線。

  老院長明白過來:“所以現在的問題是,隻有東疆沒有都護府。

  “對。

  賴成看向老院長:“按理說,如果要設置安東都護府的話,渤海道那邊最合适,闫開松将軍鎮守渤海道,以他為安東都護府的第一任都護也沒問題,問題是陛下就是不打算設這個安東都護府,馬上就要對桑國動兵了,大家都猜着會不會将來滅了桑國後,在桑國設立安東都護府,可這不妥當啊。

  賴成道:“如果放在渤海道,與大甯相連,不算飛地,可若是放在桑國,若有什麼萬一的話支援很難。

  老院長搖頭:“安南都護府更遠。

  賴成:“先生,你不是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老院長當然明白,所以歎了口氣:“陛下想把孟長安調走。

  “是。

  賴成有些無奈:“陛下雖然沒有明說,可我猜着大概如此了,陛下想把孟長安放倒渤海道或者是桑國,如果這樣一來的話......”

  他後邊的話沒有說出口,可老院長也會明白,這才是賴成為什麼會說不妥當的原因。

  這樣一來的話孟長安可就長期駐軍海外了,這事粗粗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别的,但是聯想到陛下這陣子依然還有打壓沈冷的意思,就能大概推測出陛下是要把孟長安放在更遠的地方以防萬一。

  老院長看向賴成:“剛剛和陛下聊了幾句,陛下說以後想讓大皇子定居京畿道。

  賴成一驚:“京畿道?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視線有些飄忽起來:“陛下這樣安排是圖什麼?

  老院長聳了聳肩膀:“我也想知道。

  把大皇子放在京畿道,威脅難道不比沈冷大多了?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陛下有些不對勁,就連賴成都不得不去懷疑,陛下是不是有些糊塗了?

  就在這時候兩個人看到一輛馬車在禦園外邊停了,有個身穿一品大員官服的人從馬車上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後-進了禦園,顯然是去觐見陛下的。

  “窦懷楠?

  老院長看向賴成:“陛下讓窦懷楠回來,内閣知道嗎?

  “不知道。

  賴成臉色有些難看起來:“陛下從沒有提及過。

  各地道府都是正二品,唯獨京畿道的道府是一品,窦懷楠當初是沈冷軍中的一個行軍參事,這些年提拔的速度比沈冷還快,先是到内閣做事,

  然後外放出去成了府治,沒兩年調任道丞,然後又兩年調任道府,再兩三年就調到了京畿道,說平步青雲也不為過。

  “陛下這個時候召見窦懷楠。

  老院長嘴角一揚:“有點意思了。

  賴成着急:“先生,到底什麼意思啊?

  “看看吧。

  老院長看向車窗外:“陛下可能要拔京畿道的釘子了,估摸着,陛下連我也騙了,剛剛陛下說大皇子回京畿道最少是幾年後,我看八成沒多遠了。

  肆茅齋。

  窦懷楠快步進門,然後俯身拜倒在地:“臣窦懷楠,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

  皇帝指了指不遠處的椅子:“坐下說話。

  窦懷楠随即欠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來,皇帝一邊翻閱着賴成剛剛送來的奏折一邊說道:“朕讓你急匆匆的回長安,京畿道的事都安排妥當了?

  “臣接到旨意之後就緊着安排,大抵上都安排妥當了。

  “那就好。

  皇帝道:“窦懷楠,你可知道朕為什麼召你回來?

  “臣不知。

  皇帝放下手裡的朱筆:“朕前陣降了沈冷的封爵,也降了他的軍職,滿朝文武,連禦史台都沒有人上書提出異議,唯獨是你先後三次上奏,朕想問問你,你為沈冷說話,是不是出于私情。

  誰都知道窦懷楠是沈冷一手提拔起來,雖然到後來論官職他比沈冷還高,可若沒有沈冷的提攜舉薦又怎麼能有他今時今日之地位。

  窦懷楠垂首:“二八。

  “嗯?

  皇帝看了窦懷楠一眼:“二八?

  “是。

  窦懷楠道:“二分是以論國事之心,八分是念及私交。

  皇帝皺眉:“你不怕朕辦了你?

  “臣不怕。

  窦懷楠道:“臣第一次上書,心裡想着大概陛下是會責罰臣的,第二次上書之後,臣就等着降職的旨意了,第三次上書之後,臣覺得可能臣的仕途也到此為止,但臣仔細問過自己,确實不怕,臣這個人怕很多事,唯獨不怕對得起良心。

  皇帝皺眉問:“那朕要是殺了你呢?

  窦懷楠:“若因為臣上書為沈冷說話而降職,臣覺得無可厚非,畢竟陛下也有糊塗的時候,若是因為此事而緻臣丢了性命,那更無可厚非,大甯還沒有出過昏君,難免出一個。

  “窦懷楠!

  皇帝一聲暴喝。

  窦懷楠慢慢起身,跪伏在地:“臣在。

  皇帝皺眉:“你是真的以為朕不敢動你?

  “陛下剛剛問臣都安排好了嗎,臣來的時候确實安排的差不多了,身後事都安排了。

  窦懷楠擡起頭:“臣,為官多年,所存下的銀子一共七百二十六兩,都已捐贈給京畿道道府學堂,宅院一座,來之前也送給了京畿道撫軍司用以安置殘缺孤寡,這宅院不是朝廷分給臣的,朝廷分給臣的那宅子臣退回去了,這宅子是臣自己攢銀子買的。

  說完這些話之後窦懷楠看向皇帝:“如果陛下再問臣一次怕不怕,臣還是不怕。

  皇帝看着窦懷楠眼睛微微眯起來,連一邊伺候着的代放舟都吓得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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