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妹對于劉總管賣力的表演，心中毫無波瀾。

　　不過，啞妹沒有反應，不代表石頭沒有反應。

　　石頭原本不願意自己的妹妹和白若塵接觸，但是看到劉總管老淚縱橫的樣子，心裡忽然就不忍了。

　　啞妹沒有判斷錯，石頭這孩子，總歸是個積極向上，滿是正能量的好孩子。

　　如今看到劉總管涕淚橫流，石頭忍不住就說道：“妹妹，你要是能治，不如就……”

　　啞妹看向石頭。

　　石頭立刻摸了摸頭，顯得有些無措。

　　“妹妹，我就是覺得這個老人家，哭得……太可憐了。
”石頭猶猶豫豫的道。

　　雖然他嘴裡勸啞妹，但是内心深處還是對于啞妹接近白若塵，本能的抗拒。

　　劉總管那是什麼人？

　　那是在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中存活下來的人。

　　他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對于察言觀色這門學問，那絕對是修煉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此時一見石頭的樣子，立刻順風而上，再添一把柴。

　　“姑娘，小夥子，老奴求求你們了……”

　　劉總管說着，開始對着石頭磕頭。

　　既然他的眼淚攻勢對啞妹不起作用，他就專門從石頭身上下手了。

　　白若塵見到劉總管如此，當然明白劉總管的用意，微微一皺眉頭，沉聲道：“劉伯，起來！
”

　　劉總管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老人，對他忠心耿耿，雖然和他名為主仆，但是在他的心裡，也是把劉總管當成一個長輩的。

　　現在見到劉總管為了他的腿，當場對人下跪，白若塵的心裡，湧上了一股酸澀。

　　即便是為了他的腿，為了他的命，他也不能允許自己的人，對别人卑躬屈膝！

　　不過，劉總管對于白若塵的話，置若罔聞，依然對着石頭磕頭不已。

　　在他的心裡，自家少莊主的腿，是最重要的。

　　為此，他可以違背少莊主的命令。

　　石頭可是第一次有人對他磕頭，而且對方還是一個年紀可以做他爺爺的人。

　　石頭如何抵得住這種攻勢，立刻手忙腳亂的開始去扶劉總管。

　　“老人家，您快起來。
”石頭連聲道。

　　劉總管絕逼不會起來的，隻是淚眼汪汪的看着石頭。

　　石頭為難的看向了啞妹。

　　眼中懇求的意思不言而喻。

　　啞妹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真是大山裡出來的孩子，太單純了，閱曆太淺了。

　　這樣下去，将來被人賣了，肯定也會幫着人家數錢的。

　　本想教育石頭一些人生的經驗，但是――

　　她自己就是被葉大嬸和石頭的這種淳樸性情打動的，所以，還是罷了。

　　況且，她口不能言，也不能說些什麼。

　　想到這兒，啞妹對着石頭點了點頭，轉身走向了白若塵。

　　既然是石頭求她，她就盡力一試吧，後續的事兒，她會盡力處理好的。

　　剛才她隻是給病人把了脈，并沒有仔細檢查病人的情形，現在她需要仔細檢查一番。

　　既然要治，她就要完全的确定自己的診斷正确。

　　劉總管一見這種情形，喜出望外，就着石頭的手連忙站了起來。

　　白若塵反倒恢複了雲淡風輕的樣子，對着走過來的啞妹微微颔首。

　　“有勞姑娘了。
”

　　啞妹清冷的目光掃了白若塵一眼，伸手就去掀白若塵的衣袍。

　　“妹妹，你……”石頭在後面大叫了一聲。

　　自己妹妹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麼能掀男人的衣服？
看男人的身體？

　　啞妹手一頓，淡定的回頭。

　　看向石頭，眼中有一絲揶揄。

　　意思好像在說，剛才可是你讓我給人治病的。

　　在啞妹看來，這反倒是一個教育石頭的機會，讓他以後做事兒前，先考慮一下後面的結果。

　　石頭再次摸了摸後腦勺，眼睛裡閃過一絲懊惱。

　　他以為隻是給病人診脈，然後開藥方就行了，哪裡想到還要看男人的身體。

　　若是對方是個老者也行，可是很明顯的，對方不僅不是老，還相貌俊逸，風流倜傥，這讓石頭心裡萬般不是滋味。

　　可是，剛才是他求妹妹給人看病的，現在他也不能說什麼了。

　　不過，他倒是記住了這次教訓，以後真的不再随便求妹妹給人看病了。

　　白若塵沒再讓啞妹動手，主動的掀開自己的衣袍，把褲腿挽了上去，露出了一雙泛着青色的雙腿。

　　這雙腿并沒有明顯的萎縮，看似正常。

　　但是仔細看就會發現，這雙腿有一些不正常的腫脹。

　　這正是中了毒素和蠱蟲的症狀。

　　啞妹伸手按上了白若塵的腳踝，順着筋脈按揉了幾下，然後看向白若塵。

　　她是想問問白若塵有沒有感覺，雖然白若塵不良于行，但是也未必就沒有一絲一毫的知覺。

　　白若塵看到纖白的手撫上他的腳踝，心跳蓦然快了一個節拍。

　　但是，看到啞妹清冷的目光，立刻就恢複了正常。

　　“姑娘的意思是……”

　　白若塵并不知道啞妹為什麼不說話，隻是看着他。

　　大夫看診，不都要問話的嗎？

　　至此，白若塵發現，啞妹自從進屋後，一句話，不，是一個字，都沒有說過。

　　一道亮光在白若塵的心裡一閃而過，讓他産生了某種懷疑。

　　莫非，這位姑娘……

　　“我妹妹，不會說話。
”石頭插言道。

　　石頭的話，證明了白若塵的揣度。

　　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但是看向啞妹的目光，莫名的多了一絲惆怅。

　　仿佛看出了白若塵的心裡，啞妹眸光一冷。

　　低頭，素手在白若塵的腿上，重重的按了一下。

　　然後又若無其事的看向白若塵。

　　“姑娘，在下略懂唇語，姑娘但說無妨。
”白若塵說道。

　　對于啞妹公報私仇的行為，仿若不見。

　　唇語？

　　啞妹眼中露出一絲譏諷。

　　懂唇語又如何？

　　她原本就不是個愛說話的人，何況現在已經這麼多年沒有說過話了，她的嘴除了吃喝，對于無聲的吐字，她不想！

　　既然給人治病還要她動嘴，那麼不治也罷。

　　想到這兒，啞妹站直了身子，轉身欲走。

　　“姑娘留步！
”白若塵立刻道。

　　啞妹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她不相信，這個人剛才不懂她的意思。

　　“姑娘，在下猜想，姑娘剛才是要問在下的腿有沒有知覺，對不對？
”白若塵急聲道。

　　啞妹蓦然回頭，冰冷的目光，直視白若塵。

　　果然如此！

　　既然知道，卻不回答，反倒要她說話，是何居心？
！

　　她雖然不介意自己口不能言，但是也不能被人如此的辱之。

　　仿佛看出了啞妹忽然變臉的意思，白若塵姿态愈發的低了，一副盡量補救的樣子。

　　“姑娘莫誤會，在下沒有看笑話的意思，在下隻是怕自己理解錯了，惹姑娘不耐煩。
”白若塵的臉上，一派誠懇。

　　“況且，在下一個廢人，整日隻能呆在這方寸之間，有何顔面能看姑娘的笑話？
”白若塵自嘲的道。

　　劉總管站在一旁，看看啞妹，看看白若塵，但是卻不敢插言。

　　不過，對于自家少莊主此時對着啞妹，竟然露出了一絲卑微之态，大感驚奇。

　　雖然自家少莊主腿殘了，但是面對任何人，都是一副超然物外，高高在上的樣子，從來沒有被人小瞧了去，更不會露出心裡的苦澀酸楚。

　　而現在，自家少莊主語氣中的那絲酸澀，毫不掩飾。

　　眼珠轉了轉，劉總管低頭垂眉，一言不發。

　　絕對秉持着主子說話，奴才不能插言的規矩。

　　啞妹依然冷冷的注視着白若塵，不過，卻沒有繼續轉身向外走。

　　不知道為什麼，白若塵松了一口氣。

　　“姑娘，在下的腿……”

　　白若塵說到這兒，停了一下。

　　他的腿，确實沒有知覺了。

　　但是，他現在忽然又不确定了。

　　因為剛才他看到啞妹纖白的手指，按上了他的腿的時候，他感覺身上湧起了一股酥麻。

　　難道，他的腿，隻要摸到某個穴位上，仍是有知覺的？

　　這讓白若塵平靜的心裡，泛起了點點漣漪。

　　看出了白若塵的不确定，啞妹走到床尾，伸手按上了白若塵的腳趾。

　　白若塵隻覺得心裡再次竄上了一股酥麻。

　　随後，他的心裡就湧上了一個念頭――

　　幸虧他天天洗腳。

　　他的腳，應該不臭吧？

　　石頭見狀，立刻瞪大了眼睛，大聲道：“妹妹，我來！
”

　　不就是看看這位少莊主有沒有知覺嘛，他也可以。

　　他妹妹一個未曾婚配的姑娘家，怎麼能摸男人的腳趾頭？

　　這讓石頭無法忍受。

　　當然，這些在啞妹看來，太正常了。

　　她一個大夫，别說摸男人的腿和腳了，當年她甚至多次面不改色的檢查過男人的全身。

　　沒等石頭大步走過去，在白若塵的腿上狠狠的捶打幾下，白若塵就說道：“姑娘，在下的腿，仿佛有些感覺。
”

　　語氣中，有一絲不确定。

　　啞妹點了點頭，從口袋裡掏出了銀針。

　　裝銀針的小盒子，一直在啞妹的身上帶着了，不過現在這盒銀針，是十兩一盒的了。

　　五兩的那盒，她又給了濟世堂。

　　一見啞妹掏出了銀針，劉總管和石頭就明白啞妹這是要下針了。

　　白若塵當然也明白。

　　啞妹手裡拿着銀針，看着白若塵，微微蹙眉。

　　她下針是要用銀針驗證一下白若塵的問題，從他的體内拔出一些毒素出來。

　　這樣的話，白若塵躺下比較好一些，便于皿脈的流通。

　　“姑娘可是要在下躺下？
”白若塵問道。

　　啞妹漠然點頭。

　　對于白若塵仿佛能看出她心裡所想，沒有絲毫異樣。

　　反倒是劉總管對自家主子萬分敬佩。

　　至于石頭，則是心裡很不自在。

　　憑什麼他都不明白妹妹的意思，這個外人反倒明白？

　　啞妹隻在白若塵的腿上下了幾針，半盞茶的功夫，就取了下來。

　　拔下的銀針，在陽光下一照，散發着一種極其清淡的綠光。

　　若是不仔細看，或者不是在陽光下直接照射，很難發現這種顔色。

　　啞妹的手指，在銀針上輕微一彈。

　　銀針上出現了一抹極淡的黑煙，然後袅袅飄散。

　　至此，啞妹已經證明了她的診斷。

　　白若塵等人并不明白啞妹做什麼，但是白若塵卻看到了那股淡淡的黑煙。

　　不過，他臉上沒有絲毫訝異。

　　啞妹收好銀針，向着書桌走去。

　　有些條件，她要先提出來。

　　**

　　香滿樓裡。

　　臨窗的一個雅間内，一個繡着花鳥蟲魚的四扇屏風，把雅間一分為二。

　　外面擺放着一張四角雕花的飯桌，裡面則有一張鋪着紫色錦緞的卧榻，銅盆布巾等物一應俱全。

　　“累嗎，先去裡面休息一下？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對着一個美貌少婦低聲問道。

　　少婦身穿淡紫色煙羅裙衫，頭上插着羊脂白玉發簪，雖然穿戴簡單，但是絲毫遮掩不住少婦的絕世風姿。

　　柳眉如黛墨渲染，瞳眸如星光流轉，鼻子秀挺，朱唇小巧，再加上肌膚白皙細膩，唇角翹起時，讓人覺得整個天空都亮了幾分。

　　聽到男人的話，少婦微微一笑，“爺，不累，我餓了。
”

　　少婦一說餓了，男人立刻看向了香滿樓的管事。

　　胖管事在見到這兩位主子的那一刻，就一直畢恭畢敬的跟着候命呢。

　　“把各色新鮮的菜肴，都上來。
”男人冷聲吩咐道。

　　和對少婦說話的語氣，簡直是天壤之别。

　　“是，國公爺，小的早就吩咐下去了，馬上就送上來。
”胖管事連忙躬身答道。

　　胖管事說完，又整理衣袖，對着兩個人跪了下去，鄭重的道：“小的王世仁，給國公爺，大長公主請安。
”

　　因為主子不願意暴露身份，所以他在外面并沒有給兩位主子請安，現在當然要補上。

　　原來，這兩個人就是護國公韓嘯和大長公主李氏雪花。

　　韓嘯面無表情，冷冷的道：“起來回話。
”

　　“多謝國公爺。
”

　　胖管事站起來，低着頭等着主子問話。

　　他掌管着翠峰鎮的香滿樓，可不是隻單純的賣酒菜，還是主子手下的耳目。

　　雪花走到桌子旁坐下，看向胖管事，随意的問道：“這翠峰鎮可有什麼新鮮事兒？
說來聽聽。
”

　　詢問其他隐秘的消息，她不會過問，那是她家男人的事兒。

　　但是每到一處，她都會問一下各處的奇聞怪事，了解一下那裡的人文地理，也算對大燕有個完整的了解。

　　她絕逼不承認，她是想聽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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