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長公主府的大道上,突然間就熱鬧了起來,一群契丹人敲鑼打鼓的說要去長公主府接契丹的皇族皿脈。
很快,使團的後面跟随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聯想起前幾日的“戲本”事件,越來越多的人相信那個駭人的傳言是真的。
即便如此,大多數人都對契丹人沒有好感,更何況對那個領頭的明顯是漢人卻作契丹裝扮的叛徒使者,所以時不時的有人向契丹使團中扔東西,或者怒罵聲,雜着着人們好奇的讨論聲,這一切都吸引着越來越多的人随着隊伍前行。
有的人對漢人中的叛徒契丹的使者指指點點,有的人好奇長公主會如何應對這件事,有的人開始同情長公主,有的人幸災樂禍,有的人則是像過大年看大戲一樣傻樂呵......
等隊伍到達長公主府門前的時候,原本嘈雜的隊伍慢慢安靜了下來,身着戎裝的朝陽長公主早已等在門口。
初秋的風已有些蕭瑟,朝陽長公主立在瑟瑟的風中一身正氣,安靜的看着龐大的隊伍,她的身後隻跟着桂娘一人。
“外臣見過長公主。
”契丹使者秦變見朝陽長公主竟然在門口等他,并沒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樣閉門不見,臉上也沒有任何驚慌的痕迹,心中多少有些失落的說道。
“貴使一到京城,就這麼熱鬧的來到本宮府上,可有什麼要緊的事。
”長公主輕蔑的看了眼面前的秦變說道。
“外臣打擾長公主了,隻是外臣剛剛得知長公主府上有我契丹皇族皿脈,所以一時激動,按來不住激動之情,特來向長公主證實。
”
“笑話,本宮府上怎會有你契丹皇族的皿脈!
”朝陽長公主說道。
“恕臣得罪,外臣得知長公主家的小爵爺就是我契丹皇族已故将軍金歌之子。
”
“小今這孩子是本宮生的,自然就是本宮的,與你契丹何幹。
”朝陽長公主冷冷說道。
“可是這孩總歸是要有父親的,敢問長公主小爵爺的父親可真是……”
秦變的話這話還沒說完,就被朝陽長公主打斷。
“貴使可真是閑,若實在是閑的無事,本宮倒是可給你個建議。
若是真的無事可幹,這燕京城還有個貨真價實的契丹皇子,你們倒可以去拜見,再者本宮聽聞你契丹民風放蕩,許多孩子都是不清楚父親是誰的,貴使大可回去幫幫他們。
”
朝陽長公主不徐不急的說道。
語畢,一片哄然大笑。
秦變被長公主如此挪揄,老臉也不見紅,隻是陰恻恻的說道
“呵呵,長公說的是,我契丹民風開放,不像瑞朝如此頑固不化,像長公主這樣曾經流落到煙花之地還産子哦不産女的,隻要是我契丹皇族的皿脈,我契丹可是不介意的,可是在你瑞朝不說皇族,就是民間也是不容的。
所以長公主殿下不如将我契丹皇族皿脈還給我們吧。
”
秦變的聲音很大,而且說的極慢,他身後的圍觀的百姓都聽得清清楚楚。
“哦!
”
雖然圍觀的百姓對長公主的事早有心裡預期,但是此時從秦變口中說出來,仍然忍不住發出極大的驚歎聲,紛紛将目光移向朝陽長公主。
朝陽長公主面色微僵,她騰地一聲拔出劍指向秦變。
秦變仍然面不改色,笑呵呵的說道:“長公主殿下,您可千萬别因惱羞成怒有什麼閃失,外臣可是契丹的使者,不是你瑞朝的臣子,說殺就可以殺的。
“
“再者揭您底的人可不是外臣,聽說可是宮中的某位貴人,您就是要撒氣,也不能找外臣是不是。
”秦變說完,還估作潇灑的笑了幾聲。
“你這無恥之徒聽好,本宮很冷靜。
是,本宮承認本宮當年确實被賣到那種地方。
”長公主一字一句說得很艱難,說到這裡她停頓了許久,深吸了一口氣又接着說道
“本宮永遠記得住當年是契丹人沖進了本宮的家中,殺了本宮的父母,将本宮賣到那種地方。
當年像本宮這樣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失去自由的人又何止本宮一人,所以本宮恨契丹人,但更恨你這種認賊問作父的無恥之徒!
”
“本宮今日要殺你,不是因為惱羞成怒,而是為了那些死在契丹人刀下的漢人,為了像本宮一樣的遭遇的人報仇。
”朝陽長公主厲聲說道,手中的劍穩穩的又向前進了幾分。
秦變見朝陽長公主沉靜的臉龐上散發出攝人的殺去,不由得連連後退,躲到随行契丹侍衛的後面,才稍稍喘了一口氣。
此時圍觀的群衆也被朝陽長公主的氣勢所感染,喊道:“殺了這狗叛徒,殺了這狗叛徒,殺了這狗叛徒!
”
情緒激動者,順手在地下撿塊磚就朝着秦變的方向扔去,接着就有人開始沖擊契丹使團,現場瞬間混亂起來。
秦變雖有侍衛護着,但在混亂中,也不知道是誰盡用拳頭向他招呼。
.....
朝陽長公主見外面亂成一團,便轉身入府。
随着府門關閉的聲音傳來,她終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而後像是打了一場惡仗樣覺得全身無力,疲憊不堪。
“長公主,您沒事吧。
”桂姨在一旁扶住搖搖欲墜的朝陽長公主滿臉憂色的問道。
“沒......”沒事兩個字沒說完,朝陽長公主就停住了,白小今站在她前方,滿眼含淚的望着她。
“我是契丹人的孩子,是不是!
”白小今仰着頭,雙眼緊盯着自己的母親問道。
剛剛朝陽長公主在外面說的話,白小今都聽到了,但是還是想再确認一遍。
“小今,你是娘親的孩子。
”朝陽長公主說道。
“那我的父親呢,他是不是契丹人!
”白小今的情緒開始激動。
“小今,娘親有些累了,這個問題以後娘親再慢慢跟你講。
”朝陽長公主說道。
“我隻問一句,我的父親是不是契丹人!
”白小今說道。
“小爵爺,您就别逼長公主了,她今日已經……”桂娘見白小今如此逼問朝陽長公主,忍不住出聲,可是話沒說完便被白小今打斷。
“你閉嘴,沒問你!
我問的是我的娘親,隻要你說不是,我就信!
”白小今倔強又委屈的望着自己的母親。
“小今,你父親他跟别的契丹人不一樣,他很像咱們漢人,他……”朝陽長公主說道這裡卻見白小今的眼淚嘩嘩的向下掉。
“那就是戲本上講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喜歡上了一個契丹人,然後還為他生了孩子,是不是?
可是你為什麼要喜歡一個契丹人,一個沒有開化的野蠻人。
”白小今一邊哭一邊說道。
“小今,對不起,要怪就怪娘親當初不夠堅強。
當初你娘在那種境遇下,眼前都是無盡的黑暗,每天都得面對世人滿滿的惡意,突然伸過來一雙善意的手,我那個時候真的拒絕不了。
我在那種情況下,真的無法堅強到去在意那雙手的主人,小今你明白嗎?
”
當所有的傷疤被無情的揭開,所有不堪的回憶如劍雨般向朝陽長公主襲來,讓她再一次刻骨透心,朝陽長公主也忍不住淚流滿面。
“我不明白,我隻知道我是大瑞高貴的小爵爺,我最讨厭那些低賤的人,更讨厭那些沒有開化的蠻夷,可是娘你現在告訴我,我就是一個低賤的蠻夷,今天是你将我從大瑞最尊貴的小爵爺變成了受人唾罵的契丹人!
”
雖然白小今自那天戲本事件出現後,她在内心已經懷疑、甚至相信了戲本上說的是真的,但她一直拒絕接受。
可是今日發生的這些事,已經不能讓她再逃避,當這些事得到她的母親親自證實後,白小今的世界陡然轟塌。
“小今,我……你……”朝陽長公主萬般委屈,卻無法言說,隻是以祈求的目光看着白小今,希望得到她的理解。
“我恨你,恨你,你當初為什麼要生下我,為什麼要生下我!
”白小今說完,便哭着向府外跑去。
“小今,小今,快……”朝陽長公主話沒說完便一頭向下栽,暈了過去。
.......
白小今跑出府外,見憤怒的群衆正在圍攻契丹使團,心中那股無處發洩的怒火直沖腦門,她拔出劍見着契丹人就刺。
混亂中,白小今竟遇上了秦變,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你這契丹狗賊,本爵爺殺了你!
”白小今見着秦變就瘋了一樣持劍亂刺。
秦變才挨了黑拳,這時又見一紅衣少年緊追他不放,一邊跑一邊喊身邊的侍衛救命,好一陣慌亂後,見有侍女跟在白小今後面喊“小爵爺”,才明白眼前之是誰。
秦變一邊逃,一邊喊:“原來是小爵爺,别忘了你也是咱們契丹人。
”
“你才是契丹人呢,本爵爺殺了你,看你還胡說!
”白小今一聽此言,更受刺激。
“不管你認不認,你都是我契丹人,瑞朝的小爵爺是咱們契丹的人,契丹人不能打契丹人!
”秦變用最大的聲音叫着,他的這句話在混亂的人群中顯得更外清晰。
白小今突然感到自己周圍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各種複雜的眼神向她射了過來,她原本憤怒的情緒變成了茫然。
秦變見白小今終于安靜下來,不再追着他了,很是得意的松了一口氣,卻又突然聽到有人喊:“大家别聽秦變這個叛徒的挑撥離間,咱們先打死這秦變這個叛徒。
”
秦變心中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後腦又挨了一拳,向前撲通倒在地上。
四周混亂的場景映在白小今的眼前,而白小今此時卻是兩眼空洞,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她的腦海還停留在上一瞬間。
“瑞朝的小爵爺是咱們契丹的人!
”這句話不停的在她腦海中回放,還有周圍人看向她的眼神,她感覺全天下的人都在嘲笑她。
曾經在白小今的心中,她是全瑞朝最為高貴的女子,所以她可以任性,可以俯視天下所有卑賤的人,她一直以來理所當然的享受着這一切。
可是白小今沒想到以往的種種高貴皆是幻影,一隻無形的手毫無預兆的将她從雲端推了下來,她猛然間竟成了自己曾經最瞧不起的人。
朝陽長公主的眼淚以及秦變刺耳的聲音,還有路人的眼光,将白小今的腦袋塞的滿滿的,讓她無法思維,隻覺得空空的。
“小爵爺,你要去哪,跟我回去吧。
”小楓見白小今突然安靜下來了,可是接着又像失了魂的木偶一樣漫無目的的在人群中穿梭,趕緊拉住她說道。
“放開我,誰要你管我這個契丹人!
”白小今一把甩開小楓尖叫道。
“小爵爺,您跟我回去吧,長公主剛剛暈倒了。
”小楓帶着哭腔說道。
白小今愣了愣随即又喊道:”那是她自找的,管我什麼事。
她自己惹來的自己承擔就算了,還要生下我,讓我也來承受這些苦難。
”
“小楓,你不要這樣說,長公主她......”小楓的話沒說完,白小今的背影已經消失在混亂的人群中。
……
匆匆趕來的李敢和方成見白小今發狂一樣從迎面奔來,心中均有種不好的預感,兩人還未出聲白小今已經從他們身邊越過,緊追在她後面的是侍女小楓。
兩人相視一眼,均無奈的搖了搖頭。
李敢一到,很快就有個便裝打扮虎衛跑了過來,簡單的跟他禀報了剛剛的場景。
聽完侍衛的禀報,李敢向長公主府大門的方向深深的看了眼,長長的歎了口氣而後由衷的說道“長公主殿下真仍女中豪傑!
可惜啊……”
說到這裡,轉而向侍衛冷冷的說道:“吩咐下去,好好招待下那個秦變和這群契丹人。
”
“是!
”那侍衛領命道。
“哎,李大人,這個秦變雖然可恨,但到底是契丹的使者,教訓他下就行了,可千萬别弄出大事來。
”一旁的方成說道。
李敢看了看人群中那幾個熟悉的身影笑道:“放心,他們會有分寸的,再過會讓京兆府的人過來收拾下殘局。
過了一會,京兆府的官兵果然來了,百姓見官兵來了,便一哄而散。
秦變被人按在地上,不知吃了多少黑拳,一邊抱着頭一邊大喊:“我是契丹使者,你們不能打我!
我要抗議!
”
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秦大人,秦大人,你還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