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所在的地方名叫上喬鎮。
上喬鎮的曆史可追溯到南北朝時,之所以得名,是因為這裡是喬河的上遊。
有上遊就有下遊,與上喬鎮對應的還有一座下喬鎮,喬河全長五十餘裡,繞過下喬鎮的小渡口彙入内西江。
陶家則座落在上喬鎮的鎮下。
上喬鎮地勢如緩坡,因此有鎮上和鎮下之分,大戶人家乘車坐轎,因而多在鎮下置宅子,外鄉人到了上喬鎮,放眼望去皆是青磚碧瓦,還以為這裡是富庶之地,卻不知越往上走,就越是破敗。
陶家的宅子算是鎮下頗為偏僻的,出了宅子走上半裡,就是奔湧而過的喬河,不是熱鬧的地段,但是能一覽河景,别有韻緻。
此時陶順兒就在喬河邊上的一處林子裡,這片林子是陶家産業,可陶順兒也隻來過兩次,這是第三次。
和前兩次一樣,陶順兒是來埋人的,隻不過前兩次埋的是死人,這一次埋的還是兩個活人。
和這次一樣,前兩次來埋的也都是府裡被打死的下人。
不過對陶順兒來說,這次的活人和前兩次的死人也沒有區别,因為這是兩個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小女娃,都是隻有八、九歲的年紀,瘦瘦小小,陶順兒能夠輕而易舉把她們扛過來。
待到解開麻袋,把兩個小丫頭放出來,一個已經昏死過去,另一個強撐着睜開眼睛,看到陶順兒正在挖坑,那小丫頭一下子就反應過來,起身就想跑,可是她受了傷,沒跑兩步就跌倒在地上,陶順兒一把拎過來,在她身上踹了一腳,罵道:“小兔崽子,還想跑,當心老子一鐵鍬把你先拍死。
”
“咦,對啊,鐵鍬也能殺人啊!
”
一個聲音忽然響起,陶順兒吓了一跳,四下看看,除了被風吹得微微搖晃的樹木,連同腳邊躺着的兩個小丫頭,便沒有其他人了。
難道是這兩個小丫頭中的一個?
陶順兒耳聰目明,自認剛才沒有聽錯,他的确聽到有人說話了。
他朝地上的小丫頭又踹了一腳,剛才被拎回來的那個苦苦哀求:“求求你......求......求......”
另一個則閉着眼睛,一動不動,也不知是不是已經死了。
剛才說話的肯定不是這兩個。
陶順兒抄起鐵鍬,正想四下看看,就聽那聲音再次響起:“我在這兒呢。
”
這次聽得清楚,是小孩子的聲音,尖尖細細的童音,而且是個女娃子的聲音。
陶順兒不寒而栗,他想起兩年前埋過的一個丫頭,那丫頭鬼鬼祟祟地聽牆角,被老爺知道後活活打死了,就是由他埋在這片林子裡的。
那丫頭說話就是尖尖細細,十三四歲了,還像個小孩子。
可是這還是大白天,如果真是那丫頭的鬼魂,也不應該是白天出來啊。
陶順兒想到這裡,就不再害怕,隻要不是鬼,那還有什麼可怕的。
他獰笑一聲,小女娃啊,好,很好,老子還沒有嘗過小女娃的味道,可惜腳邊這兩個都快死了,想想還挺可惜的,好在這兒還有個活生生的,聽這說話的聲音,活得好着呢。
陶順兒拿着鐵鍬,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你擡頭看看,我在這兒。
”
那聲音忽然又一次響起,陶順兒不由自主擡起頭來。
隻見一團影子忽然從天而降,他還沒有看清那是什麼,那團影子就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或者說是騎在了他的脖子上。
陶順兒馬上反應過來,他看到從肩膀上垂下的兩隻小腳丫,一左一右,腳丫上穿着蔥綠的繡鞋兒,這是一個小女娃!
陶順兒二十出頭,壯得像牛犢子似的,怎麼可能會讓個小女娃騎到脖子上,一時怔忡之後,陶順兒憤怒起來,一邊晃動身子想把那小女娃甩下來,一邊揮拳向腦後打去。
但是他的拳頭還沒有碰到那個小女娃,一隻粉嫩的小拳頭卻搶先一步砸在他頭頂的百會穴!
一拳之後又是一拳,力道不大,可是卻砸得又準又穩,陶順兒伸出的拳頭軟軟垂下,身子晃了兩下,便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沈彤搶在他倒下之前從他身上跳了下來,撿起地上的鐵鍬試了試,對她而言有點太大了,她拿着很費力。
沈彤瞥一眼地上的兩個小丫頭,拽起醒着的那個,問道:“芳菲,你能走路嗎?
”
芳菲扁着嘴,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救下她的不是老天爺,而是表小姐。
她使勁點頭:“我能走。
”
沈彤又看看仍然緊閉雙眼的春鵲,芳菲反應過來,連忙去搖晃春鵲:“春鵲,醒醒,表小姐來救我們了,我們死不了。
”
說這話的時候,芳菲忘了表小姐比她們還小一歲,也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覺得自己有救了,春鵲也有救了.
春鵲依然沒有睜眼,沈彤又看了看春鵲,對芳菲道:“不用叫她了,她根本就沒有昏迷,陶順兒隻是暈倒了,還沒有死呢,你若是不想死,就快點逃命去吧。
”
芳菲也去看春鵲,春鵲一動不動,芳菲疑惑地問沈彤:“表小姐,您說春鵲沒有昏迷,可她......”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昏迷不醒的人不是她這樣子,你再不走的話,陶順兒醒過來,你就隻能被活埋了。
”沈彤笑嘻嘻地說道。
芳菲吓了一跳,連忙起身,可又放心不下春鵲,想要再問問表小姐,這是怎麼回事,可是沈彤已經不再理她,走到陶順兒面前,俯身去拖陶順兒的身體。
“表小姐,我幫你吧。
”芳菲說道。
“好啊,這家夥重得像頭牛呢。
”沈彤笑道。
芳菲身上有傷,走一步都很痛,可是她還是咬着牙,和沈彤一起拖着陶順兒進了一間石屋。
早些年陶家曾将這片林子僻出一塊種上果樹,可是果樹長得不好,找人看過,說這片土地不适合種果樹,于是隻能作罷,重又栽上普通樹木,這間石屋就是當初看果園的人住的,早已荒廢多年,偶爾有乞丐在這裡落腳。
沈彤和芳菲拖着陶順兒進了石屋,芳菲氣喘籲籲地問道:“我們在這裡,會不會被人發現?
”
“會啊,當然會!
”沈彤指指屋外那條顯而易見的拖痕,一派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