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竹筒倒豆子的,把那些能說出來的事,全都說了。
沈彤帶着她,如何從陶家逃脫,如何千辛萬苦來京城尋母,又如何去了西安,又如何再次南下,帶回沈太太和欣妩。
後來沈彤帶着她,又如何從梅勝雪手中救出朗月,沈太太又如何怪罪到沈彤身上,沈彤将欣妩轟走,沈太太最終跟着後晉小朝廷的人走了,而大餅被那些人所傷,幾乎死掉,多虧文老爺妙手回春。
這些事情大多都是芳菲親身經曆,她本就伶牙俐齒,說起這些事來聲情并茂,聽得蕭家幾個人時而身臨其境,時而如履寒冰。
但是關于藍先生的身世,以及赤蛇之皿,芳菲不知道,自是也沒有說出來。
但凡是她說的,都是已經不再是秘密的秘密,僅是這些,已令蕭長敦面沉似水。
沈太太是被後晉小朝廷的人帶走的,真仙教也是後晉的人搞出來的。
老夫人的注意點永遠都和蕭長敦不同。
她聲色俱厲:“沈家那個小兒媳,不就是黃家姑娘嗎?
當年沈黃兩家聯姻的時候,我們家還送過賀禮。
虧她家還是讀聖賢書的。
她的兒子就是心肝寶貝,别人家的女兒就是磚頭瓦塊?
貓兒狗兒養得久了還有感情,舍不得被人傷了碰了,何況是自己養了七八年的女兒,說給人就給人,說扔了就扔了,她怎麼沒和沈家人一起死呢,死了還能全了忠義。
”
芳菲點頭如啄米:“老夫人說得對呀,我們都不敢把詳情告訴雲夫人,雲夫人若是知道小姐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千山萬水也要去找沈太太拼命不可,可小姐說沈太太也養了她八年,從此後就成路人便可,再說,一清道人已經死了,燕王爺也不在了,恩恩怨怨,小姐不會再去追究,”
“唉”,老夫人歎了口氣,道,“這孩子能做到這一步也是不容易了,算了算了,你們不告訴雲夫人是對的,當娘的受不了這個,受不了。
”
老夫人并不知道雲夫人就是紅娘子,蕭長敦卻是知曉的,他看一眼長子蕭祎,早在太皇太後薨逝之後,蕭長敦就叮囑蕭祎把之前的事料理幹淨,但凡是知道他和紅娘子那次交易的人,要麼送走,要麼封口。
此時聽到芳菲再次說起雲七,蕭長敦心中五味雜陳。
老夫人或許認為雲七隻是一個可憐婦人,可是蕭長敦卻知道那女人有多麼可怕。
也虧沈彤沒把實情告訴她,否則以她的追蹤能力和狠辣手段,那份遺诏恐怕已經随着沈家婦人永不見天日了。
老夫人反倒是很喜歡芳菲,讓人把芳菲和桔子的東西從前院搬過來,在後院裡騰了個小院子給她們,叮囑廚房不能少了桔子的吃食......
蕭長敦立刻讓蕭祎給龍虎衛的鄒雪懷寫信,讓鄒雪懷派遣一百名龍虎衛悄悄進京。
這些事情安排完了,蕭長敦讓人到安昌侯府遞了一張帖子,約了李冠中見面。
自從北邊傳出老安昌侯李永基親自領兵的消息,李冠中就病倒了。
在朝堂上兩撥人還沒有争出勝負之前,李冠中的病是不會好的。
蕭長敦卻知道,他的這張帖子送出去,李冠中是一定會見他的。
見面的地方約在楊柳胡同的那家書坊裡,沈彤和蕭韌已經走了,書坊就真的隻是書坊了。
“安昌侯,你還要裝病到幾時?
”蕭長敦沒好氣地問道。
李冠中笑了笑,反問道:“國公爺,下官以為您老早就知道呢,對了,貴府六公子來我府上時,您一定是知道的,對吧,我就說嘛,這京城裡大大小小的事,有幾件能瞞得過國公爺的,更不提您家六公子的事兒了。
”
老安昌侯李永基好端端在家頤養天年,蕭家小六找上門來,好說歹說,讓李永基去了燕北。
若說這件事,蕭長敦不知道,李冠中打死也不相信。
蕭長敦冷冷一笑,道:“老夫膝下六子,小六是出了名的不學無術,和他結交的不是纨绔就是混子,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去誰家府上,難道我還要派個師爺跟着嗎?
”
李冠中覺得吧,蕭長敦不但是老狐狸,而且還是皮厚的老狐狸,你們家才是纨绔才是混子,你們全家都是。
“國公爺,你讓下官過來,就是為了這個?
下官有病在身......”
“行了,老安昌侯跟了燕北郡王無旨出兵的事,老夫給他抹平,你就不要再裝病了,我這裡有一件正事。
”
李冠中眉毛一挑,正色道:“國公爺,下官真的病了。
”
“嗯,把這件事辦完,你的病就好了。
”
......
李冠中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從楊柳胡同出來的,蕭長敦這條老狐狸,老狐狸。
他回到府裡,讓心腹去把最近一個月,飛魚衛在京城各處的探報送過來。
所謂探報,就是飛魚衛的日報瑣事,大到高官家裡的紅白喜事,小到百姓鄰裡之間的口角。
李冠中仔細翻看,看了整整三天,終于讓他發現了兩件事。
一件是大理寺少卿君安舟家裡來了一個投親的書生,那書生姓王,名叫王頌之,渝陽人氏,祖父王庭曾做過翰林,與君安舟有忘年之誼。
君安舟的妻子是繼室,庶女出身,與君安舟的長女君大小姐不合,為此在京城的貴婦圈裡常被垢病。
君安舟把王頌之舉薦給京城的兩間書院,其中一間錄取了,但要明年開春入學,因此這些日子王頌之便是住在君家。
十天前,君太太在家中大鬧一場,說是君大小姐與王頌之有私情,這件事鬧得君家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君安舟不得不換了一批下人,王頌之也從君家搬了出來,住到一處大雜院裡。
探報之上,這樣的事情并不少,大戶人家但凡是把下人大批買進賣出,那就是為了掩人耳目,李冠中之所以會注意到這件事,是因為王頌之租住的那處大雜院,與曾經的真仙教道場隻隔着一條小路。
第二件事,是燕北礦業提舉司的提舉陳平妻子讓人去典當嫁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