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豁然一亮的時候,步度根才發現自己已經殺透了重圍,厮殺聲已經遠了,不過此刻,他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冰冷的殺機彌漫在朔風之中,冰冷徹骨,步度根有種被狼盯上一般的感覺,有些僵硬的回頭,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映入眼簾的,卻是個野人般的漢子,一臉長長的胡茬遮住了他的臉龐,但那雙劍眉下的眼睛,卻極具沖擊力,魁梧的身軀,衣甲已經破損,卻沒有絲毫狼狽之象,讓人隻是看着,就有種調頭便走的沖動。
一匹如同火焰般的赤紅駿馬不斷地刨動着前蹄,嘴裡面不斷噴出的白氣中,夾雜着仿佛野獸般的低鳴,這是一匹披着馬皮的猛獸,但馬再猛,卻也及不上他主人渾身散發出來的那股暴虐之氣。
呂布!
雖然從未與呂布真正碰過面,但在看到這個男人的瞬間,步度根腦海中便隻剩下這個名字,除了眼前的男人,沒有任何人有資格配得上這個名字。
握着馬槊的手有些顫抖,但眼神卻變得漸漸堅定起來,緩慢而堅定地舉起了手中的馬槊,他不敢去看呂布身後,已經被殺的丢盔棄甲,狼狽奔逃的鮮卑軍隊,他怕看上一眼,自己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勇氣便會在呂布那無形的壓力下崩潰,操着半生不熟的漢語嘶啞着嗓子道:“步度根。
”
“有意思!
”呂布劍眉一揚,饒有興緻的看着步度根,自那宇文都之後,這是第一個敢于直面自己的鮮卑勇士。
要知道,自斬殺那宇文都之後,呂布便感覺自己武藝似乎又有了新的突破,便是趙雲,在他手下也很難撐過二十合,若是沙場對決的話,或許三合之内,便能分出勝負,而一身氣勢更是發生了某種奇異的蛻變,往往隻是氣勢,便能鎮住旁人。
眼前這個叫步度根的男人,武藝暫且不提,單就這種潰敗之下,仍舊敢于向自己舉槍的勇氣,便已經有了知道他名字的資格。
“呂布。
”同樣舉起了方天畫戟,呂布看向步度根,傲然道,在草原,恐怕便是鮮卑單于的名字都未必有這個名字響亮。
咕嘟~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豁出了一切,本不該害怕的,但此刻,當這個名字真的從對方嘴中吐出來的時候,步度根仍然感覺到自己心髒不争氣的快了幾分,握着馬槊的手上開始往出滲汗。
他有很多能為自己提氣的話,為何殺我族人,為何屠戮草原,他們之間,有太多的仇恨可以讓他理直氣壯的去喝問、指責對方,但當真正面對呂布的時候,他最終選擇了沉默。
事已至此,語言已經變得多餘,剩下的,未有手中的兵器還有心中的仇恨。
“吼~”一聲狂嗥聲中,步度根的雙腿狠狠地一夾馬腹,手中馬槊義無反顧的刺向呂布,所有的仇恨、力量和恐懼在這一刻,全部被壓縮在這一刺之中,不成功,便成仁,極度的恐懼和仇恨催使下,那原本平平無奇的一刺,卻帶上了幾分有去無回的氣勢,這已經是超一流武将才會出現的勢,便是呂布一生所見,能夠凝聚氣勢者,也不過一掌之數。
也就是說,在這一刻,那步度根突破了!
?
呂布目光漸漸變得凝重起來,赤兔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意,不需呂布催動,便撒開四蹄,小跑着迎向對方。
方天畫戟在空中劃過一道詭異的弧度,看似緩慢,卻帶出一連串殘影,戟鋒之上,更隐隐傳來風雷之聲,甚至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扭曲。
若黃忠在這裡,定會驚訝的發現,呂布這一戟,分明是當初兩人在長安交手時自己所用的刀法,此刻竟然被呂布施展出來,而且毫無滞澀。
“叮~”
一快一慢,卻詭異的在兩人中心的位置發生了碰撞。
步度根隻覺手上一輕,來不及細想,本能的低頭,方天畫戟已經掠過了他的頭頂。
“噗~”
戰馬沖出十餘丈緩緩停止,步度根愕然的低頭,看着倒插在自己兇口的那半截馬槊,此時方才發現自己手中的馬槊已經隻剩下一截槊杆,殷紅的鮮皿不斷滲出,渾身的力量也迅速的随着皿液的流失而消失。
“呵~”
雖然結局在一開始已經想到,但在這一刻,依舊生出一股難言的不甘,步度根擡頭,緩緩地舉起了手中隻剩下半截的馬槊,發出一聲悲涼的長嗥,魁梧的身軀保持着這樣的姿勢自馬背上緩緩滑落。
失去主人的戰馬茫然的盤旋在步度根的身邊,不時地用腦袋去拱一拱他的身軀。
“駕~”
拍了拍赤兔的腦袋,緩緩踱步到步度根的屍體旁邊,看着這個至死都面向陰山方向的草原勇士,呂布緩緩将方天畫戟豎在兇前,無論怎樣,一個願意為了自己民族而慨然赴死的人,都是勇士,這樣的人,值得敬佩。
掃了一眼那不斷悲鳴的戰馬,呂布閉上眼睛,方天畫戟化作一道匹練,斬斷了戰馬的腦袋,沒有再去理會這一人一馬的屍體,呂布調轉了馬頭,朝着前方的戰場趕去,那裡,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失去了步度根的率領,這群鮮卑戰士在趙雲、魏延,以及一群迫切想要回家的漢軍戰士面前,脆弱的如同嬰兒,除了一開始還能造成一些傷亡之外,到現在,已經衍變成一面倒的屠殺。
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如同步度根這般有着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大多數人,隻是凡人,會害怕,會恐懼,卻沒有如同步度根那般壓制這些情緒的理智,所以,他們死的更快,更慘,更加沒有尊嚴,戰場是強者的世界,弱者将注定被淘汰。
一萬鮮卑王庭的精銳騎士,此刻卻被四千漢軍騎兵殺的丢盔棄甲,若在以前,便是呂布也不敢如此張狂,但如今,随着馬鞍、馬镫的出現,随着這四千将士經過一次次鮮皿的祭煉,呂布卻有足夠的信心,這四千鐵騎,在自己的率領下,足夠擊潰天下任何一支強軍。
赤兔馬再度飛奔起來,很快追上了部隊,随着呂布的身影再度出現在戰場之上,鮮卑人的最後一絲反抗徹底崩潰了,一行人馬一直追出三十裡,追到鮮卑王庭之外,才被聞訊而來的蒲頭率領着大軍一輪箭雨射退。
“哈哈~痛快!
”呂布抹了一把臉上的皿漬,看着如臨大敵的鮮卑人,朗聲大笑一聲:“兒郎們,走!
”
一直到漢軍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的盡頭,蒲頭才如同虛脫了一般坐在地上,那四千人散發出來的兇威,哪怕蒲頭也見慣了厮殺,仍舊感覺心驚。
“步度根呢?
讓他滾過來見我!
”喘息片刻之後,蒲頭暴怒着大聲咆哮起來,原本他已經不再準備招惹呂布,想要和漢庭議和,誰知道步度根不但反對自己的決定,更私自帶走了近一半的王庭守衛。
看着原本被帶走的萬餘鮮卑精銳,到如今竟然隻剩下不足三千,蒲頭就有種要将步度根撕碎的沖動。
“單于,步度根大人他……陣亡了!
”一名頭目苦澀的看着蒲頭,雖然沒有具體看到步度根的下場,但他僥幸看到步度根對上呂布的一幕,雖然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呂布回來了,而步度根卻沒有,已經說明問題了。
“什麼!
?
”蒲頭聞言,雄軀一顫,不可思議的瞪着那名頭人,突然目光一瞪,一把将他拎起來,咆哮道:“你胡說!
”
“是真的!
”那頭人澀聲道:“我親眼看到步度根大人與那呂布對上。
”
“呂布!
?
”蒲頭聞言,心中一顫,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一般,軟軟的坐倒在地,雖然之前,一直對這個兄弟不滿,而且抱有戒心,畢竟他在王庭中,比自己更受勇士們的敬重,甚至曾不止一次想要除掉這個兄弟,然而,當步度根真的死去的時候,蒲頭感覺,自己仿佛失去了什麼東西一般。
“單于……”哲羅從後方走來,親手将蒲頭扶起來,看了一眼周圍一張張恐懼和茫然的臉孔,這一仗,可不止是部隊上的損失,更重要的,還是士氣上面遭受到的打擊,整個王庭的勇士,在面對呂布的時候,都會失去鬥志,若是此前或許還有一戰之力的話,那這一仗後,鮮卑王庭已經徹底失去了與呂布角逐的資格,此刻他毫不懷疑,哪怕隻有呂布一個人在這裡,都能讓這些鮮卑勇士喪膽。
“哲羅先生,現在該怎麼辦?
”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蒲頭一把抓住哲羅道。
“求和!
”哲羅斷然道:“要表現出足夠的誠意來,我們的部落,需要休養生息,再也經不起任何折騰了,我們需要和漢人停戰,需要漢朝皇帝的諒解,需要呂布的饒恕。
”
“可是……”蒲頭苦澀道:“呂布會同意嗎?
”
經此一戰,鮮卑王庭已經徹底失去了籌碼。
“會。
”哲羅肯定道:“請單于準許在下前去與呂布說,定能讓呂布同意收兵。
”
蒲頭現在已經六神無主,此刻聞言,忙不疊的點頭道:“那一切,就有勞哲羅先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