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側一個戴了面具的黑衣人卻不急不忙,手一揮,那些黑衣人手一翻,各自掌心也是一把黑烏烏的東西,竟然也是火彈子!
看樣子對方隻要射火箭,他們必也毫不客氣扔過去,這大海之上激流震蕩,所有的小舟必然立即傾覆,燕懷石眼看身邊幾個黑衣人已經開始脫外袍,露出一身水靠,又在給燕長天套水靠,隐約猜出了他們想要造成混亂,然後凫水逃走,不用說,自己這邊也是有準備的,肯定附近還有船。
月下海上,兩邊的人各自半跪相對,火箭對火彈,雙方都眼神凝重,長長的凝定的身影,拖在波濤起伏的黑色海面上,風聲呼嘯得烈了點,殺氣騰騰。
卻有一個嬉笑不拘的聲音,驚破這一刻的緊張沉凝。
“喂,我說,這麼你死我活的幹嘛?
”船頭上那個最先撒出一把火彈子炸沉燕懷石大船的人,正笑嘻嘻的沖下面揮手,“我說燕老兄,不要這麼緊張,你的老相好來接你而已,來,放下手,乖。
”
燕懷石聽得那聲音熟悉,擡頭一看,一張圓圓的笑眯眯的臉,赫然竟是楚王身邊第一護衛甯澄。
看見他,燕懷石臉色變了變,甯澄是熟人,但此刻卻不是友人,華瓊現在幹的勾當,所有天盛皇家子弟都容不下。
他默然不語,甯澄笑嘻嘻看着他,心想老子風餐露宿好久,找到你可真不容易,這群見鬼的護衛,帶着你東奔西走繞圈子,狗跟着都能跟丢,可沒把老子累死,要不是殿下英明天縱,猜到你們竟然舍近求遠,繞道到安瀾峪出海,這任務老子就又辦砸了。
想起殿下的囑咐,他有些煩躁,又要帶走人,又不能傷人,這事兒咋這麼麻煩呢。
抓抓頭發,他對着燕懷石攤開手,“老兄,你不要用這種被**般的眼神看着我,我可不是來害你的,你我之間有話好好說,犯不着這麼火箭對火彈的,炸起來火彈子可沒長眼睛,萬一你兒子有個好歹,你以後怎麼向華将軍交代?
”
燕懷石臉色變了變,擔憂的回頭看一眼神情驚惶的燕長天,身旁的黑衣人沉聲道:“燕家主放心,我等領了死命令,定有辦法保你父子平安。
”
燕懷石沉吟着,臉色蒼白猶豫未決,船頭上甯澄卻已經不耐煩,歎了口氣道:“看來憑甯大爺的三寸不爛之舌果然不能奏效,還是得祭出咱殿下的殺手锏啊……”手一揮,一封信箋自掌心飛出。
那薄薄的信箋宛如長眼睛般,飛渡大海直向燕懷石飛來,燕懷石身邊的護衛害怕有詐,早已站起铿然拔劍,長劍在半空白光一閃,已經将信箋平平挑在劍尖上,随即長劍一振,信箋封套掉落,露出裡面寫滿字的紙,海風猛烈,這一系列劍尖動作,卻沒能将信吹落海中。
“好内功!
”船頭上甯澄大喝,眼睛發亮,這一手看似簡單,但技巧妙到毫巅,内力更是超卓,竟然是一等一的高手。
那護衛卻神色不動,将劍尖反複查看,确認沒有問題,才取下信交給瞪大眼睛的燕懷石,淡淡道:“燕家主,你應該相信,我能保護你們。
”
他語氣很淡,話裡的意思卻鋼鐵般铮铮,令人覺得完全不必懷疑。
在皿浮屠裡,他是鐵衛首領,排行“阿一”。
鳳知微派出了蓄養多年最精英的手下,來護衛燕氏父子的出逃。
燕懷石點點頭,仔仔細細的看信,半晌将信折起,出神的思考一陣,長歎一聲,道:“我跟他們去吧。
”
那護衛皺起眉頭,他不知道楚王信中寫了什麼,不過幾句話,竟然就令燕懷石心甘情願放棄出逃。
“你要想清楚。
”他做最後的努力,“一旦回去,落入朝廷之手,就是死路一條。
”
燕懷石默默的坐着,想着信上的話,楚王并沒有長篇大論的勸說,隻告訴了他鳳知微的身世,告訴了他華瓊起兵的緣由。
他是在警告他――我知道所有的來龍去脈,華瓊所謂的兵鋒如火,其實早已在我掌握。
既然什麼都知道,身為皇朝親王,又怎麼會允許有人真将皇朝傾覆?
華瓊必敗,此去便是死别。
不,不能。
他要回去,殿下既然沒有下死手,必然有他的打算,想必不想趕盡殺絕,指望着他勸回華瓊。
天下遲早是殿下的,他如今已經給出了一個機會,他要幫她抓住。
華瓊要幫魏知複國,是為了報當初魏知對他夫妻的恩情,但是這麼多年來,燕氏對魏知的支持和華瓊的付出,已經足夠回報,不應再拿最後的性命來陪。
人總是自私的,他燕懷石,沒有野心壯志,隻望能和妻兒海外安閑到老,隻望不要再和妻子聚少離多,隻望華瓊回到他身邊,給他生一個屬于他的孩子。
而不是這樣,天涯相望,越行越遠,然後某一日在海的那頭,聽見延遲了很久傳來的她的死訊。
不,不。
燕懷石吸一口氣,将信紙抛入海中,站起身來,道:“我跟你們走,但是讓我兒子安全離開。
”
甯澄笑得很開心――殿下交信給他時,就說一定會是這個結果,交代過他,隻要帶走燕懷石即可。
殿下說,燕懷石出身商家,自幼受燕氏欺負,那種生存環境,靈活謹慎有餘,皿性忠誠不足,且燕懷石秉性柔弱,不然也不會被燕氏欺負那麼多年而步步退讓,所以他一定會選擇回去,勸回華瓊。
殿下看人,果然從來就沒有錯的。
殿下堵燕懷石,果然路線也是極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