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衣默然聽着,聽得很認真,半晌搖搖頭,慢吞吞道:“不喜歡你吃虧。
”
鳳知微又一怔,想了一會才明白他的意思,原來不是生氣,隻是不甘心她吃悶虧,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展眉笑道:“放心,世上沒什麼虧是能讓我一直吃到底的。
”
顧南衣默默看着她,突然湊了近來,悄悄問:“你是要娶她麼?
”
鳳知微心想難為小呆最近進步了許多,要換以前他哪裡理得清楚今夜這複雜的情勢啊,一邊點點頭,也悄悄道,“走一步看一步,小命要緊。
”
顧南衣在她耳側沉思,青荇般潔淨而又微澀的香氣傳來,讓人想起秋日高朗的天空,隻是那般接近,便覺得心神舒爽。
鳳知微有點不自在的動了動,覺得兩人太近了些,黑暗中側面似有目光灼灼的看過來,射在背後一陣發癢。
顧少爺卻向來是個心無旁骛的人,不去管外界什麼動靜,隻關心着鳳知微一人,鳳知微動了動,他也跟着動了動,專心的和她商量,“嗯……要麼我來娶?
”
“……”
鳳知微開始大聲咳嗽,咳得滔滔不絕一發而不可收,彎着腰扶着膝臉色漲紅,在風中瑟瑟顫抖,顧南衣瞪着她,不明白這女人激動什麼。
半晌鳳知微咳嗽着問:“你……你喜歡她?
”
顧南衣抖了抖。
“那你幹嘛要娶她?
”
顧南衣像看個呆子似的看着鳳知微,理所當然的道,“娶她對你不好。
”
鳳知微呆了呆,順嘴溜出個傻問題,“對你好?
”
顧南衣瞟她一眼――對你不好我自然要想法子解決,跟對我好不好有什麼關系?
他覺得這女人今晚蠢得很,不值得理,于是撇過頭去。
鳳知微卻已經輕輕笑了起來。
今夜以來滿肚子的不甘憤恨刹那間煙消雲散――這世上還是有人,願意為她不計任何利益不計個人得失的奉獻一切啊。
如此珍貴,珍貴得讓人無法再對這世間不公與踐踏發出任何不滿。
“沒有不好。
”她歎息着在顧南衣耳邊道,“我做了驸馬,官還沒丢,已經很幸運了,你又逮着了真正的兇手,皇帝知道我冤枉,心裡也沒了芥蒂,将來看在我是他女婿,又為他女兒做了冤大頭的份上,會對我更好些……我的好日子,快來了。
”
顧南衣想了想,如釋重負的出了口長氣。
娶老婆是要和老婆睡一床的,他想到要和韶甯睡一床便覺得天崩地裂。
其實他想到和誰睡一床都覺得天崩地裂。
不過……
“睡覺,不可以。
”他沉思着,強調。
“嗯?
”鳳知微正要去審問倪文昱,疑問的轉過頭。
“和你睡。
”顧少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正色道,“這個可以。
”
“……”
鳳知微一個踉跄,栽倒在院子邊的花壇裡……
被強大的顧少爺打敗的鳳知微,幾乎逃一般的奔到了倪文昱的身側,甯弈已經将他弄醒。
他剛才一直背對着鳳知微和顧南衣,并不看兩人竊竊私語,鳳知微神色有點不自然的過去,薄薄人皮面具下可以看見剛才因為那句強大的話泛出的紅暈,甯弈瞟了一眼,輕輕一笑。
鳳知微看着那笑容不順眼,不想理他,卻聽他低低道:“知微,你看,這世上隻有我才最适合你――心思、步調、籌謀、決斷,你,和我。
”
“過于相似,各自鋒芒。
”鳳知微淡淡道,“碰撞的可能性更大。
”
“我期待你狠狠撞上我或被我狠狠撞上,想必那一刻火花定然美妙。
”甯弈笑得可惡,一語雙關。
鳳知微抽抽嘴角,不準備在這不合适的地方打嘴戰,一巴掌拍了拍眼神迷茫的倪文昱,發覺觸手冰冷,忍不住看了看顧南衣。
顧少爺内功并不是冰寒内功,這寒氣哪來的?
是他逼出寒氣時倪文昱沾染上的?
“他撞在了我屋子的外牆。
”顧少爺淡淡解釋。
顧南衣外放的寒氣,在牆外就直接凍着了欲待逃跑的倪文昱?
這麼厲害的陰寒之氣,若在内腑留存一點都會留下後患,顧南衣到底驅除幹淨了沒?
倪文昱被鳳知微一個巴掌打醒,抖着身子抱肩縮成一團,牙齒格格打顫,眼神驚惶,半天才認出鳳知微和甯弈,更是驚慌失措。
“饒我……饒我……”他嘶聲道,“我隻是不想被流放……”
鳳知微問了半天才清楚,這人因為做僞證陷害當朝大員,在青溟書院門口枷号後又關回刑部大牢,準備秋後流配閩南,昨夜卻有人前往大牢,和他做了一筆交易。
在某處和某人睡一覺,可以免發配,發回原籍。
至于某處是哪裡,倪文昱是不知道的,被睡的人會是誰,他也是被警告過不能問的,如果他知道是誰,想必甯可被流配,也不敢來睡上這一遭。
“誰來和你談這件事?
”這是個關鍵問題。
倪文昱搖搖頭,“戴着面罩,又站在黑處,看不出來,當時刑部衙役,一個也不在。
”
刑部尚書彭沛待罪,目前由侍郎兼尚書職,這個前來談交易的人,既然能令其餘人回避,想必身份不低,刑部内部,也一定有問題。
“閣下的三法司,應該清洗了。
”鳳知微對甯弈一笑。
甯弈笑得溫柔而陰狠,“自然,要利索點。
”
兩人當着倪文昱的面毫無顧忌的談話,倪文昱驚恐的聽着,他不是笨蛋,心裡隐隐已經知道不對,再看四面宮牆高聳,殿堂建制,侍衛衣裝,宮燈高挂,臉色越來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