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大功不過是個說法,誰都知道,内閣大學士的位置,是早已為魏知準備好的,隻看時間長短而已。
這是史上最為年輕的二十一歲大學士,沒有之一。
目前天盛最高決事機構裡,有大學士五位,中書學士十一位,後者不過負責文書抄錄整理傳遞事務,隻有前者,才是這個國家的大腦,真正的國家高層,随着天盛帝年紀的老邁,内閣對朝務的掌控力更強,因為前任首輔姚英告老緻休,原先的次輔胡聖山升為首輔,他是大學士中資格最老的一位,衆望所歸,而魏知這個新進的名字,在内閣大學士名單中,卻是排在第二位的,還在先進内閣的辛子硯之前。
換句話說,鳳知微一入内閣便是次輔。
踏進皓昀軒的那一刻,連鳳知微都有些恍惚,恍惚還是當年,她還隻是姚英手下一個負責寫奏章節略的中書學士,不過是又一次旁聽朝務。
大學士們到得齊,正在議事,上首主位甯弈低頭喝茶,她進來時并沒有擡頭。
鳳知微給甯弈施完禮,在主位甯弈座下右首第一位坐下時,已經恢複了平靜。
胡聖山對她點頭笑了笑,随即回到自己被打斷的話題,“殿下,陛下昨日龍顔震怒,已經将折子給退了回來,您看……”
甯弈神情不分喜怒,點了點頭,将茶盞一擱,目光一轉,突然點了鳳知微的名。
“魏大學士,這事你怎麼看?
”
鳳知微一怔,這沒頭沒腦的問的是什麼?
揣摩剛才的話意,大概說的是南方戰事,長甯已經打下隴北北部七縣,逼近貫穿天盛中部的恒江,陛下因此震怒也是正常,想了想,斟酌着道:“長甯雖然兵鋒兇猛,但以我來看,未必有吞并天下之心,陛下大可不必為一時一地之失而憂心,假以時日……”
她還沒說完,幾個大學士都笑了起來。
胡聖山捋着胡須,轉頭對辛子硯道:“你瞧瞧,難怪這人升得快,果然滿腦子國家大業。
”
鳳知微滿頭霧水,愕然瞪大眼睛,道:“有什麼不對麼?
”
她很少有這種發傻的表情,衆人都看得愉快,還要取笑,一轉眼看見上座甯弈沒有笑,趕緊都斂了笑容。
甯弈眼神淡淡落在她身上,道:“魏大學士,你走神了,剛才胡大學士說的,是本王的婚事。
”
鳳知微怔了怔,臉色一紅,再一白,随即恢複了平靜,笑道:“殿下恕罪,下官實在是沒想到,入内閣參與的第一件大事,居然是您納妃一事。
”
“殿下的事便是國事。
”胡聖山道,“隻是……殿下想納的這位,身份上有些不妥,陛下現在不同意,魏大人素來妙計無雙,不知可有什麼好法子?
”
另一位大學士韓松中笑道:“這事别人管不得,魏大人可一定要管,說起來殿下要納的那位閨秀,還是魏大人您成全和離的呢。
”
鳳知微端起手邊的茶,慢慢的喝了一口,笑道:“我可隻判過一起和離案子,難道是原五軍都督府家的那位小姐?
說起來秋家是我的長輩故舊之交,這點忙還是應該幫的。
”她轉向甯弈,道,“秋小姐身世堪憐,後又遇人不淑,如今能被殿下選中,也是她的福分,隻要殿下開口,下官一定略盡綿薄之力。
”
“既如此。
”甯弈立即道,“陛下正怒着,他素來愛重你,你有閑進宮慢慢解勸着吧,小王這點瑣碎事情,便拜托魏大學士了。
”
他直直的看着鳳知微,鳳知微在茶水袅袅的霧氣裡有點恍惚的笑了笑,慢慢的欠了欠身。
“殿下擡愛,敢不從命。
”
過了數日,天盛帝宣鳳知微進宮,沒有在禦書房接見她,卻在禦花園設了宴席,鳳知微到的時候,居然看見了韶甯和慶妃。
這下她也意外了,她是外臣,怎麼可以和宮眷公主共飲,天盛帝卻一派自如,笑着拉了她的手,道:“魏知,你不必拘束,說到底你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一直便如自家子侄一般,今兒都不要拘束,随意些。
”說着瞟了一眼韶甯。
鳳知微明白他的意思,老皇帝一方面是拉攏她,一方面也是暗示本來就是一家人,她趕緊給韶甯和慶妃施禮,又親自執壺給天盛帝斟酒。
天盛帝心情不錯,酒到杯幹,隻是執杯的手時不時發抖,鳳知微冷眼看着,并不說什麼,隻含笑頻頻敬酒,喝到第五杯的時候,一雙柔荑輕輕的按住了天盛帝的手。
衆人都擡起頭,便見慶妃對着天盛帝展開一臉溫柔笑意,輕聲道:“陛下,太醫說您最多隻能喝二兩,可别再喝了。
”說着便将酒壺拿開,拿開的時候,不動聲色用衣袖拭淨了天盛帝唇邊不自覺流出來的一點酒涎。
天盛帝呵呵笑道:“好,好,你就是管得多,依你,依你。
”又随意的對鳳知微道,“女人就是事多,你自己好好喝,讓韶甯陪你。
”
“微臣不敢,陛下請以龍體為重。
”鳳知微一笑,眼角瞄過正對她微笑的慶妃,這個女子此刻脫盡往日妖媚之氣,顯得溫婉而賢淑,真不知道這是她本來面目,還是随着需要挂上的又一張面具,但無論如何,這個女人對天盛帝的影響力,讓她心生警惕,一個懷孕卻又失子的宮妃,更可能的下場是就此失寵,她卻盛寵不衰,這可不符合老皇涼薄的個性。
天盛帝吃了幾口菜,好像突然想起了一直默默不語的韶甯,擱下筷子,老眼昏花的注視了她一會兒,長歎道:“昭兒,你最近越發瘦了,有什麼心事麼?
說出來父皇替你做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