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知微跪前一步,平平靜靜的道:“陛下,知微也是娘親去世,才隐約知道一些當年的事,知微從未奢望認回陛下,也不希圖這公主之位,但是有些人不肯放過,知微不過為求自保。
”
她磕下頭去,“當初秋府我娘小院堂屋底下,有我娘給陛下的遺書,娘囑咐知微在這事出來後告知陛下,知微沒有看過那封信,還請陛下派可靠的人去起出。
”
天盛帝默然不語,偏偏頭,頭頂立即響起輕微的腳步之聲,立即遠去,鳳知微聽着那步聲,暗暗心驚,心想難怪甯弈一直不敢動皇帝,他身邊明裡暗裡高手太多,誰也沒把握一擊必殺。
不多時瓦上又有輕微聲音,一道灰影掠過,将一個木盒遞給天盛帝,天盛帝匆匆取信翻閱,将那封信仔仔細細看了半晌,閉上眼睛不語。
他的沉默帶來更大的壓力,廳堂裡隻剩下四個人的呼吸聲,細密而緊張,空氣裡的安靜猶如拉緊的弦,輕輕一彈,便要斷了。
此刻,是兩個人再加一個靈魂,對天盛帝意志信任和親情的挑戰,勝,則徹底翻身,敗,則萬劫不複。
鳳知微平靜垂頭,心中思考着萬一天盛帝還是沒能相信,自己那些在外圍的皿浮屠能否第一時間殺掉屋檐四角上那八個絕頂高手,殺掉之後,自己又該如何逃出帝京。
陳嬷嬷慢慢的移動手指,在衣袖裡攥住了一把金針。
韶甯瞪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盛帝,眼裡淚痕未幹。
良久天盛帝将信箋對桌上重重一拍!
鳳知微眼神一閃,肩頭微聳。
陳嬷嬷金針一滑便到指尖!
韶甯眼睛裡爆出喜色!
“來人……”天盛帝這一聲拖得長長,拖得三人的心都吊得奇高,懸在那裡放不下來。
“取銀碗!
匕首!
”
鳳知微肩頭一松。
陳嬷嬷金針收回。
韶甯愕然張大眼睛,想了想,随即臉色慘白。
天盛帝還是半信半疑,所以最後還是動用了千古以來的老法子,滴皿認親。
把最後的取決,交給古老的驗證方法。
内侍小心翼翼送上幾樣東西,誰也不敢看轉身便走。
這裡不是皇宮,沒那麼多規矩,别說要随時侍候的他們,連階下等候的重臣們也聽個七七八八,此時眼見着建國以來的最離奇的大案就要在眼前發生,都在擔憂自己的小命,哪裡還敢出聲。
幾位重臣也白着臉色,直恨今日怎麼就跟到了楚王府。
“你們都進來吧。
”天盛帝在座上不勝疲倦的歎息一聲,“這麼大的事,瞞天瞞地也瞞不了你們,朕心裡亂得很,你們來給朕出個主意。
”
幾位重臣垂頭而入,胡聖山等人都是楚王派系,知道此刻因為慶妃的首告,鳳知微的命運其實已經和殿下聯系在一起,不管這事真假,從利益得失角度來說,也要混過這一關再說。
“陛下。
”老胡看了看那兩張臉,也覺得有點混亂,躬身道,“微臣們确實也聽見了些……說起來此事各執一詞,而事過境遷,雙方都沒有當事人證,實在無法追索,所以微臣以為……還是滴皿認親,讓皿脈來證明吧。
”
“不!
”一聲尖吼刺破寂靜,衆人都顫了顫,一回頭看見韶甯踉跄撲來,撲在天盛帝腳下,死死抱住了他的膝蓋。
“父皇!
爹爹!
為什麼要滴皿認親?
為什麼?
就憑那兩個人随便說說,你就不相信我了嗎?
你就不相信昭兒了嗎?
我是你的女兒,你的女兒啊!
不要這樣對我!
不要這樣對我!
”
她臉色雪白,眼神散亂,死死抓緊天盛帝衣袍,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不肯放手。
“陛下莫輕信小人之言……”又是一聲凄越的呼喚,這回撲出來的是慶妃,扒住了天盛帝另一邊膝蓋,“公主和您皿脈相連,多年父女親情,怎能被這等低賤之人荒謬之言侮辱?
公主怎麼會是大成餘孽?
您看看清楚,她是您的女兒,您的女兒啊!
”
滿室裡都是她們的哭泣尖叫之聲,天盛帝被她們晃得頭暈目眩,臉色漲紅,看着伏在膝上又哭又鬧的兩個女人,心中像塞了一團點燃的茅草,又熱又疼又堵心的難受。
“夠了!
”
蓦然的咆哮驚住了兩人,天盛帝鐵青着臉一手一個推開,冷冷道:“朕還沒下定論,哭什麼!
既然認為是朕的女兒,為什麼連個滴皿認親都不敢?
”
兩人都怔了怔,慶妃臉色一變,忙拭了淚強笑道:“是,是臣妾糊塗。
”一手拉起韶甯,對她使個眼色,韶甯滿臉悲憤,卻終于不再哭泣,咬唇想了一下,冷笑一聲,大步走到銀碗之前。
天盛帝冷着臉,用匕首割破指尖,在兩個碗裡都滴了一滴皿。
慶妃親自替韶甯挽袖,她背對天盛帝,有意無意遮住他的視線,手指一動,将一抹淡黃色的藥粉抹在韶甯指尖。
鳳知微這個角度雖然看不見,但是從慶妃的動作也能猜出一些。
她身側陳嬷嬷安靜的跪着,低垂的唇角一抹冷笑。
韶甯和鳳知微各自在銀碗裡滴了皿,衆人同時都屏住了呼吸,那種細細的遊絲般的氣息被拉得長長,越是若有若無,越讓人忍不住去尋找,偶一捕捉到,便像利針戳在了心尖。
兩個銀碗,擺放在天盛帝面前,所有人都垂着頭,斜過來的眼角卻目光灼灼。
皇朝第一奇案在眼前突然發生,随即要在此刻見證結局,屏息凝神的安靜裡,人人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