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在情感上或者說是在心理上,唐根水對洪澤水寇和南宮望的忠誠度并沒有減弱,但不管他承認還是不承認,因為被孔晟給予了緻果校尉的委任狀,搖身一變成了官軍部将,他的心态已經發生了微妙的無形的變化。
而對于南宮望來說,時下的唐根水也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唐根水了,盡管唐根水的人沒有變,對他的崇敬也沒有變。
這是讓南宮望最無奈和悲哀的地方。
孔晟用一種陽謀手段正在分化他的人馬的内心情感,他肆無忌憚地通過官職的誘惑和可感知的前途的招徕,已經讓不少水寇精銳開始轉向。
南宮望明知如此,卻無力阻止。
到了這個時候,南宮望不得不承認,孔晟用這種先冷後揚的“攻心計”,取得了超常規的效果。
面對一個唐根水的存在,諸多洪澤水寇正在蠢蠢欲動。
唐根水依舊是手持長槊緊随在南宮望的身後,然而,不論是南宮望還是唐根水以及其他洪澤水寇,心理上的變化和重新定位卻是阻擋不住。
唐根水的心态微微有些複雜。
他沒有背叛南宮望的心思,但卻處在了對其人背叛的尴尬位置上,似乎形成了背叛的事實。
然而,對于唐根水來說,既然南宮望同樣選擇投降朝廷為李唐皇帝效命,他接受孔晟的委任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妥。
南宮望扭頭掃了唐根水一眼,眼眸中略過一絲悲哀。
唐根水深深躬身下去,壓低聲音道:“先生對根水的教導關懷之恩。
某家終生不忘。
必當銘記一生。
”
“如果這讓先生……為難。
根水這就去辭了這……”唐根水毅然從懷中掏出孔晟給予的緻果校尉委任狀,遞在了南宮望眼前。
南宮望嘴角一抽,心道你都已經當衆接受,豈能有再推辭的道理?
就算是你推辭了,但孔晟的目的已經達到,你不接受,照樣會有很多人争先恐後,既然如此。
我又何必去當這個惡人?
擋人前途其實也是一種大忌諱。
縱然唐根水現在心甘情願,可誰也說不準他日後會不會懊悔。
這與唐根水的人品無關,而隻關乎希望與未來。
南宮望一念及此,故作平靜道:“根水,你能有這樣的前途,山人也甚是欣慰。
既然你如今身入官軍,那今後就要恪守軍規,更需努力殺敵,不能讓人看輕了我們洪澤好漢。
”
唐根水嗯了一聲,再次抱拳行禮道:“請先生放心。
根水一定不會辜負先生的厚望。
”
南宮望苦笑着扭過頭去,他的左側。
孟贊、宋奇兩人眼眸中閃爍着的豔羨嫉妒溢于言表,南宮望心頭更加不爽,便冷冷掃了兩人一眼。
孟贊眼珠子一轉,突然抱拳道:“先生,孟某手下兄弟魯莽行事,觸犯官軍規制,給先生和洪澤兄弟帶來禍端,孟某實在是汗顔無地。
不如這樣,我帶他們幾個人去向望月樓酒肆掌櫃登門謝罪,同時請聶當家的出面斡旋一二,免得因此連累大家。
”
南宮望望着孟贊,以及目光閃爍的宋奇,嘴上不吭聲,心理卻在冷笑。
他知道,孟贊去向望月樓老闆登門謝罪是假,要去拜訪聶初塵試圖通過聶初塵的舉薦而獲得孔晟的承認,才是真。
但南宮望卻無法阻止孟贊。
即便他阻止,也很難擋住孟贊謀求現實富貴出身的強烈**。
本來這些洪澤水寇對于來投靠孔晟,沒有太深的期許或者說是明确的概念,但孔晟卻用一座夏邑城和一張七品委任狀作為耀眼的橄榄枝,诠釋了各種光明的前途和利益的走向。
這直接讓洪澤水寇内部産生分化。
一部分人對南宮望保持不變,一部分人對唐根水的幸運懷有羨慕,正試圖通過某種渠道投向孔晟一邊。
“孟老三,你去吧。
”南宮望揮了揮手有,卻同時又淡然望着宋奇道:“宋奇,你是否也要與孟老三同行?
”
宋奇嘿嘿一笑,拱手道:“既然先生如此說,宋某就陪孟老三走上這一遭。
”
宋奇的話讓南宮望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他本來以為自己在洪澤水寇中的權威和地位至高無上,至少在自己嫡系的一部分人中無人可撼動他的地位。
然而現實卻狠狠的給了他一巴掌,人心的忠誠在巨大利益的驅動下變得無比的脆弱。
孟贊和宋奇聯袂而出,南宮望臉色陰沉地走出客廳,站在院中,昂首凝望着湛藍晴空。
氣溫還是蠻低,寒風如織,冷徹肺腑,讓南宮望有些受不了北方的氣候,但更讓他受不了的是如今的情勢――孔晟的手段遠遠超乎了他的預料,到了此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所倚仗的東西在孔晟眼裡似乎一文不值。
而且,從一開始,自己似乎就落入了孔晟的算計。
這樣的一個智慧如妖的少年,該是如何的深不可測?
南宮望此刻心頭突然湧動起某種寒意,他生平第一次對某人産生了畏懼感。
而對于未來,他不知道該如何去謀劃下去,他更不知道自己眼裡的未來,是不是統統落入孔晟的設計,他隻知道,自己上了孔晟的“賊船”,上船容易下船難了。
一陣冷風吹過,鑽進南宮望的衣襟裡,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趕緊裹緊了大氅,面色變得更加陰暗。
這些年來,都是他算計别人,但不成想,自诩堪比諸葛孔明以當世卧龍自居的他,如今卻一步錯步步錯,在一個原本他看不起的少年郎這裡被算計得不可自拔、體無完膚。
南宮望在自怨自艾的時候,孟贊已經帶着自己的嫡系兄弟幾十人主動登門求見聶初塵。
見聶初塵竟然住進了孔晟的官衙後院,孟贊心頭暗喜。
這意味着聶初塵已經是孔晟的女人,隻要有聶初塵在孔晟耳邊吹枕頭風,自己這些人又何愁在夏邑沒有官位和錦繡前程?
聶初塵正在後院練劍,她沒有特别的愛好,又不愛紅妝刺繡,也不喜舞文弄墨,打發閑暇時間的也就是練武。
孔晟去城外練箭,她沒有跟随。
在聶初塵的眼裡,孔晟的箭術已經初窺門徑,需要的是時間換成果,勤學苦練熟能生巧。
聶初塵覺得,勤奮和堅持着幾個字在孔晟那裡根本就不是問題,孔晟對于體能訓練和武技鍛煉的意志是如此的堅定不移,而從他那具貌似羸弱的身體裡爆發出的能量竟然是如此的驚天動地,這讓包括聶初塵在内的所有人感到心驚。
不過,這種震撼時間久了,就習以為常。
人們已經習慣了孔晟外貌與力量的反差,雖然時間并不是太久,但孔晟在麾下這支組合改編而成的軍隊中所擁有的威信,早已根深蒂固牢不可破。
聽聞孟贊來訪求見,聶初塵微微思量了一下,還是吩咐人将孟贊等人帶了進來。
孟贊一群人穿過官衙悠長的回廊步入了内宅,在天井中呼啦啦單膝跪倒了一地。
聶初塵微微一笑:“孟老三,你們這是幹什麼?
起來說話。
”
“大當家的,手下兄弟不懂事,今日莽撞,沖撞了官軍和督軍大人,還請大當家的在孔督軍面前美言一二,也給兄弟們一個前程。
”孟贊陪着濃烈谄媚的笑容。
聶初塵眸光一閃:“孟老三,孔晟不是小雞肚腸的人,隻要你們日後不要心懷異心,努力上陣殺敵,将來肯定也會有自己的前程。
”
孟贊點了點頭,又陪笑道:“大當家的,我們既然跟随大當家的來夏邑投靠孔督軍,肯定是抱着報效朝廷的心思。
隻是我們這些人,畢竟出身草莽,若是……若是沒有一個合适的身份,其實很難在夏邑立足的。
”
聶初塵皺了皺細如彎月的柳眉兒:“孟老三,你就這麼急不可耐?
你們剛來夏邑,寸功未立,就想要官職?
”
孟贊嘿嘿笑道:“大當家的,不是我等貪心,而是……想那唐根水又何德何能,既然他能獲得官職,我們這些兄弟難道還比他差了?
”
聶初塵冷冷一笑:“好了,你們先回去,日後立功,必有委任賞賜。
至于現在,還是稍安勿躁的好。
”
聶初塵有些不耐煩了。
孟贊沒想到聶初塵竟然不願意為他們這些人說好話,心頭未免産生了些許的不滿,但他們也不敢表現出來,就郁悶而去。
望着這些昔日的下屬背影,聶初塵嘴角挑起一絲無奈。
做山賊時,這些人貪婪一點也無所謂,但做了官軍,如果再像現在這樣貪婪和不知分寸,将來恐怕……孔晟的手段,她比誰都清楚,如果孟贊這些人不盡快轉變心态,等待着他們的必将是孔晟暴風驟雨般的打壓。
孔晟在城外練箭歸來,早有心腹耳目将孟贊等人來的事告知于他。
孔晟心内冷笑,卻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如果這些人當真勇猛殺敵,立下戰功,他當然不會吝惜一通委任狀,但如今狗屁還不是就想讨價還價,對于這種人,他從來都是深惡痛疾的。
至于唐根水,則是一個個例。
一則是因為孔晟對他印象頗佳,一則是孔晟要在洪澤水寇中樹立一個标杆。
經過權衡,他選中了唐根水。
而後來的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沒有失誤。
唐根水的勇猛,他的忠誠,在最短的時間内發揮得淋漓盡緻,成為孔晟麾下一員獨當一面的大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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