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晗第一次到王家故地時還是三十多年前,那會兒這裡隻剩下了幾戶年幼孤寡,後來葉晗走之前給還他們留了一些銀子生活,現在也不知道過得怎麼樣。
她還記得有個叫做王妞妞的小女娃送了她一束狗尾巴草,想到這裡,葉晗一拍儲物袋,那狗尾巴草因為被放在一堆靈物中,受靈氣滋養,雖然已經變黃,但還沒徹底枯萎。
一路行來,這裡變化也頗大。
三十多年前,這裡是一片荒地。
王家的人念着祖上出過神仙,再加上壽命不長,誰也不願意去做地裡面的農民,一年一年的,土地也就閑置下來,長滿了荒草。
但過了三十多年,這裡已經種上了稻子,風一吹,黃澄澄稻浪就起起伏伏,煞是好看,而田間地裡也有一些穿着粗布衣裳的男男女女正彎着腰割稻子。
葉晗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景,不由駐足停了下來。
一個過來送飯的小女孩看見葉晗,不由瞪大了眼睛,不時的回頭偷看。
“小妹妹。
”葉晗叫住了她。
“啥事。
”那小女孩不過七八歲,有些局促的紅着臉道。
“我想問問,這裡是不是王家村?
”
“王家村?
不是不是,這裡是李家村,我們都姓李。
”女孩連忙道。
“姓李。
”葉晗掃了前方的村落一眼,“謝謝你了。
”
“不謝不謝。
”女孩回答完後又偷看了葉晗一眼,一溜煙的就跑遠了。
葉晗又去村子裡逛了一圈,好不容易找了一個上了歲數的阿婆,才問到王家人的去向。
原來當年這裡的十多個人,拿了葉晗的銀子就去了城裡安家,其中一人還嫁了當地的鄉紳,也算過得去。
王家當年的祠堂已經破敗得隻剩下了一個搖搖欲墜的破屋,葉晗歎了口氣,王若飛籌謀那麼多年,死了多少王家的人,結果呢,卻是剩下的後人一部分被人圈養着,一部分成了真正的凡人。
進了城,城裡也十分熱鬧,往來之間再也沒有從前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概因為二十多年前,夏朝終于走完了最後一段路,新王朝的建立為這片土地又注入了新的生機。
葉晗打聽到了那戶鄉紳的地址,正要上前去敲門,就見大門一開,一個貴婦帶着兩個丫鬟走了出來,丫鬟手裡還牽着一個五六歲的小童。
那貴婦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一旁的葉晗,她有些疑惑的看了許久,直到旁邊的小童過來鬧她,她才移開了眼光。
葉晗上前道,“你是不是姓王?
”
那貴婦人聽得葉晗的聲音,再近距離的瞧見了她的樣子,那熟悉的打扮和模樣,和這些年每每想起來的一模一樣,“真的是大姐姐!
”
葉晗一笑,“看來我沒認錯。
”
婦人雖然已經三十幾歲了,可是看起來卻像是雙十年華,肌膚細膩,眼神清澈,葉晗一眼就認出了這是當年那個小姑娘。
婦人驚喜道,“當年多虧了您,我一直想找您報恩,沒想到竟然還有機會見到您。
”
那個小童也一直好奇的盯着葉晗,不過他有些害羞,就露出半邊身子,手抓着丫鬟的褲腿,臉蛋紅紅的,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的,見葉晗一瞧過來,就像兔子一樣,吓得往丫鬟身後藏。
“快請進!
”說了一大堆的感激的話後,婦人才反應過來,把葉晗請進了屋子裡。
“您這麼多年一點變化都沒有。
”婦人感歎道。
葉晗也是心中一歎,于她而言,塵世三十多年不過是眨眼一瞬,可是對于凡人來說,卻是将近半輩子的時間。
“您這次來可是有什麼事?
”把丫鬟們都叫了下去,婦人抱着小童,有些敬畏的問道。
“隻是想要問問一些王家的事情。
”葉晗道,“你們從村子裡遷出來,想必把王家的一些老物件也帶了出來,還有王家落戶之後的一些文書記載,我都想看看。
”
婦人想了想,“文書記載倒是都有,當年村長去世前讓我們好好保管着,可是那本書上一個字都沒有,翻來翻去都是空白的。
至于老物件,我家裡的都被我放在庫房裡,外頭還有七戶是當年一起遷出來的,我派人去找他們,把東西給您送過來。
”
葉晗點點頭,“那就多謝你了。
”
婦人微微一笑,“您太客氣了。
”
她又哄懷裡的小童,叫他和葉晗打招呼。
小童往婦人懷裡一縮,肉嘟嘟的小手緊張的抓着婦人的袖子,紅着臉糯糯道,“姨姨好。
”
婦人摸了摸小童的頭,“有件事情本來我是沒臉求您的,可是為着這個孩子,我隻能厚着臉皮再求您一次。
”
葉晗從小童留在殿内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婦人的心思,她并不覺得被冒犯,反而隻覺可憐天下父母心。
葉晗沒有反駁,婦人便繼續說道,她的聲音平和,但是仔細一聽,就知道裡頭藏着的苦痛,“這孩子是我第二個孩子,他哥哥在十二歲那年沒了,死的沒聲沒息的,和村子裡那些人一樣。
”
“您兩次來王家,想必也和王家有些淵源,這孩子。
”婦人眼眶一紅,“我實在是怕他和他哥哥一樣,不知道哪天就死了。
”
見葉晗神色并沒有動怒,婦人擦了擦眼角,努力抑制住喉中的哽咽,“我父親是在我一歲時過世的,我前頭還有一個哥哥,也是八歲就沒了,王家的男人,活得長的可以長到三十來歲,活的短的,連一個月也守不住。
”
“我娘說,王家人身子都有病,平日裡好好的,可是一犯病了人說走就走,我不怕自己,就怕這孩子。
”
小童不明白自己的娘怎麼就哭了,他慌張的動了動身子,伸出藕節一樣的小手去夠他娘的臉頰,想把臉頰上的淚珠給擦掉。
“娘娘,不哭不哭,寶給你吹吹就不痛了。
”小童以為是婦人哪裡痛,趕緊對着婦人的手從嘴巴吐了幾口氣出來。
“把他抱給我看看。
”葉晗道。
婦人一喜,把懷裡的小童送到葉晗眼前。
她伸出手,牽起了小童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出一絲青龍之力來,果然,小童臉色頓時一變,哇哇大叫起來。
婦人驚慌的把他摟在懷裡安慰,哄了一會兒小童才止住哭聲。
“他的事情我知道了,至于有沒有辦法,我還得再想想。
”葉晗道,“明日你便把東西送過來吧。
”
婦人誠懇的謝過葉晗,邀她住進宅子裡,葉晗推了,隻說自己住的客棧。
離開這宅子時,葉晗回頭看了一眼,那小童分明和當年的她一樣,身懷靈根,所以青龍皿脈的詛咒也越發嚴重,想必那小童的哥哥也是如此。
靈根,性别,是否踏入修真之道,這些都會影響青龍的詛咒發作的時間。
剛剛她看的分明,這個孩子根骨剔透,靈根應該也不差,若是她不出手,恐怕活不過十歲。
隻是她并不會換皿之法,也沒有萬全之策保得小童的命,說到底,都是先人作孽,後人遭殃。
第二日,葉晗要的東西就都送來了。
她先是打開了那本冊子,據說是當年的家主死前持筆所寫,後來交由每一任的家主保管,一直到王家落敗。
冊子一翻開,上面空無一字,葉晗把靈力運到眼中,這本書便瞬間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薄霧。
薄霧裡有無數條閃着銀色光芒的絲線在内穿梭,這是人的記憶。
這本書,應當是當年從上域逃下來的那個築基修士抽出自己的神識封在了冊子裡所制成的。
葉晗試探了一番,她的神識剛一碰到那一片薄霧,就被拒之在外,無法再前進。
她想了想,右手在左手指尖上一抹,一滴圓溜溜的紅色鮮皿就出現了她手指之上。
鮮皿飛進冊子裡,冊子一抖,白霧散去,隻留下宛若水銀一樣流淌在其間的絲線。
葉晗放出神識,沒入那一片纏繞在一起的銀絲,腦子裡如流水一般,浮出許多的畫面,從那個叫王全中的築基修士出生、長大、修煉,都是平平常常,直到有一日,當時的家主王若飛找到了他。
王全中記憶裡的王若飛和葉晗印象中的殘魂很不相同,他氣息平和,雖然面若好女,但是姿态潇灑,眉目間淡然自若,别有一番沉穩氣質。
王若飛并沒有多說什麼,隻說王家近日或許有難,讓王全中先行離開,躲到下域裡去。
王全中父母早亡,也無兄弟姐妹,資質更是平常,在當時的王家裡,是一抓一大把的普通人,從沒想過還能和家主面對面的說話。
隻是這說話的内容着實讓他費解,他猜測恐怕和之前族内的變動有關,但家主也沒有解釋,交給了他一個儲物袋,吩咐暫時不許打開,就讓他離開了族内,搬到下域生活。
王全中雖然資質一般,但勝在聽話老實,連日就趕往下域,等了許多年,也不見王家派人來尋,這才拿出儲物袋,誰知道裡面裝的竟然是王家的族譜和先人的牌位。
他吓得成日睡不着,琢磨着王家究竟怎麼了,他是築基修士,隻能從域海順流而下,是怎麼也無法回去的,又害怕王家當年得罪的對頭找到他,就隻能藏到了鄉野之處。
可是沒過多久他就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異狀,每當他修煉之時,經脈都會劇痛難忍,臉上甚至還出現了黑色的花紋,這種花紋他見過,是詛咒發作之時才有的。
這時他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家主會讓他帶着這麼重要的東西躲在下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