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人人有算計
南京,玄武湖畔。
一個穿着風衣的男子帶着低沿的禮帽在岸邊徘徊着,似乎是在欣賞湖光山色,不遠處的白鹭洲上也豎起了幾個對空觀察哨,日本人對南京的空襲力度越來越大,南京衛戍司令部已經下達了宵禁的命令,白天的時候,街上也開始實施戒嚴,荷槍實彈的士兵在街頭上四處巡查,南京城區各區之間從今天起算是正式斷了交通。
雖然這分區管制的第一天還有着許多的漏洞,可是風衣男子卻知道南京城内的管制隻會越來越嚴,他的行動小組即将完全失去行動能力。
該死的黃浩然!
一上任就如此狠辣!
可惜之前一直沒有找尋到刺殺他的機會!
風衣男子的牙齒在嘴巴裡面咬的“咔咔”作響......
由于白鹭洲也有了軍事設施,湖邊的小道上也不時有軍隊的巡邏人員走過,風衣男子将他的身形盡量放的低矮一些,借着樹木的掩護在不斷的變換着藏身位置。
但是他始終沒有離開這片岸邊多遠,隻不過是不斷的在附近繞着圈子,他,應該在等什麼人。
上的山多終遇虎,風衣男子在轉悠了近三十分鐘之後,被幾個巡邏的士兵發現了,帶隊的軍官拔出了腰間的手槍,對着風衣男子喝了一聲:
“什麼人!
?
别躲了,出來!
”
風衣男子慢慢的從一棵大樹背後轉了出來,他把一支手放在風衣口袋裡面,而另一支不斷的在空中揮舞着,嘴裡面呼喊着:
“别開槍!
别開槍!
我是外國人!
”
外國人?
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的帶隊軍官一個勁的抓着頭皮,這個風衣男子遞給他的證件上面都是蚯蚓一樣的洋字碼,他一個也不認得!
面前這個風衣男子不是大鼻子黃頭發的西洋鬼,有着明顯的黃皮膚和黑頭發,怎麼看怎麼像是個小日本!
不過聽說洋人也不都是鷹鈎鼻子,長的像黑炭球一樣的洋人也有,這個難道就是新品種?
到底是信手裡的證件還是信自己的眼睛?
帶隊軍官始終拿不定主意,于是他決定把這個麻煩交給他的上司。
“二子!
三炮!
你們把這東西交到營部去,萬一是個小鬼子呢?
咱們兄弟可在小日本手裡頭折了好些!
不能便宜了他們!
”
兩個端着步槍的士兵應了一聲,然後一前一後的走向風衣男子,就要帶他動身。
風衣男子心裡面說了一聲糟糕,這本假護照到了更高級的中國軍官面前難保不會穿幫,按照護照的内容他應該是個法國人,可是風衣男子連半句法語也不會說!
看來隻有铤而走險了!
風衣男子順從的點了點頭,開始朝着中國兵指的方向前進,他的右手卻漸漸的握緊了風衣口袋裡面的手槍。
那是一支南部十四年式8mm半自動手槍,也就是抗日軍民口中常說的“王八盒子”。
如果帶隊軍官看見這這把手槍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朝風衣男子開槍,這是因為這種南部十四年式8mm半自動手槍是鬼子的标志武器之一,幾乎從來不配發給日軍以外的部隊,可以說哪裡有日軍哪裡就有“王八盒子”!
這風衣男子原來是個日本人!
“幹什麼呢!
你們!
是哪個部分的?
”
一個高八度的聲音突然從樹林外面響起,風衣男子的瞳孔猛的收縮了一下,然後在臉上露出了常人難以察覺的笑意。
巡邏的官兵轉過臉去,他們看見了一個穿着黑色中山裝的男子,頭揚的高高的,幾乎是用下巴在對他們說話。
帶隊軍官從問話裡面聽出了來人的身份恐怕不低,趕緊一溜小跑跑到黑色中山裝的面前,陪着笑說:
“我們是玄武湖巡邏隊的,現在歸88師調度,剛退到南京沒幾天......這位先生您是......?”
黑色中山裝壓根沒理會帶隊軍官,隻是用眼角瞄了一眼樹林裡面的幾個人,然後繼續發問:
“現在歸88師?
也就是說以前不是了?
你們是淞滬哪個軍裡面撤下來的?
”
“兄弟幾個原本是54軍的,先生,您......”
“54軍?
霍揆彰的兵?
切......”黑色中山裝語帶不屑,從兇前口袋裡面掏出個黑色的證件本,慢慢打開來舉到了帶隊軍官的面前。
軍...軍政...軍政部少将高級參謀!
!
黑色中山裝居然是軍政部的少将高參!
帶隊軍官說話都開始變得不利落了,他哆哆嗦嗦的給黑色中山裝敬了個禮,然後說道:
“長官!
剛..剛才多有冒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
黑色中山裝指了指被抓住的風衣男子,向帶隊軍官發問:
“抓了個什麼人?
漢奸還是特務?
”
帶隊軍官趕緊掏出風衣男子給他的證件,然後畢恭畢敬的遞到黑色中山裝面前,口中解釋着:
“我們也不清楚是個什麼人,他自己說是外國人,可是又是個黑頭發的,我看不懂這洋字碼,打算把這人交給上面.....”
黑色中山裝接過護照翻了翻,突然厲聲喝道:
“胡鬧!
這上面蓋着法國領事館的公章!
還能有假!
?
私自扣押國際友人,這是什麼罪過!
你們知道麼?
”
帶隊軍官被這位軍政部高參唬的六神無主,他生怕會大禍臨頭,于是趕緊朝面前的這位大人物作揖,求高參給他們兄弟幾個指條明路。
原先氣勢洶洶端着槍的士兵也換了一幅可憐巴巴的模樣,風衣男子彈了彈衣服上面的灰塵,表情輕松極了。
“還不快把人放了!
我再替你們說幾句好話,讓人家不要去外交部告你們這幾個笨蛋!
”
“多謝長官!
多謝長官!
二子!
三炮!
放人!
咱們給高參站崗!
”
巡邏隊立刻轉變了角色,從抓人家的變成了人家的保镖。
看着還有些發愣的巡邏隊官兵,高參走到了風衣男子面前,低聲問道:
“頭山君!
您沒有遭到不友善的對待吧?
”
這高參說的卻是英語,不過帶隊軍官聽起來一樣都是“鬼說話”,英語和法語對他來說完全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
“還好,這幫蠢貨,不能把我怎麼樣!
”
風衣男子一樣用英語回答,他說的聲音很大,帶隊軍官以為風衣男子是在向高參告狀,吓的脖子縮了縮,心中暗叫倒黴!
“何先生讓我請頭山君轉告貴國政府,現在那個人的位置很穩固,不是一些小風浪就能掀的下來的,隻有貴國不斷的給予中央軍打擊,才能削弱那個人的威望,何先生才有在政治上發起緻命一擊的機會......”
“林高參!
請轉告何先生,他必須要把握好他的機會!
如果等我們大日本完全占領了南京,到時候貴國政府裡面可能會有更多更加有份量的人物倒向我們,何先生最好還是早作決斷!
”
“頭山君!
,我會轉告何先生的,您也要幫忙向貴國政府多多美言幾句,何先生說了,不會虧待頭山君的,您在香港的帳戶近期會有筆款子到,事成之後,何先生還有重謝!
”
頭山得了好處,語氣也軟化了下來,他故意裝作不接納,林高參極有默契的陪頭山打起了太極拳。
林高參見正事都說完了,打算抽身,轉身的時候忽然想起還有事應該提醒一下頭山,于是回身對頭山說:
“現在南京城裡面比較亂,衛戍司令部很快要對你們這些日本人展開搜捕,頭山君!
你還是盡早離開吧!
”
“不!
我還有事請要做!
林參謀,我們大日本皇軍需要南京的城防圖!
希望何先生可以通過他的人脈提供給我們!
就像淞滬作戰時汪先生做的那樣!
”
林高參聽了頭山的話皺起了眉頭,何部長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小日本在淞滬嘗到了甜頭,果然食髓知味,開始得寸進尺了!
淞滬開戰之前,最高當局就決定在江陰沉船封江,以截留日軍在長江上遊的所有艦隊。
這份計劃的确定是極端秘密的。
連當時稱為“最高的軍事學府”的陸大都按兵不動,唯恐打草驚蛇。
結果日本人居然提前知道了這個計劃,京滬一帶及所有沿江各口岸的日本僑民都倉惶撤退,情況令人吃驚:從京滬撤退的日本僑民連很多貴重的東西都來不及帶走,都原封未動的存放着。
武漢舊日租界的“大池洋行”撤退後,随即有政府人員進駐。
這些人員居然發現,日本人連擺在桌上的茶飯都未及下咽就匆匆撤走了,用手摸茶杯和飯碗猶有餘溫。
事後最高當局相當震怒,下令徹查此事,不久汪兆銘的秘書黃俊就被抓獲,汪兆銘也受到了波及,但苦于沒有證據,隻能不了了之。
沒想到淞滬開戰之後汪兆銘為了讨好他的東洋主子,居然将淞滬國軍的配置圖以及國防線工事的資料一股腦的送給了日本人,最高當局于是對汪兆銘起了疑心,很多重要的軍事會議都不再讓“汪系”的人員參加。
現在日本人見無法從汪兆銘那裡得到有價值的情報,又把貪婪的爪子伸向了何部長!
連林高參都能看出日本人的伎倆,何部長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何部長之所以給頭山一大筆好處,就是想堵住這個日本間諜頭子的嘴。
現在,結果顯然是讓何部長失望了!
頭山收了錢,要求卻一點也沒有減少!
林高參看頭山的眼神裡面露出了一絲寒意!
“頭山君!
現在南京的最高軍事長官是黃浩然,他可不是個簡單角色!
城防計劃這樣的絕密情報被封鎖的死死的,到現在何部長也隻是知道黃浩然的計劃是分作三個階段,卻沒有看見半個字,貴國的軍隊在淞滬和黃浩然交過手,應該知道他的厲害!
”
順水推舟,林高參成将頭山的視線引到了黃浩然這個新任南京城防副司令的身上......
“黃浩然......?
我們帝國的武士和他不共戴天!
林參謀,獲得南京城防圖隻是我的其中的一個目标,我還有一個目标就是要刺殺黃浩然!
這樣南京就會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林桑!
我需要黃浩然的日常行動路線!
還有,南京城的戒嚴現在越來越緊,我需要能夠讓我的人自由活動的證件!
”
果然不出何部長的所料,自負的日本人立刻将他們的矛頭指向了黃浩然!
林高參心中暗笑,表面上卻裝作很為難的答應了頭山。
他們的會談到此結束了,頭山走出樹林的時候志高氣昂,巡邏隊的官兵們隻能低頭裝作看不見這個“外國人”。
跟着後面出來的林高參氣色也不錯,帶隊軍官趕緊迎了上去,笑着問林高參:
“長官!
您和這外國人談的怎麼樣啊?
”
林高參笑着掏出香煙,帶隊軍官立刻醒目的劃着了火柴,林高參叼着香煙湊到火上點着,然後深吸了一口,白色的煙霧從他的鼻腔裡面吐了出來。
帶隊軍官一臉急切的看着面前的長官,他在等一個答案......
林高參沖帶隊軍官笑了笑,然後說道:
“你小子運氣不錯!
沒事了!
”
“真的沒事了?
謝謝長官!
”
帶隊軍官千恩萬謝的告辭了,林高參站在樹林邊看着玄武湖的湖水,繼續抽他的煙卷。
沒事了!
大家都沒事了!
現在就看這黃浩然的命夠不夠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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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浩然從烏龍山炮台下來的時候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他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自言自語的說:
“不知道哪個婆娘在想老子!”
他轉身又看了一眼烏龍山,這些炮台将是長江的咽喉所在,等自己的人馬到齊了,還得繼續加強這裡!
黃浩然心中既定,轉身鑽進了轎車,最高當局為了保證黃浩然的安全,從侍從室給他調了車輛,“軍統”的戴局長也親自組織了黃浩然的警衛工作。
這樣的待遇不可謂不高,可是由于之前那個張貴利給黃浩然留下了很不好的映像,所以他對“軍統”有些不感冒。
為了避免和“軍統”的人發生誤會,汪煥之撤掉了黃浩然身邊所有的人手,“隐”這樣的特務機關要是被戴笠發現,恐怕戴局長會到最高當局面前參黃浩然一本。
所以暫時黃浩然的安危都交給了“軍統”的人馬......
下關,一棟民房裡面。
張貴利把今天早上的報紙撕了個粉碎,他已經看到了黃浩然就職的照片,張貴利覺得自己被人耍了!
本來今天他是來這裡接受“大老闆”進一步指示的,結果在來的路上遇到了報童,多年的讀報習慣讓張貴利買了一份報紙。
于是他就看到了黃浩然的那張笑臉!
真不知道一會怎麼和“大老闆”交代!
民房的門被猛的推開了,幾個穿着雜色衣衫的人沖了進來,然後四下站定,這些人裡面有張貴利認識的也有他不認識的,張貴利知道“大老闆”到了。
“大老闆”有着一張陰郁的臉,他走到屋子中間的木桌邊坐下,然後指了指對面的凳子,示意張貴利坐那裡。
張貴利小心的挪了過去,他在心裡面盤算着該怎麼開口。
“張廣德,你和那位中将的副官談的怎麼樣?
我們的條件呢?
對方都答應了?
”
果然,張貴利是個假名,他的真名叫張廣德,是軍統江甯站的人。
“站長!
今天讓您老人家白跑一趟了,咱們讓人給涮了!
那個中将就是新任的南京城防副司令黃浩然!
我這回算是瞎了眼!
居然惹了他!
”
“大老闆”居然是軍統江甯站的站長,他靜靜的聽着“張貴利”将話說完,然後狠狠的盯着“張貴利”問:
“你就沒去酒店裡面查查他的背景?
”
“站長!
我查了!
議事園的登記資料上就說他是個中将,也沒有職務,應該是有人将他的資料故意隐瞞了!
”
“張貴利”趕緊為自己辯護,他知道站長的手段厲害的很,自己這回又在新任南京城防副司令面前現了形,沒準,這間民房就是他的墳頭。
“你這個豬腦袋!
也不想想!
議事園是什麼地方?
能在議事園隐藏一個人身份的還有哪些機關?
除了咱們‘軍統’也就是侍從室!
你居然連這個都想不到!
”
“張貴利”聽見站長的話覺得像五雷轟頂,他早已是汗流浃背,不過他還有些意外,按照站長的脾氣早就應該結果了自己,怎麼還會和他說到現在呢?
“黃浩然的副官和你怎麼說?
”
“站長,您就别羞辱我了,屬下錯了!
站長!
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
“你他媽的沒聽見啊!
我問你黃浩然的副官跟你說些什麼!
?
”
站長的語調突然升高,“張貴利”覺得自己的三魂七魄立刻飛走了一大半!
“那個汪副官說...說...可以和我們合作,還說要吞了運輸商的那份!
站長!
都是我糊塗......!
”
“夠了!
别賴在地上了,這回啊...你小子也算是歪打正着!
”
站長示意屋子裡面的人将“張貴利”拉起來,原來這“張貴利”已經害怕的癱倒在了地上,就差沒有滿地打滾了!
歪打正着?
站長好象是這麼說的?
“張貴利”忽然覺得自己看到了希望!
站長看着驚魂未定的“張貴利”,冷笑着說:
“什麼汪副官?
那人是黃浩然的把兄弟---汪煥之!
99軍的大管家!
在黑市上也算是個撒的起錢的主,咱們的人以前也和他打過交道,做過買賣,隻不過他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
做過買賣?
這麼說那個汪副官沒有騙自己了?
莫非自己的回扣還能有希望?
“張貴利”如同從地獄又回到了天堂,他谄媚的對站長說:
“沒錯!
站長!
我也感覺那個汪副官,不,這個汪煥之是個道上的老手,他對咱們這些事情那是門清啊!
不過,我聽說黃浩然是個名将,他怎麼會做這樣的生意?
要不咱們......”
站長又是一陣冷笑,他覺得“張貴利”還是嫩了點:
“你懂個屁!
!
名将!
?
名将就不需要錢了!
?
軍政部每年能給他黃浩然幾個子?
要是沒有外快他能把99軍養的那麼壯?
名将!
那也是錢堆出來的!
沒了補充和給養,他就是個神仙也要垮!
養兵,那可是天下第一耗錢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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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又是1912,大家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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