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塞北吹來的風很猛,拂動一望無際的草原。
那碧綠的波浪翻滾,化作一幕極為壯觀的景色,令人不禁生出一種對大自然的膜拜之心。
已是四月,不知不覺中便進入了初夏。
這時候,洛陽的天氣想必已經開始熱起來,桃花峪的桃花,也差不多已經凋零了。
楊守文一身僧衣,頭戴帷帽,站在山丘上舉目眺望。
風吹動那寬大的僧衣獵獵,而楊守文卻恍若未覺。
眼前這一幕,有點眼熟。
在記憶中,居庸關外的那片草原,似乎也是這番景象。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點想念昌平了。
雖然昌平早已經沒什麼熟悉的人,但是那虎谷山,孤竹縣,居庸關,卻好像印在了記憶的深處。
若有一日,他願意遠離喧嚣,回到虎谷山下那冷清的小山村裡。
一家人快快樂樂,無憂無慮……那似現在,肩膀上好像擔負了一座沉重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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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荥陽,已經一個多月了。
清明後,楊守文便踏上了西行之路。
随他一同出發的,除了明秀和楊存忠之外,還有一個瘦弱的少年。
他也剃光了一頭青絲,換上了一件白色的僧袍。
少年名叫楊十六,而在此之前,他是叫做郭十六來着。
沒錯,就是那個郭四郎身前的捧劍仆,那個為了救郭四郎,冒死獨自闖入觀國公府的少年。
後來,因為楊守文出面求情,楊睿交饒過了郭十六。
但郭十六畢竟殺了人,于是被關進了洛陽獄,判了三年的刑期。
楊守文離開洛陽之前。
想到了此人。
一打聽,他還被關在牢裡。
于是,楊守文拜托楊睿交出面,把郭十六從牢裡救了出來。
之所以救他。
是因為他聽呂程志說過:鹹陽郭家通商西域。
郭十六從小在郭家長大,曾多次跟随前往,對西域的情況也非常熟悉。
最重要的是,郭十六精通突厥語、吐蕃語以及吐火羅語。
有這樣一個人跟随,會方便許多。
但如今的洛陽縣。
已經不是當初沈佺期執掌的洛陽縣。
張昌儀是張易之兄弟的人,未必肯賣這個面子給楊守文。
好在楊守文還認識一個名叫莊畢凡的洛陽尉,并且在他的幫助下,偷梁換柱把郭十六從牢中換出來,并随同楊守文前往荥陽。
之後,郭十六又在荥陽換了身份,改名叫做楊十六。
同時,又有鄭家人出面,為楊十六在洞林寺讨要了一個出家人的身份。
那洞林寺,據說曆史和洛陽的白馬寺相仿。
不過。
它的名氣遠不如白馬寺響亮,可在佛門之中,卻有着不可小觑的地位。
由鄭家出面,上官婉兒的小鸾台在背後周旋,一切都不是問題。
于是,楊存忠和楊十六同時在洞林寺出家,楊存忠法号度賢,而楊十六則得了一個悟淨的法名。
楊十六,沉默寡言,不喜言語。
當楊守文知道了楊十六的法号之後。
也不禁愣了。
這好端端的,怎麼跑出來了一個沙和尚呢?
當然,這隻是一個小插曲。
甚至楊十六根本就不知道悟淨這個法名的來曆,所以也沒有反對。
這一次西行。
楊守文并沒有帶楊茉莉。
因為,楊茉莉的形象太明顯了,若帶在身邊,難免會暴露行藏。
他在楊守文抵達洛陽之後,一直跟随在楊守文的左右。
後來又跟着楊守文南下,以至于很多人都知道他。
認識他。
相比之下,楊存忠的存在感則小很多,根本無人知曉。
上次南下,楊茉莉跟随。
這次西行,楊存忠主動請纓,要求跟随楊守文一同前往。
他的理由很充分:我會說突厥話。
楊存忠當初跟着楊從義在天津橋做苦力的時候,認識了不少的胡商,所以突厥話說的非常流利。
楊守文想了想,覺得帶楊存忠會更好一些。
茉莉的勇武,少有人可以比拟,但腦子卻不夠靈光。
上次去長洲還好說,畢竟是大唐治下,就算有麻煩,也容易解決。
但這次是去西域!
楊守文很清楚,自己此行的危險系數,比之去年南下長洲,要高出數倍之多。
楊存忠頭腦靈活,相比之下,有他跟随倒是更安全些。
就這樣,一行四人,騎着六匹馬,躍過了黃河之後,沿河東道一路北上,而後自河曲出長城,再次渡河,便進入了勝州。
他們轉道西進,在長城外行走,一路上過駱駝堰,穿突纥利泊(今毛烏素沙漠),在宥州歸仁縣休整了一天,再次啟程。
不過,離開歸仁縣的時候,四人的隊伍中少了兩匹馬,多了兩頭駱駝。
按照歸仁當地人的說法,你們在懷遠渡河之後,最好還是走長城外。
若是走長城内,沿途關卡多不說,還時常會遇到一些無法預知的變數。
比如,隴右兵馬調動,官道就會封鎖。
到時候别說你們,就算是商隊也無法通行,隻能在那裡等待。
相反,從長城外沿賀蘭山一路西進,道路寬闊空曠,越過張掖河之後,便可直接抵達蘇州。
而後出玉門關,就差不多算是進入到安西都護府的治下。
這條路,會有危險,但相比之下,至少能節省十天左右。
最重要的是,可以免去許多不必要的花費……
那歸仁本地人非常熱情的向楊守文他們推薦了他手裡的駱駝。
按照他的說法,楊守文等人雖然有兩匹馱馬,但是到了西域,駱駝才是最好的夥伴。
明秀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孩子!
被那歸仁本地人戳哄了幾句之後,就忍不住買下了那兩頭駱駝。
不過這樣一來,馱馬似乎就不再需要。
楊守文幹脆又把馱馬賣掉,帶着駱駝離開歸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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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時的塞上,并非後世那一望無際的漫漫黃沙。
此時,這裡還有‘塞上江南’的美譽。
至于是什麼時候變成了荒漠,卻不得而知。
天蒼蒼。
野茫茫。
整個世界都好像變得寂寥而空曠。
夕陽,正慢慢落山。
天地,仿佛在刹那間,變得渾淪起來。
楊守文看着眼前這美景。
整個人都好像變得升華許多。
當然了,若是沒有某個人在身邊呱噪,破壞了他内心中深藏的文青情懷,感覺可能會更好。
“召機長老,召機長老。
”
那呱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頓時破壞了楊守文滿滿的情懷。
他陰沉着臉,轉身向山坡下看去,就見明秀朝他招手,示意他準備開飯。
再往前,就是玉門關了。
現在就算趕過去,也無法通行。
所以他們決定在冥水河畔過夜,等天亮之後,便可以直奔玉門關。
從冥水到玉門關,之間是一片空曠的荒野。
相比之下,倒是這冥水河畔安全一些。
楊守文手持九環錫杖。
緩緩走下山坡。
那九環錫杖,是上官婉兒送給楊守文。
重三十六斤,用玄鐵打造,堅硬無比。
這錫杖長約兩米,拿在手中倒是頗為趁手。
行走時,錫杖上的鐵環會發出聲響,以驅逐野獸害蟲。
這也是僧人遠遊,常用的器具。
楊守文此行,無法攜帶長槍,所以隻好用錫杖代替。
除此之外。
上官婉兒還贈給楊守文一口戒刀,鋒利無比,可以削鐵如泥。
隻是如此一來,楊守文還真就相視一個走方僧人。
“青之。
這風景已經看了一路,難道就不煩嗎?
”
明秀已經升起了篝火,看楊守文過來,忍不住開口取笑。
“徒兒,叫我師父。
”
楊守文把帷帽取下,遞給了楊十六。
楊十六聞聽。
頓時笑了。
他對楊守文懷有感恩之心,故而聽說這次陪楊守文前往西域,雖然危險,卻毫不猶豫的答應。
隻是這一路上,他可是聽夠了兩人之間的鬥嘴。
楊守文身為此行的頭領,自然而然就擔當起了師父的責任。
明秀、楊存忠還有楊十六,則變成了楊守文的徒弟。
以至于明秀趕路的時候,就曾抱怨:這哪裡是去西域找人,分明就是唐三藏帶着他的三個徒弟準備西天取經。
“是啊,我們就是去取經。
所以明老四,從現在開始,你就是貧僧座下大弟子,貧僧賜你法名行者,你看如何?
”
“老子姓明,另外老子奉道。
”
明秀咬牙切齒,但是對楊守文的取笑,卻無言以對。
因為,不知是不是巧合,上官婉兒送給明秀的武器,恰好就是一根行者棒。
雖然明秀善于用劍,可是在表面上,還是要提着一根行者棒。
這樣子,才符合他的身份。
倒是楊存忠,依舊使用的是那口祖傳的斬馬刀。
而楊十六是一對短刀,外加一根鐵棍。
這還真就變成了西遊取經的隊伍,楊守文這一路上,自然也少不了拿明秀來取笑。
另一邊,楊存忠獵來了一頭黃羊,在火上燒烤。
夜幕,漸漸将臨。
一輪皎月升起,高懸于夜空中。
楊守文坐在河堤上,看着那皎潔的明月,思緒卻飛回了洛陽。
小過現在,會做些什麼?
是不是又沒有完成功課,被那位桓道彥真人罰抄經文呢?
父親,應該已經返回洛陽了吧。
一月這會兒說不定已經睡了,悟空它們估計是守在八角樓外……還有,嬸娘,宋氏和青奴……也不知道她們這會兒在做什麼,真的是有些想念。
還有幼娘!
原本以為會離她越來越近,可是現在,卻似乎離她越來越遠,不知道她過得還好嗎?
一個個身影,在他腦海中閃現。
楊守文突然發現,和之前幾次的分别相比,這次的分别,他一下子多出許多牽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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