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68.第68章 :青山相望兩不厭(上)

  “宇文泰向世子請罪。
”宇文泰看了一眼高澄,立刻大步走進來,老遠便停下施以大禮,口中大聲道。

  高澄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如此畢恭畢敬卻面無表情。

  侯景冷眼旁觀地看着宇文泰,又忍不住偷窺高澄。

  陳元康也面無表情地看着宇文泰。

  唯有崔季舒,看看宇文泰,又不解地看着高澄。

  高澄當然不會真的信了侯景所說的什麼賀拔嶽舊部,什麼河西流民的一番東拉西扯的說辭。
但是他也不相信宇文泰就是幹幹淨淨的。
正好要借此機會看看這個人。

  “黑獺兄何必如此自責,”當着衆臣的面,高澄喚着宇文泰的小名兒,但是聽不出來有一絲親切。
看似當作親密兄弟,卻拉開了實足的距離。
“請起,請起。
”高澄吩咐道。

  宇文泰依言起身,昂然直視。
“世子若是不降罪,我自己也難以心安。

  “兄不必如此,”高澄似乎想要站起來,但是體力難支,仍然坐着,“關中如今是大行台南陽王的治下,出了事與兄有何幹?
不必替他人承擔罪責。
”高澄振振有辭地道。

  此言一出,宇文泰心裡一冷。
侯景也忍不住暗中瞧了高澄一眼,想不到他如此厲害,此時倒把個弄假成真的元寶炬放到前面來了,又堵了宇文泰的口。

  “世子遠來是客。
雖然大丞相王叔未有囑托,但世子之安危自然系于黑獺一身,豈能推卸?
”宇文泰不軟不硬地道。
但看他面上卻恭敬極了。

  侯景又是心裡一沉,想不到宇文泰也反應這麼快。
不講國事講家事,宇文泰是大丞相親認的“侄兒”,命與自己的嫡子、世子高澄為兄弟。
在關中,世子既然是客,那麼不言而喻,自然他便是主。
從高歡處的私交論起來,宇文泰是兄,高澄是弟,不推卸責任其實的連帶結果就是也擁有了某種權力。

  “黑獺兄既然以我為弟,弟倒深盼兄守好關中以待來日。
”高澄的語氣漸漸和緩起來。
關中之争不是一日兩日的事。
既然此時不能有所進展,不如留些餘地以待将來。

  宇文泰暗中松了口氣,誠懇道,“世子如此體諒,黑獺鳴感五内,願為世子和大丞相盡心盡力。

  聽他話說的巧妙,摩棱兩可,侯景知道二人互鬥已不會劍拔弩張。

  日光傾城,趙貴在朝雲驿如錦繡叢般的園林中安靜地等待。
他并不是魯莽的人,原是出身于官宦武職之家。
也許生來便沒有選擇,熱皿抛灑自然為了前程,但也有一份縱情的任性。
有些東西從來沒想過,因為不必去想,但是現在又不得不去想。
在這樣安靜又美麗的園子裡,最難得的是安靜的時光。

  暖風麗日,鳥争鳴、花如錦。
一擡頭恰巧看到宇文泰從高唐觀裡出來,看面上神态,竟像是一身輕松。
趙貴也不由得松了口氣迎上來。
喚了一聲,“明公……”等着宇文泰講剛才的情景。

  宇文泰卻沒說話,向着遠處的雲夢台眺望,并不看趙貴道,“無論如何,我要見她一面。
”這便是對趙貴的吩咐,并且沒有留下絲毫可駁回的餘地。

  趙貴是聰明人,立刻便明白了,沉默一瞬,知道阻攔無用,那便不如幫着他了了這個心願。
于是回道,“明公靜候,元貴去辦。

  骠騎将軍府裡,跟着長公主元玉英的侍女南喬雖然沒有什麼官職,但是曆來受長公主倚重,驸馬器重,所以身份自然不同。
府裡人都知道,南喬是長公主的内總管。
還有從洛陽帶來的人,也都事事聽從南喬吩咐。

  元寶炬早先就和趙貴知會過,說是在長安隻有長公主一個故人,自然期盼長公主快些從統萬到長安,好見上一面。
況且也表明,皇帝元修也有這個意思,希望南陽王元寶炬替遠在洛陽的他問候長姊。

  南喬侍從長公主元玉英到了大行台行轅,命人進去禀報長公主降臨。
南喬的意思自然就是長公主的意思。
長公主是依照帝室之禮來見她的族兄,符合人之常情。
這裡面也有不容避見的意思,決定權不能在大行台行轅。

  元玉英也像趙貴一樣被引入後園。

  南陽王元寶炬就在園門口的竹林後面迎候。

  在洛陽時未覺得親近,在長安卻是不同情景,畢竟皿脈相連,心裡格外親切。
元寶炬是極恭謹的人,自然要執禮。
元玉英卻是心性爽利的人,吩咐道,“南陽王殿下,一家人何必多禮?
”她的意思很明顯,見面也隻是私人身份。

  南喬自然要給南陽王見禮。
罷了便吩咐不相幹的人都不必在眼前服侍,隻說長公主有身孕,怕鬧。
并且隻是私見,也不會久待。

  “大行台一切可好?
”元玉英步履沉緩地在南喬的扶持下沿着臨湖的草地向園子深處走去。

  元寶炬一沉吟,直言道,“虎口争食,既便是不食肉隻飲湯也不易,不能速達,隻怕要讓主上失望了。

  元寶炬跟在後面,看着元玉英的背影。
對這位堂妹,他其實并不是太過了解,但也知道是個有主見、有決斷的人。
她此來自然不是問私事,他心裡豈能不知道。
和盤托出倒要看她是什麼态度。

  元玉英走到僻靜處停下來,轉身瞧着元寶炬,“離開統萬時,路上收到主上密旨,凡事但憑南陽王決斷。
”元玉英一頓,又看着元寶炬道,“隻是我想,關中已是主上唯一可用之地。

  元寶炬心裡一震,想不到皇帝元修竟對他如此信任。
但他生來不是善于表達感情的人,又性子穩妥,不會喜怒形之于色,還是謙道,“主上過譽。
”坦然曰,“臣以為宇文泰雖具龍虎之姿,卻不像高氏父子野心勃勃,倒是可用之人。

  元玉英蹙眉無語。

  元寶炬也知道她在中間甚是為難。
一是同胞親弟,一是解缡的夫君,兩兩相權,孰輕孰重是很難把握的事。

  元玉英轉身看着清澈的湖水,湖水被岸邊的碧樹倒影映的盡是沉沉碧色。
她一邊想一邊道,“宇文泰此人,或可為擎天之柱石,或可為亂國之賊子,隻看人主如何駕馭。

  元寶炬想不到她坦誠至此,又是一心為了天子,心裡甚是感動。
但還是勸道,“長公主多慮了。
骠騎将軍志存天下,但未必有謀逆之心。
将來必可為國之柱石,以平帝室之難。

  元玉英笑道,“丈夫處世立功名以慰平生,又得天子器重結為骨肉之親,對骠騎将軍來說是一大幸事,他并不是不知輕重的人,是我多慮。
隻是……”她又轉身來看着元寶炬,“我從統萬到長安,隻覺得他回長安後與以前頗有不同。
總是心事重重,怕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這話正對上了元寶炬的心坎兒,終于還是決定一吐為快。
“長安情勢已不足慮,骠騎将軍鐵腕,早已息事甯人。
隻是這些日子骠騎将軍總是去朝雲驿逗留。
若是因為高澄,也不必如此頻繁。

  “朝雲驿”元玉英記住了這三個字,沒再說話。

  歸期已定,羊舜華心裡也稍稍安定下來。

  回到雲夢台,隻覺得溧陽公主沉默少言,依她的個性不像如此,隻以為她是昨夜受驚太多,因此疲累了。
蕭瓊琚也吩咐說想一個人安靜休息一會兒。
羊舜華心裡想的都是回建康的事,有多少細節需要悉心安排。
昨夜之亂絕不能再生,心裡千頭萬緒,正好趁着蕭瓊琚休息便要去命人打理妥帖。

  剛剛從雲夢台出來,行不多遠順着聯廊正向園子外面的方向而去。
一邊走一邊心裡暗自思忖,無意中擡頭向湖邊一瞥,竟瞧見湖邊樹叢後走出一男子直向她走過來。

  羊舜華自遭昨夜之難自然心裡萬分警惕,心裡驚疑已是做迎戰之準備。
她止了步,盯着那男子一步步走近。
見他隻是身着袴褶,乃北朝武人之平常裝束,也并未蒙面,似乎并沒有要攻襲的意思。
再走近些,看到此人眉目間英氣實足,神情也極坦然,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隻是她并不認識此男子,不知道他意欲何為。

  趙貴走近來便看到羊舜華蹙眉立于廊中盯着他,知道她是心生戒備。
說起來論及羊氏一族,尤其是羊舜華的父親羊侃眷戀故土執意南歸,他原本心中感佩。
隻是羊舜華并未怎樣便能引得宇文泰用情極深,為了她幾乎已是方寸大亂,又讓趙貴沒辦法有好感。
他心裡更多一點的是好奇,不知道此女郎有何過人之處,能讓謀略深重、兇有城府的宇文泰亂了心緒。

  “骠騎将軍屬下都督趙貴,請借一步說話。

  羊舜華看到趙貴直走到他面前,因他神色淡定恭持有度,便也安下心來。
既便知道此人姓名,對她來說趙貴也是個陌生人。
聽他提到“骠騎将軍屬下”,心裡一恍惚,想了想才明白。
這裡是長安,此人自然是宇文泰屬下,骠騎将軍便是指實際上已掌關中之勢的宇文泰。

  趙貴看羊舜華神情更覺得奇怪。
恍然的陌生感似乎對于她來說宇文泰連個熟悉的人都算不上。
趙貴心裡真是唏噓不已,想來自己主公為了一個女子幾乎已經魂遷夢繞,而這女子卻對他連記憶都沒有。

  “骠騎将軍此刻就請一見。
”趙貴又提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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