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486.第486章 相擁向火

  “高王!
”崔季舒舉目四顧,驚恐地大叫。

  “明公!
”崔暹也滿是沮喪。

  嘈雜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是陳元康帶着部衆殺回來了。
他剛才也覺得奇怪,梁軍死死地拖着他,但忽然之間又一息全散。

  “大王呢?

”陳元康也很快發現了這個嚴重的問題。

  長社城外向西不遠就是連綿群山。
盡管這時已是夏初,但夜色降臨之後山中還是頗有涼意。

  梁吳興太守、信武将軍陳蒨所帶來的梁軍不多,為避人耳目。
現在分去長社守城的,在淮河邊做疑兵之計的又去掉一些。
剩下突襲高澄的不過隻有兩百而已。

  兵不在多在精,這兩百鐵騎絕對不可小觑。
再有陳蒨這樣的将帥,就真稱得上是所向披靡了。

  進山不久,往腹地而入,山勢緩緩。
陳蒨命鐵騎守在入山口。
在他早就選定好的一個陡峭的山坡一面有個山洞。
在洞口處已經點起篝火來。

  天完全黑下來了,所以也看不到烏雲密布。
就在陳蒨的馬剛剛進入山口往山谷裡奔走的時候,忽然霹靂巨響。
夜空像是被狠狠劈了幾劍,裂痕明顯。

  雷電之光轉瞬即逝,接着急雨突至。

  這雨來得太急了,立刻如同瓢潑一般就潑了下來。
簡直都等不及進山洞避雨,其實山洞就在眼前。

  高澄箭傷處一遇連陰天氣就隐痛不止,嚴重時甚至無舉臂之力。
剛才陳元康為救他又不得不害他被坐騎抛落,摔得也着實不輕。
現在被大雨一澆,額角處的傷口破損處痛得要命。

  他莫名其妙便被生擒了。

  陳蒨在山洞洞口處下了馬,把與他同乘一馬的高澄扶下來,拉着他便進了山洞。
然後命人去給高王煮些膳食來吃。

  比起外面瓢潑一般的大雨,和陰冷的天氣,有篝火的山洞幹燥又溫暖,簡直就是天堂。

  山洞裡面的空間算是很大了。
但是高澄和陳蒨兩個人圍着這堆篝火而坐又并沒有多餘的空間。
就連士卒吊燒陶罐以熬煮食物時來回走動都顯得有些擁擠。

  高澄抱着肩臂四顧,問道,“陳太守真是出沒無際,不知是何時到淮北的?
”那神情像是故人遠來而閑聊。

  陳蒨此時心情大好,也不計較高澄其實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笑道,“高王都不遠千裡從邺城來了,又是為什麼?

  他借着火光把高澄看得清清楚楚。
頭上的發髻半濕又半幹,又毛又亂。
兜鍪也不知道原來戴沒戴,還是丢哪兒去了。
兩裆铠倒看不出來什麼,裡面穿着袴褶,隻是整體看起來歪歪扭扭,刮***蹭髒處那都是難免的。

  高澄臉上有幾處劃痕,不知是被什麼劃破的。
雖然隻淺淺幾道橫在面頰上的皿痕,但讓陳蒨看得大為憐惜,就怕他被破了顔。

  額角上埋在發間倒是看不見過分清楚的皮破肉損,但顯而易見是流了不少的皿,痕迹清晰地遍布額上,面頰上也有。

  皿迹早就變幹了,像是被塗了作畫的顔料。
又因為被大雨一沖又被洗了一樣。
可惜沒有完全洗幹淨,總還有殘存。
再看起來就像是女子濃妝,又被洗掉,剩下的就是殘存的脂粉痕迹了。

  高澄盯着他笑道,“本王知道陳太守是梁國天子的心腹。
想必是梁帝得了侯景樂不可支,特讓陳太守來接他去建康吧?
等侯景去了建康,自然也少不了為梁帝籌劃伐魏。

  陳蒨原本坐在高澄對面,這時他起身走過來,在高澄身側坐下。
目光灼灼地看着高澄,放低了聲音笑道,“高王也欺人太甚了。

  高澄依然雙手抱着肩臂,也轉頭看着他笑道,“太守這話真是奇了。
梁帝肯收侯景就已經是背棄梁魏盟約,太守怎麼以為是本王欺了梁帝呢?
那麼本王的委屈又向誰說去?

  他可能是覺得額角痛得厲害,擡起手臂,伸手小心翼翼地去撫弄傷口。
這時那大袖垂落,露出半截手臂來。

  “高王慎匆輕動!
”陳蒨忽然大呼,他已經起身探過身子來,伸手握住了高澄的手阻止他。

  他這忽然一動一呼地把高澄倒吓了一跳。

  陳蒨甚是關切,憐惜地看着高澄歎道,“王之絕世容顔不能有暇。
”他握着高澄的手不肯放開,又恨道,“是何人讓子惠受傷,我必不放過他。

  高澄從他手中掙脫出來道,“若不為侯景,本王也不會到長社,更不會受傷。
子華既有此言,難道是有意為本王除了侯景嗎?

  陳蒨笑道,“高王心裡并沒有想急于鏟除侯景吧?
侯景現在已經不是高王的麻煩,該擔心的是我主上。
隻歎我主上重利,所以才肯接納侯景,必有期許。
高王卻令我對侯景不利,這不是挑動我與主上作對嗎?
高王利用完了溧陽公主,又想利用我,真是心思精明。

  高澄盯着陳蒨嫣然淺笑道,“這麼說子華是不願意被我利用?

  陳蒨笑道,“高王錯矣,我冷眼旁觀任由侯景與我主上親近,這才真是幫着高王。
”他把身子挨近過來,“我心中盡知高王事……”後邊的話他沒說完整。

  将高澄擁進懷裡,問道,“子惠覺得冷嗎?

  高澄剛才又受傷又淋雨,确實是不太舒服。
雖然陳蒨早就命人點燃了篝火。
高澄居然一動不動地任由陳蒨抱着他,陳蒨原本做足了準備以應對他的反抗。
沒想到他居然這麼順從他,他心裡欲念頓起,但又不敢過于唐突。

  “我倒真為梁帝擔心,如子華一般的人都不能為其以盡心力。
”高澄忽然歎道。
“子華是準備把我帶回去交于爾主上嗎?

  陳蒨心裡也頓生惆怅,他抱緊了高澄,把臉埋入他肩頸處。
這一刻對他來說實在難得。
好久才在他耳邊低語道,“自然是放你回去,還能如何?
”他語氣裡居然也有無可奈何,這倒不像是陳蒨的個性了。

  高澄抑止住心跳,也乖乖地一動不動,忍着頸窩中陳蒨的氣息帶來的癢癢的感覺,又問道,“子華不怕被公主責難?

  陳蒨聽這話忽然嗤笑,讓高澄覺得他的問題像個笑話。
可見溧陽公主在陳蒨心裡也沒有什麼約束力。
高澄沒再問下去,至于溧陽公主在陳蒨心裡有沒有權威他一點不在乎,隻要他肯放他走就行。

  陳蒨抱緊了他又低下頭來用嘴唇蹭着他的面頰,“我怎麼忍心子惠落入梁國做降臣?
此等龌龊事是侯景般匹夫做的,不該是子惠做的。
隻是我甚是擔心,子惠既便回了邺城,真有把握掌控一切嗎?

  高澄心裡好勝之情頓起,他并不明顯地躲閃陳蒨,一邊道,“再不易又豈能比子華不易?
”這話裡說得意味深沉。

  陳蒨擡起頭來,借着火光看他,“子惠也知我不易?
既然如此,如果有朝一日我坐擁天下,子惠可願意與我共享?

  這話說得太明顯了,連高澄都心驚。
這樣的事連他都沒想,怎麼陳蒨倒先想了?
他一個小小吳興太守,這不是枉自尊大嗎?

  “我比子華年長,視子華如弟。
”高澄笑道。
他算是婉拒了。
而且這種荒唐事,他也就一笑置之了。

  “聽說高王和柔然可汗秃突佳也甚是親密,說他很像你弟弟?
”陳蒨嗔道。
“高王若把我也視作弟弟,不是要讓我與此蠕蠕蠻人并立?

  陳蒨對秃突佳是說不出來的蔑視、輕視。
連面都沒見過,莫名其妙的惡感。

  不等高澄說話,陳蒨又道,“高王真要把這個蠕蠕人視為兄弟,倒也無妨。
隻是高王自己那個親弟弟,還比不上這個蠕蠕人。

  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他語氣裡有種坐山觀虎鬥的快感。

  高澄身上暖和過來了,他也知道陳蒨必會放他回去坐視魏國内半,他也懶得再取悅他了。
眼看着外面雨停了,便推開陳蒨正色道,“太守今日若放了我,恐怕回去不好交待。
待我回長社,可令人将臨賀郡王送予太守,以慰太守對我之心意。

  他起身向山洞口走,看看外面的天氣,回頭又像陳蒨道,“本王部從遲早尋來,太守要是不想再起事端,子惠就此别過。

  陳蒨也站起身,笑道,“既然高王去意已決,我也不強留,高王自便。

  高澄有點不太敢相信陳蒨就這麼輕易放他走,總覺得他還有圈套似的。
靜立良久,見他無語,這才轉身向洞外走去。

  陳蒨卻幾步走到洞口喚了一聲,“子惠!

  高澄止步。

  “子惠莫忘了我剛才的話。
”陳蒨殷切道。

  他剛才說的話甚多,高澄并不知道他具體所指,但也笑道,“子華放心。

  就看他這一笑陳蒨心裡就極其遂意。

  長社城中,雷雨陣陣時。

  月光進了城,後來桃蕊和那些柔然奴婢那都進了長社城。
當長社城門關閉後,盡管桃蕊等人是心中恐懼又惴惴不安,但月光自己反倒安心,所以格外鎮定。

  她心裡也對這個女扮男裝的“郎君”充滿好奇心。
那天在淮北大營的中軍大帳裡,她進帳許久,高澄和這個女郎都沒有發現她。
可見兩個人當時有多專注。

  原以為這“郎君”也急着見她。
但是她錯了。

  被帶到長社城内的官衙,好久無人問津。
候在庭院中連坐處都沒有。
桃蕊等人忿忿不平。
月光想,想必是這女子對她格外介意,所以才有意如此怠慢。
但既然已經心甘懷願被俘,也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隻是不知道長社城外的高澄會如何。

  一直到天黑下來傳來雷聲,終于有人來請月光去見“公主”。
桃蕊等人不是不能跟着的。

  等到月光被帶至堂上,雷聲大作,傾盆大雨如潑而至。

  門内走出一女子,也是男裝,身着白袍,神情冷峻。
隻一眼就讓月光覺得如釘在背。
可這女子并不是城頭上那人。

  她也并不和月光說話,隻示意那随從把月光帶進去。

  羊舜華看着月光進去,那随從把門關上,她就一直守在外面。

  堂中點了燈,但也仍是黑暗。
借着這僅有的亮光,月光看得出來此間甚是簡陋。

  坐在席上的“士子”起身走下席來止步,看着月光。

  月光認出來這正是城頭那人,她走上來先笑道,“郎君所備鼎镬何處?

  蕭瓊琚不露聲色地仔細打量月光,微嘲笑道,“爾既是高子惠之婦,他如何肯爾來?
可見薄情。

  月光笑道,“郎君錯矣,高王并非薄情,他待夫人甚是情摯。
隻是待别人……”

  蕭瓊琚薄怒道,“你騙我?
”她忽然又沮喪起來,“你就不介意嗎?

  月光笑道,“他若以我為婦,我便以他為夫。
他若不以我為婦,我又為何要介意?
如郎君般男子多得的,又何必非要是高子惠?

  蕭瓊琚盯着月光看。
既然隻是燈光昏暗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略有胡族長相的女郎确實容色傾城。
隻是她的心思她倒不懂了。

  半天蕭瓊琚笑道,“你若不在意他,就不會為了他隻身闖入長社城來。
又想騙我?
”她指了指座席,示意月光坐下,自己則又走回去跪坐下來。
“你早知我不是男子,為何還要說這樣的話?

  “阿姊如此美麗的女郎,為何要穿男裝?
我心裡喜歡阿姊所以才敢入長社城來見阿姊。
”月光依然面帶微笑地看着蕭氏。

  “你以為說這樣的話我就不敢殺你?
”蕭氏卻依舊面上冷漠。
“你既然說你是高子惠之婦,想必他在意你,你也在意他。
我若殺汝,他會不會心疼?

  “阿姊是要讓他恨你?
”月光倒好像真心替溧陽公主想,“阿姊究竟想要什麼?
要他怎麼對你?
再說就算是阿姊殺了我,高王也不會有半點心疼。
他那個人是什麼脾性阿姊若是真不知,也就白白對他上心了。
高王愛色天下無人不知。
沒有我,自然有别人。
他會有心心疼我魂斷長社城嗎?

  這話真是句句都戳到了蕭氏心裡的痛處。
她也失神了,是啊,她究竟想要什麼呢?
要他一心一意待她,他一定做不到。
她就早就沒有了以他為夫君的心思。
那要怎麼樣呢?

  “你就不在意嗎?
你又想要什麼?
”蕭氏語氣低沉下來,但已經不剛才對月光那種滿是冷漠和戒備。

  “若是我今日死于長社,想必他能一世記得我。
”月光輕描淡寫地道。
“可我不要他這樣一世記得我。
我也是柔然部族的公主,不能将族人棄之不顧。
我不過是想以此舉換他心中一點動情,以此作為進取之階。
我之部族強敵環伺,突厥、吐欲渾、西魏,哪個不是虎視眈眈?
我若在魏能居高位,掌權勢,才能換來一點對族人的保護。
阿姊是梁國公主,自然不能體會我等小部族之處境艱難。
阿姊心思必也如我一般,我喜歡阿姊,所以入長社城來親近,也不過是想安慰阿姊。

  蕭瓊琚怔了怔,無話可說。
倒還沒有誰說過想安慰她。
的确,月光說的話确實與她心思相同。
她這時已是蒙生去意。

  長社孤城,就算她攻占了,前無鋒,後無援軍,又能如何?
真想着陳蒨生擒高澄?
她又覺得有點不太可能,畢竟陳蒨隻有兩百人馬而已。

  而且,蕭瓊琚明白,就算真的生擒了高澄,不過就是高澄入梁為降臣,魏國也未必有什麼大損失。
魏主元善見的處境她知道,沒有了高澄,倒是她幫了元善見的忙。
于梁,有何益處?

  月光見她沉吟不語,覺得她心思已經活動,自己心裡也甚是高興。
又想着,這個梁國公主,真是癡人。
不知道從前與高澄怎麼樣的情投意合,又受了高澄的什麼委屈,才會這麼恨他。
但又何必如此癡心呢?

  高澄回到長社城外,陸續陳元康、崔季舒、崔暹也都找到了。

  最生氣的還是臨賀郡王蕭正德。
明明看到梁軍殺來,但居然個個都好像不認識他似的。
大好的機會不救他出去,倒把他扔在一邊,可惜被綁在馬背上他自己也無計可施。

  好在高澄算是把他交給了吳興太守陳蒨。
蕭正德覺得還是梁軍威武大勝,所以又高興起來。
又氣溧陽公主,居然還不如陳蒨。
攻占了長社也不知道用長社城來交換他。

  其實他并不知道,在淮北大營的中軍大帳中,溧陽公主正是想用高澄早先在建康的承諾來交換他。
隻是還沒來得及說而已。

  侯景總算是入了梁境。

  魏國也收回了豫州全境。

  蕭氏退出長社回南。

  高澄見到月光安然無恙,心裡喜不自勝不說,對月光心裡也格外不同起來。

  至此,他暫時沒了侯景這個大患,也可以回邺城了。

  溧陽公主自從聽了月光的話,心思也和從前不同,抱着複雜的心情回建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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