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247.第247章 :羅衣璀璨執手相看(一)

  不管戰勢如何,邺城的魏宮中卻是一片祥和之氣,尤其是皇後高遠君所居椒房殿,龍鳳呈祥,是大吉之兆。

  椒房殿是如今大魏後宮中最引人注目之處。
皇帝元善見從來不曾冷落了皇後,雖然說不上****駕臨,但毫無疑問,椒房殿是後宮所得帝王寵幸最多的地方。
皇帝對皇後好像有一種依戀。

  春日風如畫筆,椒房殿裡一冬天枯枝搖曳的樹木就是這幾天在春風的吹拂中已經現出了嫩綠的顔色。
高大的殿宇裡總是略有陰沉,但是皇後高遠君感覺到的不是梁上或角落的潮濕、暗沉氣,總是看到陽光灑進來時她的夫君元善見含着微笑的暖意。

  在高遠君眼中,夫君才是儀容絕美的男子,她甚至覺得比她的兄長大将軍高澄還要美。
記得從前在大将軍無意間窺到長兄高澄和長嫂世子妃、馮翊公主元仲華私下裡恩愛的樣子她也曾經為此驚羨。
現在她用不着再羨慕别人,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正因為如此,她更要竭力守住這份圓滿。

  春日的清晨,雖然殿内沒有陽光,但也一樣暖意融融,讓人忘了庭院中在春風吹過時甚至比冬天還要冷。
元善見在極度滿足的神态之中帶着些慵懶,任憑高遠君親手服侍為他着衣系帶。

  這是他的意外收獲。
最初她是高王大丞相的嫡女,大将軍高澄的妹妹。
後來她是他的皇後,他也有識人之明,早就知道高遠君是能夠入主中宮的合适人選。
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心裡就有了一種安定感,覺得她可擔此任。
但他沒想到的是她也可以親奉箕帚,真正做伺奉夫君的娘子。

  這是真正打動了元善見的一點。
高遠君不是他心裡想的那個人,不是他心裡惦念的那個人,但是毫無疑問是最适合做他妻子的人。

  元善見不避諱宮婢,一把握住了高遠君的手。
她的手格外得柔軟,總是帶着一種溫暖的感覺,他很喜歡這種柔若無骨的溫暖,總是愛不忍釋。
他撫弄着她的手,不舍得放開,一邊笑道,“大将軍大勝而歸,這一兩日之間就要回來了。
想必受的傷也不要緊了,卿也不用再擔心。
大将軍凱旋而歸,孤倒該去郊迎。

  說到郊迎高遠君就心裡一顫,生出不祥的預感來。
上次去郊迎,皇帝帶着譏諷心,兄長戰敗又正在氣頭上脾氣不好,君臣兩個人竟然動起手來。
大兄高澄以臣下冒犯君上,幸好後來皇帝壓下火氣又實在忌諱、懼怕父親大丞相高王,所以才不了了之。
然而高遠君心裡還是有點怨念,大兄完全就是太過狂放任性,出了什麼事連父親和二兄高洋,整個高氏都要受他帶累。

  “父兄皆是社稷之臣,受主上之恩當為大魏盡忠效命,豈敢受主上如此隆恩。
”高遠君言辭裡把大兄的征戰之功歸之于高氏一族,父兄三人一體,征戰的功勞豈能是大兄一個人的?
她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多事。

  “卿想多了,”元善見忽然很開懷地笑了,然後用手撫着高遠君的肩臂,更依依不舍似的。
“卿之父兄都是孤倚重的柱石,自然不可怠慢了。
若無卿之父兄,孤還是清河王世子,豈能做大魏天子?

  高遠君很敏感地察覺到元善見眸子裡變得情緒複雜起來,這些話聽着也讓她有些心驚。
“夫君……”她險些脫口而出,如果他還是清河王世子不是天子,那他們是不是能做平常夫妻?
但是她不是沒分寸的人,終于忍住了。
“父兄是父兄,臣妾是臣妾。
”高遠君看着元善見低語了一句。

  元善見也低頭看着她,眼睛裡依然滿是笑意,但他沒說話。
過了一刻才松開她,向椒房殿外面走去。

  殿外和裡面完全不相同。

  從椒房殿裡面看着外面庭院中已是日光明媚,不知者覺得必是春意濃濃,誰知道出來才明白是寒風刺骨堪比冬日。

  元善見在這樣的寒冷刺激之下蓦然清醒了許多。

  中常侍林興仁一直候在殿外,這時迎上來,又随着皇帝的步子向外面走去。
一邊緊緊追随着,同時低語道,“大将軍這次雖是勝了,可又未開疆拓土不過是收覆了原來所失的郡縣,還損了高司空,也算不上是什麼大功。

  元善見一邊走一邊也低語道,“總算是勝了一回。
他是皇後的兄長,隻要自己心裡知道分寸,别太過分了,孤也不想和他有你沒我的。
何況他還是孤的妹婿。
”元善見的聲音有點低沉。

  “陛下是好心替他着想是陛下慈悲,隻要他心裡明白自然皆大歡喜。
”林興仁心裡有點頗有感歎,覺得皇帝和從前不同了,難道真的是因為高皇後的原因,竟然對高澄都能如此容忍了?

  其實林興仁心裡也是矛盾的。
他對高澄恨之入骨,自然想于他不利。
但他不是佞臣,不想讓皇帝受牽連。
元善見這個皇帝的份量他心裡當然也清楚。
他覺得有必要拉攏着濟北王元徽,一定要把高澄的一舉一動都掌握了。

  皇帝說的不錯,凱旋而歸的大将軍高澄要回邺城了。
這個消息不隻皇帝知道,大将軍府裡也已經知道了。

  時在中春,陽和方起,春與冬的界限在一般人看來也許并不那麼明顯。
深閨之中百無聊賴,倒格外敏感,把已生了春草的池塘,變了鳴聲的禽鳥看在眼裡、聽在耳中、記在心頭,以此映證時間的流逝。

  邺城大将軍府裡深閨中的世子妃、馮翊公主元仲華就是這麼一天天數着日子盼夫君高澄歸來的。

  一天又一天,從冬到春,長公主每一天的思念和期盼阿娈都看在眼裡。
夫人深居不出,倒好在這麼久以來也安然無事,這些日子又聽說大将軍打了勝仗,馬上就要凱旋而歸了,阿娈心裡總算是松了口氣。
如果夫人稍有意外,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和郎主交待。

  讓阿娈奇怪的是,自從知道郎主要得勝而歸的消息後,主母就變得更沉默多思,有時候看她安靜地獨坐阿娈甚至覺得她心裡是糾結的。
這又是為什麼呢?

  天氣乍暖還寒,夜裡總還是陰冷的。
夫人體弱,阿娈并沒有讓奴婢們将火盆撤了去。
夜夜都是她催着夫人早些安寝,不然元仲華就好像不知夜漏流盡一樣候到天明。

  挑簾子進了内寝,杜衡香的味道清淡而似遠似近。
博山爐裡的香早就焚盡了,阿娈并沒有讓奴婢再添香。
怕香氣過重于夫人身體不相宜。
但又因為****都焚此香,所以杜衡的味道揮之不去。
阿娈看到元仲華正坐在聯珠紋銅鏡前,低頭看着自己手裡正在撫弄的那隻已斷成兩截的玉笛。

  元仲華聽到身後的聲音立刻轉過身來,看到是阿娈,她雙目炯炯地看着她。
她手裡下意識地握緊了斷了玉笛。

  元仲華穿着素羅衣裳,略顯單薄了些,阿娈立刻搜尋到一件彩缬帔帛給她裹在肩頭。
一邊溫言軟語地好言相勸,“夜深了,夫人也該安寝了。
夜夜這麼熬着,等郎主回來見夫人消瘦了,又氣色不佳,奴婢怕是又要受罰了。

  元仲華很聽勸,有些惆怅地站起身來,手裡還握着那一段笛子。
沒說話,但顯然有心事。

  “郎主打了勝仗,夫人不高興嗎?
”阿娈試探着問道。

  “高興。
”元仲華倒也答得坦然。

  “那夫人這是……”阿娈引導着她問道。

  “大将軍回邺城了嗎?
”元仲華原本往床榻走過去,聽阿娈這麼問索性停下來看着她問道。
她樣子略有嬌怯之意。

  這問題在阿娈聽來匪夷所思,不解她何以做此想,忍不住脫口道,“郎主自然是還沒有回來,若是回來了怎麼會不回府?

  阿娈話一出口猛然想起上一次郎主沙苑敗歸的時候與郊迎的皇帝元善見在邺城郊野竟動起手來,郎主還打了皇帝的心腹中常侍林興仁。
然後一怒而歸,沒有回大将軍府,就去了東柏堂。
原來夫人是想起這事來了。
東柏堂裡還有郎主的外婦,這事阿娈和元仲華心裡都明白。

  “郎主心裡必定是惦記夫人的。
”阿娈勸慰道。

  “也不知道大将軍的箭傷怎麼樣了?
”元仲華像是在問阿娈,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一瞬間情緒就低落下來,顯然是對這件事特别關心。

  “必然無礙,不然怎麼能打勝仗?
行前皇後殿下特意命太常指派了太醫跟着的。
”阿娈把元仲華肩頭滑下去的帔帛又拉上來裹好。
然後瞧着元仲華試探着勸道,“郎主回來了殿下也别再任性了。

  阿娈知道行前大将軍和夫人微有不快,就為這個數月以來元仲華才一直心思不甯。
阿娈這話是勸導也是提醒。
大将軍的脾氣她很明白,不喜歡别人逆着他。
夫人不知道為什麼幾次在郎主想親近的時候都是推拒,想必郎主心裡早就不痛快了。
阿娈也知道郎主心裡已經是特别在意夫人,所以才能都忍了,這已經是極端的例外了。
但郎主内寵多,還有外婦,誰知道哪天就不想忍了?
她認為還是該勸勸夫人不要任性才好。

  元仲華看了一眼阿娈,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裡水盈盈的,透着委屈,神情像是小女孩做錯了事。
“我知道。
”其實她心裡不明白,為什麼是她任性?
明明是夫君任性。
“我不喜歡他身上的味道。
”元仲華終于說了實話,臉紅了,低下頭。

  “味道?
”阿娈不解地脫口反問,瞧着元仲華,一瞬間之後她也臉紅了。
這話不好再問下去了。

  元仲華又擡起頭,看阿娈還瞧着她,眼神很複雜,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卻絕口不問了。
她一刹時反映過來,又低下頭,聲音也更低了,“他身上有種花香的味道,還有口脂……”

  這下阿娈才徹底明白,原來是因為高澄身上有别人的痕迹,所以元仲華才這麼抗拒。
她又突然記起,确實在郎主面頰上見過口脂痕迹。
這必定不是府裡人的,沒人敢這麼張揚,公開和主母分庭抗禮。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個外婦。
阿娈本來是性格平和的人,但也忍不住要為夫人委屈了。
但她也明白,這是沒辦法的事,郎主就是這樣的性子脾氣。

  “郎主心裡其實最惦記夫人。
”阿娈隻能話不對題地安慰了一句,但她覺得自己說的也是實話。

  元仲華沒再說話,去安寝了。
她不過是個衰微帝室的宗室女,因為和他成婚才有了公主的封号。
而他是權傾朝野的權臣,大魏天下都在他手中。
又是誰高攀了誰呢?
也許是她太在意他了,真是她想得太多了。

  天色暗黑,但在黎明時總是瞬間就能感覺到白晝已至。
邺城街頭此時幾乎沒有一個人,陷入在黑暗和安靜中的都城像是一座空城。

  突然不知道從哪裡飛出幾騎,無所顧忌地在街頭橫行飛馳而過,好像有什麼着急要緊事似的一瞬間就不見了。
天将拂曉,漸漸亮了起來,但是這點亮光不足以讓人看清楚。
隻能勉強看到最前面馬上人的輪廓,是個格外的英武、雄健的男子,特别引人注目。

  大将軍府門前傳來震天響的叩門聲。
仆役被這叩門的節奏驚得心頭亂跳,知道不會什麼人都敢在這兒叩門,以為必是出了什麼大事。
甚至心裡瞬間想到西征受傷的郎主大将軍,又一度傳大将軍已死,聯想到此覺得腿都軟了,強掙着來打開了府門。

  一眼看到外面一個男子,蓬頭垢面,衣裳破爛,似曾相識,仆役一下子楞住了。
男子随手摘下頭上略有歪斜的兜鍪遞給仆役,看也不看地往裡面走。
仆役接了兜鍪,這才發現是郎主大将軍高澄回來了,差點驚呼出聲。

  看着高澄急匆匆消失不見的背影仆役這才想起來趕緊進去回話。

  内宅亂作一團。
燈燭點亮,匆匆起身,原本一刻鐘之前還陷在深睡中的大将軍府頓進整個被驚醒了。
不管有沒有希望,姬妾們都隆而重之地為了自己心裡的期盼而準備起來了。

  元仲華住的庭院裡,阿娈幾乎是小跑進了内寝。
顧不得什麼規矩,疾呼起來,“夫人!
”阿娈素來穩重,這個時候還能記得别過于聲高,恐驚到正在沉睡中的元仲華。
“世子妃!
殿下!
”稱呼都亂了,急于立刻叫醒元仲華,看還有沒有時間為夫人挑衣裳,梳頭發。
再晚一刻世子就要進來了,剛有人來回禀,世子就是向着這個方向來的。
阿娈的聲音裡都有些顫抖,這真是意外之喜。
郎主打了勝仗,平安歸來,一回來就到世子妃這裡。
看樣子郎主還是甩掉了部衆隻帶了随從日夜兼程趕回來的。

  元仲華聽到聲音驚醒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聽出來是阿娈的聲音,在床帳裡喚了一聲,“阿娈?

  阿娈聽到世子妃的聲音,知道她醒了,立刻上來挑起帳帷,正好看到元仲華起來,在半夢半醒之間看着她。

  “夫人,大将軍回來了。
”阿娈眼睛亮晶晶地看元仲華反映。

  元仲華心頭一跳,眼裡湧上淚光,心跳得厲害,有點不敢相信地顫着聲兒問道,“大将軍回邺城了?
”沒想到這麼快。

  “大将軍單騎而歸,已經進府了。
”阿娈這個時候反倒把聲音放平緩了。

  元仲華下意識地起身,下榻。
阿娈扶着她,打量一眼元仲華隻穿着寶襪,先将素羅衣披在她肩頭,幫着她穿好。

  這時忽聽外面庭院裡嘈雜起來。
阿娈立刻就明白郎主已經來了。
瞧一眼元仲華頭上很随意挽着的發髻,偏斜一邊略似倭堕,餘發披散在肩背上,這都來不及再整理了,好在别有一種嬌慵味道,也就算了。
最要緊的是安撫好元仲華,千萬不可在這個時候惹高澄生氣。
若郎主真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隻怕以後也難再轉寰了。

  “夫人切記得,千萬别任性惹大将軍不高興。
”阿娈聲音低低地急切叮囑了一句。

  這時已經聽到外面更亂了。
腳步雜沓,七嘴八舌,有奴婢們給郎主問安的聲音,有喚夫人要來回禀的聲音。
突然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問道,“世子妃呢?
”這就是高澄的聲音了。
然後就一下子安靜下來。

  元仲華身子一軟。
阿娈扶住了她,輕推了一把,示意她出去相迎。

  紗帳後人影窈窕,忽然紗帳被挑起,人影一下子就變得清晰無比。
高澄眼前一亮便怔住了,喉頭又緊又癢,似乎呼吸也一下子窒住了,心頭狂跳不止。

  外面已經點亮了燈,元仲華乍然出來,又因為緊張,一下子被燈光刺目,忍不住蹙了蹙眉頭。

  高澄看到她蹙眉,心頭一緊,立于當地未敢再動一動。

  這時元仲華的眼睛适應了亮光,赫然發現眼前站着的人。
她竟一時沒有認出來這是誰。
這男子可是她的夫君高澄?

  他摘掉兜鍪後發髻有些淩亂,隻用一枝玉簪别着發髻,碎發紛飛,狼狽不堪。
原本如羊脂玉般瑩潤又細膩的肌膚不隻是現在蒼白裡隐隐泛着青色顯得不那麼健康,而且唇上及下颌處青髭荒亂也太滄桑了,好像一下子就從以前那個頑劣少年變成了一個年紀老大又失意落拓的男子,哪裡還有大将軍雄霸天下、意氣豐發的樣子?

  想必原來身上穿着铠甲,也難為他還記得先卸了甲,此時隻穿着肮髒破舊、爛污不堪的袴褶,哪兒還有以前冠帶服飾奢侈華麗的影子?
從前那個傾國傾城、儀容萬方的男子哪兒去了?

  兩個人互相看着對方。
終于還是高澄先笑道,“殿下不認識我了嗎?
”語氣裡略帶着疏遠和失望。
他一念升起便日夜兼程趕回來,難道還是要被她婉拒?

  阿娈心頭緊張地站在元仲華身後。
奴婢們都偷窺着郎主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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