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426.第426章 相互試探

  清晨,天氣陰沉沉的。
時辰尚早,元玉儀睡不着醒來,衾中空空,隻有她一個人,高澄不知道去哪兒了。

  她躺在榻上沒動,也沒有喚人來。
想起昨夜高澄說過的話,不知他怎麼忽然生了功成身退的倦怠之心。
要說功成可還早,更談不到身退。
讓她大惑不解的是,聽高澄的語氣,高王似乎不日便至邺城。
這與傳聞中高王危重的消息太相悖了。

  鳴鶴堂中,高澄斜歪在大床上。
他神色疲憊,可看起來又沒有一點昏昏欲睡的感覺。
明明沉酣一夜,倒好像昨夜無眠似的。
正思今日入宮去拜見皇後,忽然聽到外面重重的腳步聲,就知道是劉桃枝。

  高澄對劉桃枝的寵信簡直到了讓别的奴婢無法理解的程度。
劉桃枝再放肆無行,從來沒見過郎主懲戒他。

  “郎主!
”劉桃枝已經開門闖進來。
“崔侍郎帶着柔然世子來了,就在大門外。
”帳帷被“呼”地掀開,随着大聲呼喊,劉桃枝赫然出現在高澄面前。

  高澄立刻坐直了身子,盯着劉桃枝問,“是誰?

  “柔然世子。
”劉桃枝見高澄蓦然面色大變,也有點擔心起來。
他還從來沒見過大将軍這樣。

  秃突佳既然都堵到東柏堂的大門口了,拒而不見也不是辦法。
父親病重垂危,這事最不能知道的就是柔然。
可既然秃突佳已經來了,要是躲閃、推萎,反倒更容易讓他生疑。
看來也隻能見機行事了。

  “請世子進來。
”高澄又靠回憑幾裡,吩咐劉桃枝。

  看郎主神色恢複了,劉桃枝也就心思平靜了,領命出去。

  東柏堂大門外,秃突佳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回複。
他知道這個蒼頭奴叫劉桃枝,是高澄的心腹。
說是蒼頭奴,可又感覺他不像是個仆役。
這蒼頭奴帶着幾個奴子,一起很恭敬地把他請了進去,說大将軍在鳴鶴堂中等候,沒有一點的不痛快。

  秃突佳的心情立刻好起來。
他原本先入為主地以為,高澄會像宇文泰一樣,遇到變故以己為重,一再推托,我行我素。
雖然現在他也不敢肯定高澄會怎麼樣态度,但莫名在心裡就對高澄有信心。

  秃突佳被引着進了東柏堂往鳴鶴堂中走去。
他手心裡都微微是汗,無意間瞥一眼廊外,女貞樹修飾整齊,洗得幹幹淨淨,襯得隆冬裡的庭院一副娴靜安甯之态,能讓人心裡也跟着安定下來。
秃突佳覺得這和長安陰森的魏宮,沉郁的大丞相府大相徑庭。

  崔季舒倒不意外高澄這麼痛快就見秃突佳。
隻是他心裡還不明白高澄究竟想要對這個柔然世子坦誠到什麼程度。
這個尺度很難把握,又很難控制下面事态的發展。

  秃突佳進了鳴鶴堂,喚了一聲“小郎君!

  奴婢們挑起帷幕,便看到高澄正在大床上斜靠着,聽到了他的聲音才起身正坐。

  秃突佳看高澄穿着白色生絹的中衣,頭發束着,用一隻玉簪挽發,顯得他唇紅齒白,面色如玉。
隻是總覺得他眼角眉梢悉是世間紅塵,再不像從前那麼心無挂礙的樣子了。

  “世子好早,必是有事,弟從何處來?
”高澄看起來是睡眼惺忪的樣子,起身下床,任奴婢幫他穿上長袍。

  “無事無事,隻是思念小郎君,”秃突佳也滿面是笑,“因此馬不停蹄趕來。
”他并未特意說明他從何處來,可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他是從千裡之遙的柔然本部趕來的。

  束好了鈎落帶,高澄又重新坐回大床上,示意秃突佳也上床來坐。
秃突佳自然不推辭,與高澄隔幾而坐。
倒是崔季舒,他也用不着人招呼,自己在鳴鶴堂中漫步,走到一邊,一會兒抽出一卷書簡翻翻,一會兒又放回去看看坐在大床上的高澄和秃突佳,聽他們在說什麼。

  “弟從長安來,長安有何新奇事,說來聽聽?
”高澄根本不問秃突佳從哪兒來,就用肯定的語氣表達了他的意思。
明擺着是在探聽長安的情況,還有西魏與柔然的關系。
可他又絕口不提西魏皇後之喪,他也絕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秃突佳看高澄一副有閑心又好奇的樣子,笑道,“長安……新奇事倒未見得,隻見宮室俨然,街市繁華,其餘未見,不敢貿然猜測。
弟在長安時,宇文丞相甚是愛護,令弟居于府中,未曾随意出入于長安市井之中。
小郎君若有此好,弟記在心裡,下次去長安時可探聽一二。
不過,”他斜睨着高澄又笑道,“長安胡姬甚多,既美貌又擅歌舞,想必小郎君一定喜歡。

  高澄大笑起來。
笑罷了順勢道,“看來弟也有此一好,我府中便有胡姬,可歌可舞,擅彈琵琶,弟不妨現在就随我回府去觀賞。
”說着他已經起身下床,并不問秃突佳的意思。
又笑道,“賢弟總說在黑獺兄府中如何,看來是怪子惠不周,今日便請賢弟到我府中宴飲,一醉方休。

  見高澄起身往外面去,秃突佳也跟上來。
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折騰,這麼有興緻地為了聽個琵琶曲就立刻回府去。
但看高澄興緻盎然的樣子,心情甚好,他也樂得跟他一同回去再探究竟。

  崔季舒跟出門去,看到劉桃枝立于門外,此外廊下再無别人。
他倒是明白了高澄的用意,隻是沒想到高澄這麼快就用了心。
從前不是不防備,不是不用心,隻是依高澄的脾氣,不願防備,不願用心而已。

  大将軍府中,一大早忙碌,過了食時漸漸閑暇下來。
隻是外面天氣陰沉,灰蒙蒙的天空一點生氣也沒有,再加上隆冬時節天氣寒冷,就更沒有出去的必要了。
可偏屋子裡也一樣昏暗,既便有火盆,點燈燭,算是溫暖明亮,可怎麼都讓人覺得滞悶。

  看着菩提在屋子裡饒有興緻地走來走去,元仲華還是覺得今日甚是冷清,随口問阿娈,“怎麼王妃還不來?

  高王妃郁久闾氏在邺城數月都居于大将軍府中。
剛開始是元仲華兩不相幹,後來居然漸緻密切,幾乎成了****往來。
所以今日一旦不來,元仲華倒覺奇怪了。
而且她今天心裡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空空的。

  阿娈的心原本全在菩提身上,就怕小郎摔到。
聽長公主這麼一問,她倒不覺得奇怪,随口道,“昨夜柔然世子來訪,與王妃說了很久的話。
又留下一個柔然侍婢來王妃,好像是從長安來的,原本是王妃阿姊的心腹。
”阿娈的注意力收了回來,西魏皇後慘死的事大将軍府裡大多知道。
她也歎道,“想必是王妃思念阿姊,正在尋問,也不過是感時傷事罷了。

  元仲華沉默了。

  西魏皇帝被迫廢元後再娶柔然公主的事她也知道。
沒想到最後的結局是三人俱死。
這事想起來總覺得讓她心頭生寒。
而這時她的心思早飄到夫君高澄身上去了。
感念他當時護持,隻是覺得他這次回邺城之後總和從前不同,不知是什麼緣故。

  想想月光也是柔然公主,最後居然嫁于高王為新婦。
這倒讓她和月光機緣巧合能如此相處融洽。
如果真是高澄當時被迫娶了月光立為正妃,她不得不淪落為妾室,那和月光又會是怎麼劍拔弩張的樣子?

  “殿下,康娘子和阿肅小郎君來了。
”元仲華正失落,胡思亂想之間聽到不知哪個奴婢略帶着欣喜之意禀報。
這正好沖淡了元仲華心裡的悲涼,立刻從神思不屬之中醒過來。

  康娜甯自己抱着阿肅,身後跟着奴婢,已經進來了。
她梳着百合髻,頭上插着雲頭篦子,身上穿的也是也是長裙,系着連理帶,有一種格外不同的端莊柔美,簡直和之前的粟特人妝扮判若兩人。

  阿娈上來自己接了阿肅抱給元仲華看,打量着康姬笑道,“娘子這麼一妝扮,真是漂亮。

  阿肅先是在嫡母懷裡蹭來蹭去,後來見兄長菩提被抱過來,又咿咿呀呀地表示要去和菩提玩。
于是兩個小郎君一起被放在地上你追我趕地走來走去,這一來就要更多的奴婢看護,以免碰了火盆、燈架有危險。
屋子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了。

  元仲華看康姬換了妝扮,不像從前那麼特立獨行,真心贊道,“如此甚好。
”她知道康姬不得寵,但也不想看她太執着自己,有意與衆不同。

  阿娈笑道,“今日天氣不好,殿下剛才在屋子裡還覺得冷清。
康娘子要是帶了琵琶來就好了,正好可以彈奏一曲。

  康娜甯看元仲華沒有反對的意思,笑道,“這還不容易,回去取就是了。

  剛要吩咐奴婢,便聽到外面開門關門的聲音,好像進來了不少人,然後就聽到人人都在喚“王妃”。
等到奴婢進來回禀說“王妃來了。
”的時候,月光也已經進來了。

  奴婢給她解了錦裘,露出裡面的月白上襦,玄色裙子,她今日也是漢妝,而且都是以前從來沒有穿過的冷色,襯得她神色也冷冷的。
倒是頸上一條五兵佩的金鍊子格外顯眼。

  頭上的反绾髻,分外妖娆,又隻戴了幾隻圓頭金簪,在發間燦若星辰。

  “你今日怎麼來晚了?
”元仲華這才滿面笑意。

  月光徑直走到大床上坐下,面上沒有一絲笑意,看着元仲華,“高王生了病,我來和世子妃辭行。

  元仲華也收了笑,這消息太突然了。
看樣子,好像事态嚴重,她脫口反問道,“你怎麼知道?
”忽然想到昨天夜裡秃突佳突然來了,又問道,“是世子告訴你的?

  康娜甯雖與此事無關,但也甚是關注,泯了笑看着她們二人,若有所思。

  婢仆們早把郎主的書齋收拾妥當。
院子裡灑掃幹淨,屋子裡安置火盆,點了燈,烹茶煮酒,基本算是舒适。
等茶酒的香氣四溢的時候,就别有情調了。
偏巧這時候雪花開始飄落下來,引得高澄興緻大動,命在廊下擁爐賞雪。
他這麼好的興緻,秃突佳和崔季舒也不敢拂了他的興緻。

  這時并沒有風,雪花漫灑,坐在廊内有火盆,擁狐裘,倒也不冷。
秃突佳心裡也暗想,高澄真是會玩樂之人。
他倒真是越來越不明白他的心思了。
晉陽霸府,高王病重,魏帝知道嗎?
聽說侯景還在趕往邺城的路上。
宇文泰知道嗎?
知道了該當如何?
高澄如果不是真心想演給他看,那就是大将軍真是心有勝算。

  如果他是真心想演給他看,說明他對他确有忌憚,那他就可大加利用了。
于是他決定陪他演下去。

  “小郎君,長公主可好?
”秃突佳有意挑戰,專撿高澄最敏感的問題問。

  白狐裘映襯下仍如美玉的面龐比冰雪還寒。
但瞬間又漾上笑意,好像驟然春暖花開。
“多謝賢弟惦念,公主甚好。
弟才剛剛娶婦,還有心惦念别的女郎?
”高澄半含譏地玩笑道。

  秃突佳搖頭道,“非也,非也,弟昨夜來拜,隻見到了王妃,沒見到長公主。
不知道是長公主不肯見我,還是有其他緣故。

  高澄明顯得意笑道,“不必見了,公主必是不肯見你,你也不必惦記。

  秃突佳又追問道,“小郎君隻讓我素坐于此飲幾盞淡酒嗎?
胡姬呢?
歌舞呢?
琵琶呢?

  高澄見他不再問元仲華,立刻大感輕松,極痛快地道,“即刻便傳來。
”然後吩咐人去喚康娜甯來,又命人去取自己的琵琶。
想着要是在此飲酒,又能看到康娜甯在庭中一舞,必是美事一件。

  秃突佳早聽說高澄有個妾室是西域胡姬,還為他生了一子。
聽說這位粟特姬妾生得格外妖娆美麗,隻是他一直無緣見其真面目。
難道高澄真會讓自己妾室出來為他獻舞彈唱?

  坐在高澄一側的崔季舒覺得這麼冷的天在外面飲酒實在是沒什麼意思。
但他又擔心秃突佳,不知道這個精明到十分的柔然世子今天究竟有什麼目的。
而高澄居然令自己的妾室為秃突佳歌舞,倒讓崔季舒有點意外。
不知道大将軍什麼時候竟然變得這麼心機深沉,簡直讓他有點不認識了。

  還有就是他真的有點同情高澄。

  元仲華的屋子裡,聽了奴婢的禀報,幾個人全都怔住了。
不明白高澄這是什麼意思,怎麼還有這個心情,又怎麼還能讓自己的妾室這時候去取悅秃突佳。

  康娜甯滿面寒霜地站起身來。

  月光也起身道,“我也同去。
”她從桃蕊口中千方百計問出了高王的消息。
這個消息不管是她的兄長秃突佳,還是大将軍高澄,誰都沒有告訴她。
現在再想起來昨夜秃突佳說的話,就覺得格外蹊跷。

  康娜甯一言不發走出去。

  月光回身問元仲華去不去。

  元仲華從來不會趨奉高澄,豈有自己找上門去的道理,拒道,“王妃自便。

  秃突佳這個人,她是再也不想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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