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77.第77章 :别有憂愁暗恨生(下)

  婁夫人看似沒有着意去留心誰。
但是目光掃視之際,她已經把高洋的傷勢,高澄的怒意,元仲華的左右為難、委屈、生氣都看在眼裡了。
最後,她把目光落在了兒子高澄的身上。

  婁夫人的目光中滿是嚴厲之色,還有暗含的警告。

  高澄略略低下頭,把頭偏過一邊。

  高洋往前一步,“阿母……”

  “這成何提統!
”婁夫人打斷了高洋,又掃視了一遍現場的每一個人,誰都感覺到如芒在背。
“世子如今當朝理政,廟堂之上諸公尚要尊他敬他。
府裡大丞相不在時世子便是一家之主,連我也須聽他之命,何況别人。
”說着她看了一眼二兒子高洋。

  這番話說出來頗有幾個人心裡驚訝。
其他人都默然應命。
其實細想起來,婁夫人話裡的意思很明白,世子高澄是未來的高氏之主,若是不尊他敬他,高氏便成散沙,将被人輕易擊潰。
以婁夫人向來之目光長遠而說出這番話來自然在情理之中。

  婁夫人把目光從高洋身上收回來,盯上高澄,“如今你們兄弟年紀漸長,我雖為母親,自然也管不了你們的事。
隻是再像小時候一般打架,讓外人看來成什麼樣子?
”她頓了頓又道,“子進畢竟年紀幼小,還須兄長慢慢教導。

  婁夫人一眼看到元仲華蹙眉低頭,便吩咐道,“都散了吧。

  唯有婁夫人身後的高遠君有點不知所措。

  高澄一眼盯上還立于當地未動的馮翊公主元仲華。

  正午的時光已經在鬧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混亂中悄然流逝而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豔陽不再,午後天氣陰晴不定。
大片的烏雲遮住了太陽,而太陽又時不時地從烏雲中嶄露頭角,給烏雲鑲嵌閃亮的金邊。
從極遠的地方傳來悶雷滾滾。

  心中最惴惴不安的人是阿娈。
也許隻有她心裡才最明白,世子今日這一場無名之怒,直攪得宮中、府中俱不安甯,其實隻是為了一個人――世子嫡妃馮翊公主元仲華。

  此刻世子高澄旁若無人地徑直走回到自己的院子裡。
他聽到身後那又輕又慢,棄滿了怯意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在他身後一個說遠不遠、說近又不近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立刻轉過身來,果然看到他的妻子馮翊公主元仲華正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看着他。
顯然她是有點怕他的,但是她卻不回避,與他對視。

  高澄又看了一眼元仲華身後的阿娈等人。
阿娈顯然是真的怕他,俯身低頭不敢看他。
高澄向着元仲華一步一步走來,眼睛卻是看着阿娈的。
走到元仲華身邊,慢慢開口道,“汝等服侍殿下卻犯了如此大過,鞭笞……”

  “夫君!
”元仲華忽然驚呼一聲打斷了他。

  “郎主恕罪。
”阿娈等人太知道這個頑劣世子的脾氣了,早吓得體似篩糠。
幸好被世子妃這一聲呼喊,世子才沒有把話說完。
不然他若是說鞭笞一百,恐怕這些奴婢個個都要于今日命喪于棍棒之下。

  高澄蹙眉看向元仲華,一時之間安靜得可怕。
元仲華又急又懼,極注意地看着高澄面上喜怒,就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在觀察等待父母的反映。

  高澄看元仲華表情心裡覺得有趣,實在忍不住忽然大笑起來。
他這一笑卻讓不知所措的阿娈等人心裡更生懼意。

  “出去,都出去!
”元仲華生怕高澄再怒責奴婢,情急之下脫口喊道。

  誰都沒敢動。

  高澄直盯着元仲華,良久才淡淡說了一句,“都沒聽見殿下說話?

  阿娈等人才如奉恩旨般一窩蜂散去。

  院子裡隻剩下高澄和元仲華兩個人。
元仲華覺得極緊張,受不了高澄冷冷的目光,如被針刺,微微偏了頭。

  “既然殿下把她們都遣了去,是要自己來消我心頭之怒?
”高澄又逼上一步問道。

  他低頭仔細瞧着元仲華,發現長久不見,她又長大了許多。
看不到她的眼睛,隻看到睫毛密密地護着眼睛在輕微顫動。
極有興緻地擡頭看了一眼,目光敏銳地感覺到連她頭上的那一隻金替钗似乎都在微顫,他立刻便察覺出了她的緊張。
他伸出手來,用手指興趣盎然地慢慢纏上垂在她肩頭的流蘇狀發絲。

  元仲華下意識地往後一躲,又急又窘,忽然冒出一句,“世子為何盛怒?

  高澄面上一僵,但很快便表情回複,還是極溫情地撫着她的發絲,一字一字慢慢反問道,“殿下真不知道為什麼?

  元仲華聽他問得認真,不解地擡起頭來看着他。

  “我說的話殿下全然當作耳邊風。
”高澄一邊說一邊忽然想起剛才高洋握着元仲華的手的情境。
分明自身難保,卻能那樣置身事外地隻對着她一個人。

  元仲華見高澄不說話,卻目中如幻,不知道他心裡想什麼,好奇地瞧着他。

  高澄又想起了那年從建康回來時在府門口看到高洋和元仲華在一起。
一時之間兩人并頭低語的樣子又重疊在兩手相牽的影子之上。
他的呼吸忽然粗重起來,但還是努力壓抑着。
這樣忍怒,拼命地壓抑,反倒讓元仲華害怕起來。
他向來為所欲為,此刻如此隐忍又是為什麼?

  高澄的手指從她的發絲中抽離,他将她從發髻打量到面頰,忍不住伸手撫上她的面頰。
那樣嬌嫩,讓人不忍觸碰。
但是他很快便将手落在她肩上,順着肩頭沿後背下滑到腰際,然後突兀地停頓在那裡。

  似乎原本是想有個目标便一路而去。
可是中途想起目标并不存在,所以無法再前行。
是啊,那枚玉佩原本是她常用之物,可是此刻他的手并不能摸到那枚玉佩。
它在他弟弟的腰上帶着。

  高澄不自禁地拉起了元仲華的手,用力地握在自己手裡,忽然怒道:“大婚的賞賜,殿下的随身之物,都可以輕許于人,殿下置我于何地?
阿母尚知以尊就卑顧全于我,殿下尚不知耶?

  “世子是與元氏宗室女子成婚,今已得矣,還夫複何求?
”元仲華的手被他捏得極痛,努力想掙脫。
高澄要的不就是她這個元氏宗室的身份嗎?
而且為了他們的大婚,皇帝特敕封她為公主,這還不夠嗎?
他究竟為什麼生氣?
他究竟想要什麼?

  看元仲華這麼努力地想擺脫他,高澄忽然扯着元仲華向上面那幾間安寝的内室走去。
他隻管大步向前,絲毫不管他身後被強拖着的元仲華足下踉跄,幾欲跌倒。

  走到房門口,高澄擡腿一腳踹過去。
一聲巨響,房門洞開。
高澄拉着元仲華進了室内直向裡面走。
然後他揮臂狠狠一甩,元仲華身輕體弱,被他甩得幾乎飛出去,又是一聲巨響,接着是元仲華的驚呼,然後便安靜了。

  “不錯,下官要的是元氏宗室女子,今已得矣,别無所求。
如今殿下已經長大成人,想要的又是什麼?
不過是幫着主上籠絡權臣。
既然如此,下官以殿下為妻子,殿下以下官為夫君,我們便相安無事,下官也别無所求。
”他忽然停頓住了,他反複在說别無所求,真的别無所求嗎?

  猶豫之間他還是狠下心來,又冷又硬地緩緩道,“既然互有求取,殿下該當以世子嫡妃的身份順時應勢。
下官脾氣秉性如此,望殿下體諒。
若是殿下頻頻犯了下官的忌諱,不是要迫着下官休妻再娶嗎?
”高澄振振有辭。

  一下子又安靜下來。
黑暗裡能看到元仲華的身影,她似乎是倒于榻前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聽到了夫君高澄這樣的狠話是什麼心思。
這話說的是多麼霸道無理。
就因為他給了她一個世子嫡妃的虛名,她就要順着他的脾氣秉性,不能有絲毫的違逆。
可是不如此又能怎麼樣?
連皇帝不順着大丞相都要被誅殺,更何況她隻是一個假以公主之名的宗室之女。
說是休妻再娶已經是相當客氣了。

  高澄見黑暗中沒有一點動靜,一時詫異,靜默片刻,剛才的怒火早已熄盡,忍不住向元仲華走近了幾步。
她還是一動不動,他雖未将她放在心上,但畢竟是他的嫡妃,名份在此,就算是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能不管不顧。

  于是高澄走到近前,蹲下身來,将手撫上元仲華的身體,她還是一動不動。
此時方覺得有問題,而且感覺到手上似乎沾染了什麼,是濕的。
他伏身将地上的元仲華抱起來,一邊大聲喚婢仆,一邊将元仲華放在榻上。

  婢仆們呼之即至。
亂哄哄點燃燈燭,高澄趁亮方看到元仲華早就暈過去了。
不知是剛才被他甩開時撞到了哪裡,額頭上滿是皿迹。
看她此時一動不動閉目躺在榻上的樣子分明還是個小女孩,立刻便後悔自己下手太狠了。

  不用世子吩咐,阿娈等人自然又亂哄哄去請太醫。
一時之間清洗傷口,用藥,人來人往直鬧到黎明将至。
太醫來了又走,高澄失神般隻坐在榻邊,過後完全不記得太醫說了什麼。
至于阿娈等人做了什麼,何時又全都散去,他也完全不記得了。
也不記得這一夜他睡了或是并未入眠。
當他神志徹底清醒時隻記得聽到有人呼喚。

  高澄遁聲看到婢仆以疑問的眼神看着他,便問道,“何事?

  那婢仆方才明白,剛才世子什麼都沒聽到,便又回禀一次,“回禀世子,是黃門侍郎崔季舒在外面求見世子。
因是公主内寝,不敢進來。

  “不見。
”高澄想也不想就回絕了。
他轉頭看着依然在榻上昏睡的元仲華。

  婢仆領命出去了。
但是不長時間又回來了,說是崔季舒有重要的事請世子出去,是宮裡的事。

  高澄現在心思全不在此,隻覺得思緒如亂麻,連聲怒喝道,“不見,不見,命他快走。

  婢仆隻得又出去傳話。

  可是沒過一會兒,高澄便聽到外面崔季舒在大聲呼喊,“世子!
叔正有急事!

  高澄再也忍不住了,氣極起身便向外面奔去。

  崔季舒見這麼快世子便出來了,正暗自竊喜,上前低聲道,“郎主,于謹給主上……”還沒說完,忽然被高澄一把拎住了衣領,崔季舒大驚,忙喚道,“郎主,是叔正。

  “真是來催命的。
”高澄怒道,“今日不談朝務,你且回去。
”說着已經放開崔季舒。

  “郎主,叔正料想于謹給主上獻了計策,必不會錯……”崔季舒還想接着往下說。

  “住口!
”高澄心煩意亂,他已經有點承受不住了,“快快出去!

  崔季舒是最了解高澄脾氣的人,便真的不敢再說下去。
否則真是什麼事都有可能會發生。

  這時,阿娈忽然從裡面跑出來,喚道,“世子,殿下醒了。

  聽了這話高澄轉身便走,把崔季舒看得目瞪口呆。
等他反映過來時,世子早就蹤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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