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113.第113章 :邺都中世子統廟堂(三)

  臨賀郡王蕭正德這幾日來完全摸不着頭腦了。
不日之前,任職大将軍開府咨議的崔暹帶人至郡亭以禮拜見,說是奉了大将軍之命請梁使搬出郡亭這個陋巷中的簡舍,然後盛情相請,請梁國使臨賀郡王等一行遷往邺城内的奢豪館地“林泉舍”。

  林泉舍在邺都中最繁華之處鬧中取靜,其實是一個極大的園子。
林泉舍不負林泉之名,園中頗具山水之勝。
自從臨賀郡王蕭正德等人入住以後,園中便再也沒有閑人。

  崔暹将一切安置妥當,禮數非常周全,并且極為恭謙。
崔暹開口閉口“大将軍”,梁使一行自然也就知道了這位大将軍以此隆禮相待是示好之意。
崔暹以高門大姓充雜差可見大将軍視梁使甚高。
隻是崔暹始終不說這位“大将軍”究竟是何人。
而“大将軍”也始終沒露面。

  臨賀郡王蕭正德奉帝之命出使以賀魏主續統,其實暗中也有窺伺之意。
而蕭正德自己的心思更是深不可告人。
沒想到魏主竟然如此禮遇,這倒讓蕭正德暫時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更好奇那位“大将軍”何時現出真面目來。

  蕭正德沉得住氣,跟着一同來的人未必沉得住氣。

  轉眼又過了幾日,那場雪已經化得幹幹淨淨,邺城又恢複了往日的樣子。
林泉舍中景緻再好也難免孤寂,更何況是對心裡有事的人來說。
某日傍晚日未落月未升時,跟着臨賀郡王蕭正德同來的梁國公主蕭瓊琚趁着随侍護衛她的羊舜華一個不注意便潛出了館舍。
她的大伯父蕭正德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自然更不會留意她的行動。

  混入邺城街市,人人隻道是個未及長成的男童,隻是生得貌美罷了。
蕭瓊琚本就極聰明,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個路人,自己順藤摸瓜竟然找到了高澄的府第門口。

  高澄府第其實距離林泉舍并不遠,隻是門楣高大軒敞,比起林泉舍來更奢華,且極氣派威嚴。
府第門前守衛森嚴,看來是無論如何都不好再混入其中的。
況且蕭瓊琚不是沒分寸的人,既不肯冒這個險,也不肯以此拿梁國公主之尊開玩笑。
隻因她這次到邺城并沒有見到高澄,完全不知他是什麼态度。

  好在府門前也不算太僻靜,時有行人路過,因此她立于府門對面稍遠處的一株女貞樹下還不太引人注目。
心裡想着,不知道高澄此刻是否在府中,他在邺城究竟日日做些什麼。
眼見得天色暗下來,畢竟異鄉為客,正想着要回客館中去,這時卻有一乘牛車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牛車雖不甚華麗,但是長驅直入又慢又穩地向着府第大門而去,竟無一人敢攔阻。
又見府門裡立刻走出幾個家奴,顯然是一直在此候着的。
其中一個年長的不知和門前兵士說了什麼,侍衛者竟然都紛紛退下遠遠避開了,似乎是怕沖撞了什麼重要的人。

  蕭瓊琚看得立刻好奇心起。
而這時,府第大門裡又走出幾個人,是一位年輕公子,身後跟着幾個婢仆。
那個年輕公子居然正是蕭瓊琚日思夜想的大魏大丞相之子,渤海王世子高澄,這是她唯一知道的他的身份。

  高澄目不斜視地直向着那牛車而去。
而這時牛車上已經下來一個年紀雙十左右,看着有些體面的管家奴婢,不知和郎主高澄說了什麼。
高澄像是極為關切,又詢問了良久。

  蕭瓊琚忽然心裡有些明了了,隻是她不願意證實自己的猜測,隻是極專注地瞧着那牛車,完全忘了自身處境。

  牛車上已經又被奴婢扶下來一個人。
蕭瓊琚遠遠看着是個極年輕的女郎,被一件淡金色的錦面狐裘裹着,似乎有些病弱之态。
雖然不能仔細看清樣貌,但是朦胧中的側影極美,身姿又似柔而無骨,很惹人憐愛的樣子。
接下來便看到高澄不由分說地将那女郎橫抱起來,完全不在意當着衆家奴、婢仆、兵士這麼多人都在場。

  蕭瓊琚看他的樣子極溫柔,非常呵護那女郎,好像目中隻此一人,再也看不到别人。
頓時覺得心痛如絞,竟想當面上前質問。
可是她還沒能來得及仔細想,便忽然聽到身邊一個聲音喚道,“殿下讓我好找。

  蕭瓊琚猛然一驚,轉頭看到黑影裡一人就在她身側極近的地方。
竟然是跟着臨賀郡王一行出使的将軍蘭京。
蘭京是梁國大将蘭欽的嫡子,也是極骁勇的戰将,有摧城拔塞的邊功,在魏軍中也頗有威名。
正是她的父親太子蕭綱令蘭京一路護衛她。

  “蘭将軍,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蕭瓊琚有點不自在,語氣裡頗不悅。

  蘭京已經注意到她神色不對,便答道,“臣不知,隻是不見了殿下心中焦急,一處一處找來的。
”蘭京一邊在昏暗的夜色中看着公主不知她是怒是嗔,一邊小心道,“殿下,這兒不是建康……”

  聽他說一處一處找來,蕭瓊琚心中似有所感,擡頭再望向對面的府第門口。
門前空空,高澄早就抱着那女郎進去了,就連牛車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這時忽聽有人大聲喝問,“什麼人?
竟敢在此窺探世子和世子妃?

  蕭瓊琚心裡一顫,果然那女郎是他妻子,怪不得他竟那樣百般疼愛,心裡頓時又開始隐隐作痛。
她要見他一面都如此困難,卻有人可以和他日日厮守。
想着心裡就已經癡了,哪兒還顧得喝問的兵士已經過來。

  “殿下快走!
”蘭京拉了她的手便飛奔起來。

  “有刺客!
有刺客!
”兵士不由分說就給他們下了結論,大喊起來,立刻群起而追之。

  蘭京拉着蕭瓊琚跑不快,他極為機警地繞到一巷陌中。
“殿下,蘭京無禮了。
”告罪之後蘭京不由分說便俯身将公主負于肩上,然後施展輕功躍上牆頭又飛奔起來。
飛檐走壁之間很快便回到林泉舍的門口。

  蘭京剛近館舍門口便看到有一黑衣人正攔門而立,而往常的那些被魏臣崔暹安排的或隐或顯的護衛侍從全都不見了,他頓時心裡一緊,想着這個人若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便是來生事端的。

  蘭京仔細瞧這黑衣人,看面貌極為年輕,這極冷的天氣裡也隻穿着單薄的袴褶,隻是這男子貌美得幾乎讓他瞠目結舌,他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男子。
但是那一雙寒光四射的極美的眼睛卻冷冷瞧着他。
這男子雖看起來年輕卻是極有城府的樣子,不急不躁甚是老成。

  蘭京心裡一邊猜測他究竟是誰,一邊将肩上的公主放下來,口中向蕭瓊琚低語道,“殿下當心”。
這時他看到那貌美的男子向着他們快步走來。
蘭京護在蕭瓊琚身前,随時準備應戰。

  蕭瓊琚站穩了一瞧,隻見高澄居然就在林泉舍門口,心裡一震。
他剛才明明抱着他的世子妃回府去了,怎麼這麼快就到了這裡?

  蘭京隻覺得他被這人很随意地一撥弄就站立不穩足,足下踉跄。
可是見他直奔着公主去了,立刻便穩住了重心反身向那人伸出手臂來抓他後背處衣裳,想借此阻攔。

  高澄根本沒理會背後的蘭京,極随意地攬了蕭瓊琚腰肢往自己懷裡一帶,然後也不怎麼見他足下錯步就已經閃在一邊離開蘭京很遠了。

  “殿下既已找到我府中來,又為何不等我出來相見?
”高澄根本不看蘭京一眼,隻盯着懷裡男裝打扮的蕭瓊琚,“汝以此禮侍奉夫君?
”他繃着一張臉,沒有一絲笑意。

  “世子既已進去,又何必去而複返?
夫君所求又何嘗不是我所求?
”蕭瓊琚本性純真,她也傲然擡頭仰視着高澄,不肯低服。

  高澄沒說話,低頭盯着她,忽然低頭便狠狠地吻下來。

  蘭京受了驚一樣呆住了,隻見蕭瓊琚正在拼命推拒,才猛然醒過來,不再猶豫地來攻擊高澄。
高澄聽到身後的異動,他暫時放開了蕭瓊琚,猛然抽出腰間佩劍,出手快如閃電般回身一劍。
這一劍正中蘭京左臂,便聽到布帛撕裂的聲音。

  蘭京也抽出佩劍對着高澄。

  “蘭将軍,勿傷他,他是魏國大丞相之子、渤海王世子。
”蕭瓊琚脫口喊道。

  “殿下……”蘭京仗劍上前,但終究持劍未動,他畢竟也算是梁國的使臣,在南朝也知道這位世子在北朝的地位,他若是對他動起手來,那就不隻是他們兩個人的事。

  高澄看着蘭京也仗劍相對,卻沒再動手。

  忽然一個白影一閃,好快,林泉舍門内似是飛出一人。
接着便聽到一個清脆而冷冽的聲音,“蘭将軍送公主回去。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過來。
羊舜華已經持劍立于林泉舍門口了,夜風中白衣飄飄。

  蕭瓊琚看看此時情景,向高澄道,“吾乃國使,渤海王世子不必再來此私下相見。
”說完便向林泉舍門内走去。

  蘭京也看了高澄一眼,不知是心中在思量什麼,跟在公主身後默默進去了。

  高澄和羊舜華兩個人持劍對立相望。

  高澄見羊舜華挽髻于頂,偏斜一側欲堕不堕,既簡素幹淨,又透着别緻。
發間别無首飾,隻有幾粒明珠若星辰散落。
額上、鬓邊各有少許碎發披拂。
她仍舊是着白衣,行動之間飄然若舉,如同月中仙子降臨塵世。

  高澄看也不看,就把手中的劍抛于一邊。
他徑直向着羊舜華走過來,羊舜華也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直到她冰冷的劍鋒抵上他的兇口時,她還是一步不退地持劍相抵。

  高澄剛才滿目的冰冷和怒意早已消融得沒有一絲痕迹,略有傷感地道,“汝當真是心冷如冰,就是以命相換也不為所動。
”在長安時他為了她受重傷危及性命,難道她真的一點都不動心嗎?

  “自然銘記于心,不敢相忘。
”羊舜華的聲音冰冷如鐵,一字一字道。

  高澄不解地看着她,眉頭微鎖,心頭波瀾起伏。

  “但若是‘想也無益,不如從此丢開……’”羊舜華還是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你去過我府中?
”高澄又驚又喜。

  羊舜華卻仍然不為所動,不肯再說話。
她也不肯收劍。

  “是我之過也,偏偏被你聽到。
”高澄聲音低下來,極是溫柔。
她若真是心裡沒有他,又怎麼會夜半相探,又怎麼會在乎這話。
“甘願任卿施罰,隻要汝心中再無礙。

  羊舜華沉默不語,但是心頭瞬間情思湧動,她卻極力壓了下去。
她是梁甫羊氏女,如今又是出使,而他偏又是魏國重臣……

  “無所謂誰之過……見面不過是幾日之事……”她總是要回去的,在邺城的日子微乎其微。
況且她深知這位鮮卑世子的本性,她怎麼可能永遠被他捧于心間?
不如一切從未開始過。

  “幾日之事?
”高澄一怔,自語道。
轉而淡淡問道,“若是我留卿在邺城如何?

  “梁甫羊氏事梁之社稷,必不敢誤君誤國。
”羊舜華還是語氣冰冷。

  “我一定留你在此。
”高澄也斬釘截鐵地道。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默默看着對方。

  高澄轉身而去。

  濮陽郡公、豫州刺史侯景在新帝一朝依然是熾手可熱的人物。
經營豫州一帶多年,算是相當有實力的諸侯。
更何況大丞相高歡封贈“司徒”,選官、撫民、戰事、營造,身為司徒的侯景幾乎都可以插手管一管。

  到新都邺城谒見新天子元善見其實還是頭一次。
數月以來,侯景以養病為由滞于治所汝南,拖着不肯來邺城。
但是這其間他和邺城的大丞相高歡卻保持着一個不密不疏的書信往來節奏。

  直到這次南朝梁國派使臣到邺都通好,侯景才明白表示病愈,在大丞相的促動下從汝南啟程到了新都邺城。
剛到邺城還沒來得及朝見天子,就又趕上了天子诏令隆重款待大梁國使,于是濮陽郡公朝見天子的聲勢便被大魏、大梁南北通好的聲勢掩蓋下去了。

  侯景,随着新帝元善見和在朝百官一起在宮中太極殿見到了梁使臨賀郡王蕭正德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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