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53.第53章 :幾處早莺争暖樹(下)

  荒村煙樹,遠山近溪,人丁蕭索……

  “秦州刺史府第大門緊閉,侯莫陳悅并未出來。
城内隻是盤查極嚴,也沒有任何的兵士調動。
”哨探答道。

  殺了賀拔嶽對于關中來說是驚天大事,侯莫陳悅敢做這樣的事,居然沒有任何的善後和下一步舉動,可見他事前并未計劃周密。
一是侯莫陳悅并不是有腦筋的人;二是很可能侯莫陳悅也是受人指使,因此才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哨探好像又想起了什麼,急道,“隻是有兩次見刺史府第派人往東邊去送信。

  “何以見得?
”宇文泰追問道。

  “觀察日久,知道是侯莫陳悅近前極重要的人。
跟着出城便見往以東的方向去了。
”哨探回道。

  往東,大半便是洛陽。
但也不排除别處。

  宇文泰看了一眼于謹,此時忽然明白他為何建議直赴長安,不必死守上圭。
不管成敗,上圭已成定數,而長安才是真正關系全局的樞紐。

  心裡有了計劃。
不再遲疑,上馬揮劍大聲喝道,“聽我号令,日夜兼程,直奔長安。
”話音未落他已經是策馬而出。

  上圭城外,煙塵滾滾,宇文泰率衆急赴長安,将上圭甩在了身後。

  高澄起身披衣,沒有看一眼熟睡中的侍妾,毫不留戀地出門而去。
重重的關門聲驚醒了床上的姬妾李氏,床幄間空冷,已是不見其人影,李氏心裡歎息一聲,又重新躺回了榻上。

  在大丞相府中煩躁地四處遊走。
停下來時擡頭一瞧,居然又走到了馮翊公主元仲華的門外。
夜靜得沒有一絲聲音,院門緊緊閉合。
高澄剛要踹門而入,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停止了動作。
憤然轉身,險些撞到身後另一人。

  “郎主。
”原來是府裡巡夜的家奴。
恭禮敬稱,好奇地偷瞄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心裡納罕世子為何深夜不眠,徘徊在世子妃門外。
看世子披發中衣,一副極度不滿的樣子,不由得又多口一句道,“小奴去幫世子叩門?
”說着又看一眼那緊閉的院門。

  “不要!
”高澄斷然拒絕卻是極其委屈的語調,像是小孩子任性耍脾氣。
轉身便走,一邊走一邊大聲怒道,“傳!
傳!
傳崔季舒來!
主子憂心國事睡不着,他倒真是沒心沒肺!
”話音未落人已經走遠了。

  家奴應聲便趕緊跑向外面去傳世子之命。

  其實并沒有過去幾天,隻是高澄自己等得心焦有些沉不住氣而已。
他深深明白牽一發而動全身,關中之變勢必涉及洛陽,甚至整個大魏。
一個人沉思連連,甚至想到了宇文泰和長公主元玉英返回關中時,他也曾經追至河洛。
救宇文泰于險境之中,現在想來不知道算不算是放虎歸山。
隻看今日關中是否有變,又是如何之變。

  高澄咳嗽了幾聲,這時恰恰門開了。
擡頭看時,果然是崔季舒氣喘籲籲地進來了。

  “郎主。
”崔季舒回身關上門喚道。

  一進來便是一怔,天氣已和暖,這屋子裡怎麼忽然又燃起了火盆?
讓人躁熱難耐。
沒有點燈,高澄也沒有回答他。
崔季舒借着火光看到他坐在往日裡大丞相坐的榻上,支肘于迎枕上,手撫着額頭,又像是在低頭沉思,又像是睡着了。
走到近前,看高澄束發,穿着寬身大袖的玄色衣裳,深夜裝扮得如此齊整,不知是什麼意思。

  “郎主,叔正來了。
”又輕聲喚道。

  “上圭可有消息來?
”高澄沒擡頭,直接問道。

  “沒有。
”崔季叔聽到他聲音有點黯啞,暗裡仔細辨别。

  “大丞相可有消息?
”高澄擡起頭看着崔季舒。

  “也沒有。
”崔季舒看到他幽然閃着冷光的如綠寶石般的眼睛,眉頭微蹙讓人心生不忍,不由勸道,“世子也别着急……”

  “博陵處有什麼動向?
”高澄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又問道。
他站起身,忽然身子一搖晃。

  “郎主!
”崔季舒忙上前扶住了他。
心裡覺得奇怪,就好像一個活蹦亂跳的小男孩日日都精力無盡,突然變乖了,沒了精神。
覺得有點不對勁。
伸手一觸,高澄額上滾燙,心裡大驚,竟是高燒!

  “來人!
”崔季舒扶着高澄,看他無力跌坐于榻上,便轉身向門外喚道,他是要命人去傳太醫來。

  “住口!
”高澄怒道。
他叫崔季舒來不是為了傳太醫,實在是為關中的事心裡焦急。

  然後還是有人被喚進來了。
家奴剛進門,高澄便怒道,“出去!
”家奴立于原地沒動,隻是回頭看了看。

  “阿奴喚誰出去?”門外竟然傳來了大丞相高歡的聲音。

  “大丞相回來了!
”崔季舒頓覺心頭一喜,回頭看看高澄,便急趨向門口處迎去。

  “阿爺回來了。
”高澄聲音陡高,也頓覺身子一輕,神清氣爽起來。

  果然見門開處父親大丞相高歡不急不緩,面上微笑地走進來。
崔季舒行禮恭迎進來。
高澄也從榻上起身急迎出來。
剛要說話,忽又聽崔季舒喚了一聲“二公子?
”語調極是驚異。
說着又是行禮。
緊跟着,二公子高洋已跟在父親身後進來了。
久不見面,高洋長高了好些。
越發的膚色黝黑,眼睛裡是和年齡極不相襯的深沉。
他進來看清楚了情勢,方才默默地向着長兄一禮,沒說話,隻是跟在父親身後。

  “阿奴在洛陽已取我代之,又因何不悅,反倒如此氣急?
”大丞相高歡穩健而入,昂然直上,高坐于榻上笑問道。

  “上圭久無消息,實在心憂。
”高澄下首而坐,坦然直陳。

  二公子高洋默默在下侍立,一言不發,且低着頭。

  “世子憂心國事,焦慮過度,已是高熱不退。
”崔季舒見大丞相沉吟不語,便回道。

  “既如此,阿奴打算如何應變?
”高歡問道。

  “若是上圭事成,便趁隙奪關中之權;上圭事敗,作壁上觀,以收取漁人之利。
”高澄毫不猶疑地答道。

  “想得如此清楚還有何可慮者?
”高歡反問。
“阿奴究竟還是氣量未足。

  “關中之地,人皆垂涎,若是有人捷足先登呢?
”高澄反問。

  高歡一怔。

  高洋仍舊低頭不語,似乎父兄之論皆與己無關,隻有他心裡的事才最重要。

  崔季舒出神地細聽大丞相父子之議論。

  “二弟”高澄冷然喚道。
高洋忙擡起頭看着長兄。
“有何心事,如此專注?
”高澄目中淩厲。

  高洋嗫喏不言。

  “郎主。
”外面家奴的喚聲給高洋解了圍。

  “進來說話。
”高澄不等父親說話便搶先喝道。

  家奴進來,高澄急問,“可是上圭有消息?

  “回禀世子,不是上圭。
”說着,家奴向高歡回道,“郎主,豫州刺史、濮陽郡公侯景在外面候見。

  這個消息比上圭來信更讓人驚異。
高澄沒想到他回來得如此之快。
看父親表情,顯然也是早有準備,并不覺得此消息突兀。

  “快請。
”高歡偏是語氣極緩地道。

  不一刻,侯景便跛足而入。
進門便拜,口稱,“阿勒泰拜見大丞相。
”說着又轉向高澄道,“見過世子。

  高洋立于陰暗處如同隐身。

  “請起,請起,一路勞苦,不必如此多禮。
”高歡口中極盡客氣,笑容滿面,高坐于上,隻虛擡了擡手示意侯景起身。

  “情勢急迫,臣雖事先禀于大丞相和世子,但事出急切,便權宜行事,未及大丞相之命便趕回了,大丞相和世子勿責。
”侯景謹慎回道。

  “事出急切?
”高澄卻立刻抓住了他話裡的漏洞。
“何事?
”他轉向侯景卻能記得刻意收起了原本質問的淩厲目光,微笑着問道。

  侯景深知這位世子之威,他心思何等精明,自然看出了高澄的有意做作。
但還是不動聲色笑道,“世子明察,臣還未及回禀。
”他是何等樣人,已經心思飛快轉動。
既已不當心漏出口風,便說了也罷,隻怕越解釋越生事。
于是轉向高歡正色道,“臣與世子早有議在先,世子又命陳元康将軍去博陵與臣密議,所以臣便奉世子之命送信給秦州侯莫陳悅,委婉相勸。
後來怕事後有變,一直命人在上圭探聽消息。
直到三日之前接到上圭密報,侯莫陳悅竟将關西大行台賀拔嶽将軍以征讨靈州曹泥為題,誘到上圭取其性命!

  侯景越說越激憤,聲高震宇,加之抑揚頓挫,将自己心裡的意外、忿忿、震驚……表現得淋漓盡緻。
但話裡用詞巧妙嚴謹,完全沒有他的任何責任,他隻是奉命,隻是奉命,謹遵世子之命。
而且他也表達得很清楚,他對侯莫陳悅事先隻是委婉相勸,但勸什麼并不言明。
而侯莫陳悅殺了賀拔嶽,絕不是他的意思。

  堂内一片安靜。
靜得異乎尋常。
所有人的目光都或直接或間接地落在了侯景身上。
侯景看着大丞相高歡。
高歡似乎不敢相信地怔住了。
侯景從來沒見過大丞相如此神态。
完全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侯景心裡忽然湧上極深的懼意,甚至極深的悔意。
但此時隻能沉住氣看高歡的态度了。

  “賀拔嶽……”高歡一頓,瞪着侯景問道,“死了?

  “世子!
”崔季舒忽然轉向高澄失聲道。

  高澄狠狠瞪了崔季舒一眼,目光又不經意般瞟過侯景。
侯景更覺身上陰冷,忽然心生一念,暗自想到,鮮卑小兒日後絕不能共事。

  “哈哈哈哈……”大丞相高歡忽然大笑起來。
所有人又都看向了高歡。
高歡卻一躍而起,快步走到侯景面前,居然雙手捧起侯景的面頰,大笑道,“阿勒泰,汝可當真……當真是我的妙人啊。

  誰都未見過精明、謹慎的大丞相如此失态。

  高澄也“騰”地座上彈起,笑道,“濮陽公真是公忠體國之臣,我甚服之。

  崔季舒不敢插話。

  高洋一直立于暗處旁觀,竟然波瀾不驚。

  “賀拔嶽既死,關中誰來主政?
”高澄問道。

  所有人聽了這話都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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