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421.第421章 有意攪局

  高陽王妃幾乎是逃一般地出了昭台觀大殿。
她在木梯上因為過于慌張還差點被自己的裙子絆倒。

  在苑囿中不辨東西如無頭之蠅一般亂闖。
但凡有宮婢上來,高陽王妃都極其警惕地躲開。
不知不覺迷路了,也不許自己的奴婢去問路。

  高陽王妃心有餘悸地站定了四處看,這原本是一片密林。
從此處還能眺望到昭台觀高高的殿頂。

  苑囿中地方闊大,有的是人煙稀少的之處。
高陽王妃在這兒終于松了口氣,緩過神來。
然而還沒等她這口氣喘勻了就看見一個貴妃,身後奴婢成群地跟着,向這裡走過來。
連高陽王妃身後那零星兩個奴婢也緊張起來。

  “高陽王妃今日逃過一劫。
”那貴婦似笑非笑地有點陰沉。

  高陽王妃認出來了,是濟北王妃。

  “王妃何出此言?
此事本就與我無關!
”高陽王妃立刻就如同刺猥豎起了渾的刺,随時準備紮人。

  “那個提壺宮婢難道不是高陽王妃指派過去的?
”濟北王妃一語刺中要害。

  高陽王妃立刻吓白了臉,恐懼地盯着濟北王妃。
“哪個宮婢?
宴上多的是提壺的宮婢。
”她強辯道。

  濟北王妃收了笑,眼神裡滿是淩厲。
“濟北王與高陽王同是宗室,且都是主上近臣,我也隻是擔憂王妃,想問個清楚,好幫王妃想對策。
沒想到高陽王妃這麼不老實,還要推萎,白白害得太原公夫人頂罪。
王妃不想一想,太原公會饒得了王妃嗎?
大将軍回來,知道真相,豈不更要把高陽王和王妃一家都殺盡了才能出氣?

  濟北王妃的話說得很虛張聲勢。
正在心慌意亂的高陽王妃被吓住了。
大将軍高澄的脾氣她也是親自領教過的。
上次還隻是沒對琅琊公主和顔悅色地奉承就被大将軍施以顔色,出了那麼大的醜。
這次出這麼嚴重的事,誰知道大将軍回來要是知道了真相會怎麼對待她?

  濟北王妃也不怕奴婢們聽到,不管高陽王妃面色青紅不定,笑道,“高陽王妃究竟給那宮婢吩咐了什麼?
怎麼琅琊公主獨對奶湯情有獨衷,并且這麼巧喝過了就早産了?

  濟北王妃面色鎮定地看着高陽王妃,把她逼于絕處。
就好像那熬制奶湯時摻雜在牛骨中的薏米和郎君子都與她無關似的。
她又摒退了奴婢,走到高陽王妃面前,放柔了辭色,低聲安慰她道,“王妃千萬别把我也當作皇後和長公主那樣的人。
大将軍之前對高陽王百般****,濟北王與高陽王是同氣連枝,感同身受……”

  高陽王妃不敢置信地擡起頭來。
看濟北王妃比起剛才和譪了很多,簡直就如同兩人。
這一前一後的變化,讓高陽王妃頓時有種大驚之後發現有驚無險的心情。
忙回道,“王妃所言極是,妾實在是氣不過……”她想了想,終于又回道,“妾隻是對那宮婢說琅琊公主想取悅皇後,素來也喜歡辛夷花。
在湯中加辛夷花味道更香醇。
恰好太原公夫人照看公主,送上飲食,她的奴婢就把那壺熱湯進上給琅琊公主。
”她恨恨道,“那麼多飲食,她自己偏要喝奶湯,也怨不了别人。

  濟北王妃這時幾乎是在努力忍着笑。
沒想到高陽王妃蠢到這樣,居然以為喝了加辛夷香料的湯就會這麼快被催生早産。
辛夷是能催生,可也不是這麼用的。
但她很滿意的是,她的目的達到了。
高陽王妃出于對自己安危的考慮,也會說服她的夫君與濟北王一心。
更别說高陽王之前也受了高澄之辱。

  濟北王妃覺得,用一個未出世的小兒,換來這樣的結果,是值得的。
但如果琅琊公主真的生下小郎君,并長成,那她豈能再依附于濟北王?

  小虎匆匆忙忙進了椒房殿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椒房殿裡的燈火很亮,但是皇後的寝卧之中隻有一盞銅樹燈靜靜地立于一角,覺得又昏暗又寂靜。

  “送走了嗎?
”皇後的聲音傳來,有點不耐煩。
也難怪,累了一天,又出了這麼大事,還是這麼一個先喜後悲的結果,把好好冬至日都攪了,皇後不心煩才怪。

  小虎聽聲音才找到皇後正背對着她坐在銅鏡前。
她也走過去,同時看到連弧紋銅鏡裡的影子模糊不堪。
皇後的頭發完全披散,在昏暗也顯得黑亮有光澤。
小虎順手拿起小幾上的雙雀銅梳。

  “殿下别心煩,琅琊公主已經擡出宮去了,奴婢親眼見她上了車,想必現在都快到東柏堂了。
”小虎一邊為皇後輕輕地梳理頭發,一邊估量着時間回道。
“好好的冬至日都讓她給攪了。
知道自己肚子大,身子重,還非要入宮來湊熱鬧,給皇後找麻煩。
”小虎點評起這位琅琊公主來一點不客氣,她也不用在皇後面前忌諱。

  高遠君歎息一聲,“缺什麼想什麼,她一個舞姬出身,和家妓也沒什麼區别,自己說是高陽王的庶妹,誰知道究竟是不是?
好不容易得了公主的封号,自然是上蹿下跳。

  小虎不自覺地停下手來,疑道,“太原公夫人的奴婢說的那個提壺的宮婢是什麼人?
奴婢遍查了椒房殿,也并沒有此人。
如果不找到這人,等大将軍回來怎麼交待?

  皇後一點驚訝沒有,像是叙述家常似的道,“多半是濟北王妃搗鬼,高陽王妃又想賴在太原公夫人身上。

  小虎不敢置信地問道,“皇後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杖斃太原公夫人的侍女?
”說着才想起來,又開始梳理皇後的頭發。

  高遠君擺擺手示意她不用再梳了,慵懶地斜倚在身邊一邊的憑幾裡。
“華山王妃自己蠢,華山王怕也要受她牽連被大将軍見棄。
在宮裡公然指斥長公主,她一個婦人,這豈不是因為華山王素來對大将軍積怨深?
她這一鬧,連主上的面子都被損了。
主上身邊隻有濟北王一個可親近的,日後他難道不會妄自尊大,想着蓋過主上去?
濟北王妃要想把高陽王也拉進來,這也是好事,兩相制衡。
就由她去吧,反正琅琊公主那個小郎君也未必見得大将軍想要。
正不知道怎麼和長公主交待,這倒替大将軍解了難題。
濟北王妃和高陽王妃看不起琅琊公主不要緊,隻要不是立意和高氏作對,我也就當作看不見過去了。
至于太原公夫人的侍女,”高遠君頓了頓。

  小虎靜靜地等着皇後吩咐。

  高遠君又道,“過于伶俐總不是好事,沒辦法,懲戒她就當是給衆人看了。
什麼高王妃,長公主,太原公夫人,哪一個不是心比天高,自以為是,哪一個又是真把本宮放在眼裡的?

  小虎沉默了,不知道是贊同還是不贊同。
她其實知道,皇後心思最深處還是有點自卑的。

  “殿下,要是太原公不滿意了怎麼辦?
會不會進宮來質問殿下?
”小虎猶豫不過,但還是說了出來。
權臣個個氣焰熏天,皇後說的也對,誰會真把皇帝和皇後放在眼裡。
這也真是可悲之處。

  高遠君拿起面前矮幾上那把小虎剛剛才放下的銅梳用力扔在地上,大怒道,“誰不滿意本宮都要管,可是誰又來管本宮滿意不滿意?
太原公可以來質問,大将軍回邺城也可以來質問,本宮去質問誰?

  小虎默默拾起銅梳,同時聽到帳幔外面奴婢的衣履聲,吩咐退下去。
她重新走回來,将那把銅梳放回幾上。
幾乎從來不見皇後這樣發怒。
雖是一時沖動,想必也是隐忍太久了。

  高遠君果然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她盯着那把銅梳,隻覺得那上面的雙雀格外諷刺。

  “殿下别生氣。
”小虎輕輕勸道。

  高遠君低下頭來看着跪在她身前仰視着她的小虎。

  突然可悲地發現,除了小虎,竟還真沒有誰這麼真心在意她是否生氣。
或虛情假意,或虛與委蛇,或根本不在乎。

  “你以為太原公是大将軍嗎?
”高遠君聲音有點發顫,像是在對小虎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大将軍才真是虛張聲勢,過後不計。
太原公口中不說,心裡想什麼誰知道?
可本宮也不能這麼由着他壓制利用,畢竟他還不是世子,畢竟大将軍也是本宮的大兄,本宮也不是非他不可。
隻不過本宮是看他心思相同,明白高氏利益為重的至理而已。

  高遠君突然俯下身子來,伸出手緩緩撫摸小虎的額角,像是在對待一個孩子。
一邊自語般喃喃道,“兩相制衡,兩相制衡,你明白嗎?
主上懂得,本宮也懂得。
隻是本宮心裡要牽挂的更多。

  天徹底黑了。

  大将軍府倒是一片燈火通明。

  大将軍剛剛大勝西寇,又逢節慶,自然府第裡有種歡欣鼓舞的氣氛。

  但是進了内宅,在長公主元仲華屋子裡就安靜許多。

  菩提和阿肅兩個小郎君無憂無慮地玩耍,在大床上一會兒滾過來,一會兒爬過去地你追我趕,除了用他們自己的語言你一言我一語地問了又答,也時不時地會說出幾句大人能聽懂的話來,頗讓人驚喜。

  因為有這兩個小郎君,氣氛并不沉重。

  長公主元仲華坐在大床上,時時留意菩提和阿肅。
高王妃郁久闾氏坐在大床的另一側,她的注意力則是完全都放在兩個小郎君身上,一直和他們逗着玩兒。
她覺得這兩個小兒簡直就像是兩隻可愛的小動物,這讓她備感新奇有趣。

  還有阿肅的生母康娜甯,坐在下面席上。
她當然是不能入宮的,但也聽說了今日宮中事。
在她心裡,這已經是和她沒有關系的事了。

  元仲華和月光是和太原公夫人李祖娥一起出宮的。
自然免不了勸慰,但李祖娥因為失了婉兒這個從小服侍她長大的奴婢,如同失了玩伴親人,不會那麼快就無事。

  阿娈看看時辰不早了,讓奴婢們帶着兩個小郎君去安寝。
兩個吵吵鬧鬧的小兒一離開,屋子裡一下子就安靜了。

  康娜甯覺得該告辭了,可是看一眼高王妃,好像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元仲華倒看着月光直言道,“王妃今天在宮裡樂了一天,還不累嗎?

  月光看奴婢們把矮幾搬過來放回大床上,又送上茶來,不屑道,“誰喝這個?
宮裡的東西怎麼都味道不好。
”她忽然瞟一眼康娜甯,“把你的蒲桃酒拿來,别舍不得。

  康娜甯口中答應,但眼睛看着元仲華。

  月光看她神色就明白了,也瞧着元仲華,“怎麼,世子妃連這個也不許嗎?
外婦的小兒夭折,世子妃的麻煩也沒有了,還不該飲酒相慶嗎?

  元仲華和康娜甯不約而同,驚訝地看着月光,沒想到她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究竟是有多麼任性妄為才這麼不顧忌?

  其實元仲華和康娜甯心裡一瞬間都是羨慕月光的,羨慕她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什麼都不用顧忌。
這正是她們做不到的。
誰不想活得恣意任性?
但并不是誰都真的可以這樣。

  元仲華沒反駁她,難得自己心裡也豪情突生,也起了和月光一樣的心思,吩咐康娜甯去拿酒來。

  西域蒲桃酒,殷紅如皿,倒在玻璃杯裡,格外醒目好看。

  這真是有趣而又奇怪的一幕。
元仲華、月光、康娜甯,三個身份完全不同,生長之地完全不同的人,竟然也能這麼不違和地坐在一起共飲。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三個人都格外易醉。

  元仲華是不擅此道,月光是心情興奮過度,康娜甯是憋悶太久了。

  三個人共坐大床,元仲華棄杯斜倚在憑幾裡,格外嬌慵。
月光東倒西歪地半躺在隐囊上,分外灑脫。
康娜甯伏在幾案上歪頭看着元仲華,特别不羁的眼神。
三個人都在這時候才現出真我。

  月光一直關注元仲華,看康娜甯看元仲華的眼神,她略直起些身子,靠着隐囊問康娜甯,“你兒子都快變成世子妃的兒子了,你倒也不在乎。

  元仲華止不住笑起來,好不容易喘勻了氣,醉目迷離地看着月光,“阿肅本來就是我的兒子。

  康娜甯直起身子,并不在意地道,“照此地的規矩,阿肅不就是長公主的兒子嗎?
”她語氣裡帶着一種不屑、不接受在反問。
“長公主真的留下阿肅,我豈不是想走就走?
”她脫口而出。

  自從在邺城酒肆第一次見到高澄,又到後來成臯重逢,随他去建康,再返邺城……康娜甯已經完全知道了她的夫君是什麼樣的人。
不是栗特男子,也不是她想象中的衷情者,或者應該說他衷情的不是她。
他不過是順水推舟,她原來以為是自己主動抓住了自己想要的,後來才發現他不過是順便而已。

  回邺城以後才明白他身居顯位,妻妾無數,她隻是衆多妾室裡很不被他關注的一個,還比不上他養在東柏堂中的外婦。
她不是他的妻子,他也不信奉光明神阿胡拉。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了無生趣。
但是她又有了阿肅。
她天天有很多的時間讀着《阿斯維塔》,祈求光明神的指點,想着夢中的撒馬而幹。
對于她來說,邺城并沒有什麼可過多留戀的。

  康娜甯的醉話,元仲華和月光都沒有當真。

  月光用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瞧着元仲華,在她身上不斷盤旋。
“既然阿肅可以是世子妃的兒子,怎麼外婦生的小郎就不可以?

  這話問得好沒道理。

  元仲華雖然半醉,但心裡是清醒的。
眸子半開半合,似乎困倦,聽這話,慢慢睜開眼睛,掃一眼月光。

  月光覺得像是被輕輕地撫了撫,輕得好像沒有,又特别舒服、惬意。

  “王妃說這話豈不可笑?
”元仲華不快道。
想起那個剛剛夭折的小郎,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

  月光忽然歎道,“等世子回來還不知道琅琊公主會怎麼對世子告狀。
我與世子妃,還有太原公夫人,都被牽扯進來了。
外婦豈能不忌恨?
世子妃看來真是不喜歡她。
又為什麼任由世子和她在一起?
若是我的夫君有外婦,有妾室,我必然一一處置了,他隻許喜歡我一個人。

  這話說得元仲華和康娜甯心裡都不是滋味。
同時也提醒了她們,這一場風波,等到高澄回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東柏堂的深夜,一切都陷入到了漆黑之中。

  和十幾個時辰前完全是不同的兩種氣氛。

  琅琊公主元玉儀是被從宮裡擡出來的,放在馬車上颠簸一路,疲憊又勞累地回到了東柏堂,進了木蘭坊中自己的屋子。

  她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

  甚至沒有想等高澄回來怎麼向他述說此事,怎麼哭訴讓他替她出氣解恨。
他會嗎?
他連她的父君都不是。
他又曾經真的給過她什麼?
甚至連他的恩寵都是濟北王替她設法換來的。

  長公主元仲華生育嫡子的時候,他是怎麼保全呵護的?
怎麼對她就全不在意?
或者他根本沒想要她為他生兒育女。

  是元仲華最後抱了她的兒子。

  還有給她送來奶湯的太原公夫人。
她不是與長公主相處極好嗎?
而那個打了她的高王妃、柔然公主,那樣為了元仲華去教訓華山王妃,那麼她打了她真的是無意的嗎?

  元玉儀心裡怒火中燒,幾乎要把自己燒成灰燼了。
她終于忍不住大聲呼喚了缇女。
讓她明日去請濟北王妃來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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