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227.第227章 :疑心重重夫婦再别(一)

  “阿娈,”元仲華不知道是高澄進來了,還以為是阿娈,也沒有轉過身來,隻管自顧自地道,“風這樣大,天氣寒冷,世子必然是不會回來了,我也并不心急,你又何必還要等他?
想必他已經在别處睡了……”“别處”這兩個字在元仲華口中念出來格外不同。

  元仲華一邊說一邊走向窗邊的高幾,高幾上專供着一隻越窯青瓷熏爐。
熏爐裡此刻沒有燃香,元仲華半側着身子似乎是在仔細看那一尊小巧的博山爐,用左手撫摸着光滑的釉面,她又将手裡拿着的東西随手放在香幾上。

  是高澄贈于她的那支玉笛。
玉笛的表面細膩、潤澤,有着皮膚般的質感,顯然是不知道被人拿在手中撫摸過多少次了。
元仲華還是沒有看一眼身後,一直以為她身後的人就是阿娈。
她并不奇怪阿娈并沒有回答她,因為阿娈是個很有分寸的人,不會随便把自己也牽扯到世子和世子妃的矛盾中。

  高澄仔細看元仲華半側着身子,她的興趣完全在那個博山爐上,非常專注,微微低着頭,這時在燈下看她還是孩子模樣。
她剛才說的那些話,輕聲慢語,心态甚是平和,顯然是已經不在乎他是不是回府,是不是會來探望她。
這樣她也能睡得着嗎?

  高澄實在是有點心塞。

  “阿娈,這些日子你服侍我****服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不必擔心,就算是世子回來了也未必會到這兒來,宋娘子和王娘子都說孝瑜和孝珩一見到世子就會笑,想必世子也惦記她們,我們這裡這樣冷清,世子未必喜歡……”元仲華的聲音有點低落下去,她像是又想起了什麼,不再說話。

  高孝瑜和高孝珩都是高澄的庶子,兩個妾室在馮翊公主元仲華小産後接連生子,此時孩子都還是幼兒,未必會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想法,但孩子見到父親天生會親近,會笑,倒也是真情。

  高孝瑜和高孝珩名義上也都算是世子妃元仲華的兒子,她是嫡母。
元仲華年紀尚幼,未必能體會得了母子至情,況且不是她所出,沒有經過其間産育的喜和痛,所以她雖然也喜歡幼兒可愛,但并沒有什麼格外特殊的感情。

  高澄聽她這樣說話,心裡忽然沖動起來,心頭熱浪翻滾,他心裡的願望被刺激得按捺不下去了,他多希望他們能有個嫡子。
如果元仲華為他生了嫡子,對她的正室之位的穩固倒也有大大的好處。

  想到這兒高澄走上兩步,這同時元仲華又從香幾上拾起了玉笛拿在手裡,用手指輕輕拂了拂,然後兩手持笛橫于唇邊,随意吹了起來。
高澄将這玉笛贈于她的時候本來也沒想讓她專于此藝,精于此道,隻是因為她原來的玉笛是他摔碎的,他以此來彌補自己對她的歉疚。
還有就是因為他總覺得原來的玉笛在她心裡是屬于高洋的,所以他要把這個痕迹徹底清理掉。

  笛聲依舊細弱,緩而不急,沒有一點焦躁,倒有些超脫。
這一點點超然物外讓高澄心裡覺得不安,他識别出笛聲中那種藏得很深的一絲不在乎甚至讓他有點怕。

  元仲華一邊吹奏一邊轉過身來,赫然發現夫君高澄就站在她身後,還離她那麼近,這種出乎意料讓她受了驚吓,竟然手一顫,手裡的玉笛落在地上,清脆的一響後斷成了兩截。

  這個意外讓高澄和元仲華都怔住了。
元仲華低頭看那截玉笛和滿地的玉屑傷心至極,瞬間眼裡都蒙上了淚。
高澄倒很快就回複過來,并不太在意。
他看元仲華慢慢俯下身去,似乎是要自己動手把斷了的玉笛拾起來,那玉屑豈不是會紮傷她的手?
他察知她的意圖立刻大步走上來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扶住她。

  “一隻笛子而已,碎了就碎了,不用這麼在乎。
”他扶着元仲華站起來,“你不是喜歡孝瑜和孝珩嗎?
何不自己生育一個嫡子?
”高澄的語氣格外輕柔,有點專意想哄元仲華開心的意思。

  “夫君怎麼回來了?
”元仲華被高澄握着雙臂,她心裡喜歡這樣,他的手很熱,很有力。

  聽元仲華這麼一問,高澄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了。
就好像他不回府才是常态,回來倒是意外了。
高澄将她摟進懷裡,慢慢低下頭。

  “阿娈!
”誰知道元仲華忽然把頭側向一邊躲開了他。

  聽到世子妃的聲音,外面果然傳來阿娈的回應,“夫人有何吩咐?
”阿娈并沒有進來。

  “去拿杜衡香來。
”元仲華的語氣比剛才輕柔了一些。

  阿娈在外面應了一聲,然後細碎的腳步聲遠了。
不一會兒,那腳步聲又近了,阿娈捧着香從外面進來。

  高澄被拒後有點尴尬地保持着低頭的動作,但隻能觸到元仲華的鬓邊。
不明白元仲華怎麼突兀地有此吩咐,但是她在躲他這卻是顯然的,這讓他心裡不快,忽然想起剛才在東柏堂元玉儀殷殷挽留時的樣子。
他拒絕了美人,冒着寒風回來,卻同樣也隻得到了她的拒絕。

  阿娈已經進來往香幾上博山爐中焚香,她做這些事的時候目不斜視,微微低着頭,不敢多說話。

  高澄倒也無所謂被阿娈看到兩個人親昵,元仲華卻臉紅了。
她還是側着頭,也不敢擡頭看他。
她當然也能感覺到他心裡的不快,她在他懷裡略有些僵硬。
他身上又是那種奇異的花香,還有那種口脂的味道,她不喜歡,甚至很排斥。

  燃好了杜衡香,阿娈垂首躬身退了出去。
簾幕落下,裡面又隻剩下高澄和元仲華兩個人。
高澄還是摟着元仲華沒放開她,索性順勢再低頭嗅了嗅元仲華的鬓發。
不知道是不是剛燃起了杜衡香的緣故,還是因為元仲華常常喜歡在自己屋子裡燃杜衡香,他覺得她鬓發上,還有她身上也都是杜衡香的清幽味道。
這種味道很特别,有種遺世獨立、孤高自許之意,但又不讓人覺得疏遠難親近。
或者就是因為這是她身上的味道,所以格外地吸引他。

  可是在元仲華感覺起來又是另一番感受。
既便博山爐裡燃了杜衡香也掩蓋不了高澄身上的那種喧賓奪主的奇異香味。
尤其是口脂的味道,可能專屬于某個女人,此刻由他帶來而環繞在她身邊揮之不去。
口脂的味道是怎麼染在他身上的呢?

  大将軍府裡有他許多的妾室,去别的大臣府第裡也難免和家妓有沾染,這些元仲華也都明白。
但是這種奇異的香味是固定出現在他身上的,香味的主人是個什麼樣的女郎?
這女郎是專屬于他的,不會是哪個府裡的家妓,不然不會在他身上總是出現這種香味。
這也許就是他安置在外的那個人。

  自己的夫君有外室了。
元仲華好像才明白這個事實。

  元仲華擡起頭,正好看到那一雙綠眸子也正俯視着她,目光幽深,讓人猜不透他心裡想的是什麼。
元仲華被盯得心裡一顫承受不住,趕緊又低下頭。
高澄深知她會如此,眼疾手快地伸手挑起她的下颌,迫得她仰面與自己相對。
還沒等元仲華反映過來,高澄已經恰到好處而準确地低頭吻到了她的唇上。

  因為兩個人距離如此之近,元仲華被他身上那個奇異的香味刺激得腹中翻滾,立刻一把推開高澄把頭側到一邊,強忍住了才沒有幹嘔出來。
這下高澄真的不高興了,冷冷瞧着她。

  “天寒風大,夜深了,夫君一定累了,先……先回去安寝吧。
”元仲華好不容易穩定住了那種排山倒海的不安定感,但還是側頭垂眸,不敢看高澄,用軟語求告的語氣有些慌亂地道。

  她也知道風大天寒,她也知道夜深了,既知如此,還要把匆匆回府來看她的夫君推出去。
她不想留他?
她要讓他去哪兒安寝?
高澄心裡又氣又恨,偏偏又拿她沒辦法,說不得碰不得,也隻能自己忍了。
可是他無論如何又不甘心,難道就這麼由着她任性?
左思右想都沒想出個緣由,她究竟為什麼要拒絕他?
他心裡倒不安定起來。

  “殿下是真的不願争了,索性不想這事,也不用****盼我回府,是嗎?
”高澄惱恨之餘乍然想起前一次元仲華與他玩笑時藏起來,讓他找了一夜,後來她說過這樣的話。
原本以為是小孩子的玩笑話,沒想到她是來真的。

  元仲華還是側頭垂眸,沒說話。
她争不争還不是一樣的結果,他一樣是不會顧忌她,想去哪兒去哪兒,那還有什麼可争的?

  高澄看她垂首不語的樣子以為是默默反抗,心裡更氣,可又不能像她小時候一樣揍她來作為對她的教導,順便讓他出氣。
不但不敢揍,說話都不敢說重了,否則再像上一次躲藏起來可就未必能再找得着了。
不免心灰意冷,聲音也冷硬起來,“看來殿下是真的不在乎下官了,是嗎?
”他還是有些不甘心地反複問道。

  “不是。
”元仲華忽然擡起頭來,微偏着頭仰視着他。

  高澄一怔。
他原本沒想她會回答,更沒想她會這麼笃定地給予肯定答複。
這個答複激得他心頭癢癢,差點就要失控。
可是他強忍住了,剛才元仲華連連推拒他,就算她是肯定的答複,也不一定就會任由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高澄忽然輕輕歎息了一聲,“殿下在乎我也罷,不在乎也罷,下官過些日子便去征伐西寇,殿下見不到下官便可以清靜了。
”說完他有意看着元仲華,想知道她如何反映。

  又要去征西寇?
元仲華聽了這話心裡立刻便沉重起來。
可是這事她又不能幹預,這不是她能做決定的。
既便她不願意和他分離也不得不分離。
他想聽她說些什麼,可是她什麼也沒說,不知道神思飛越到哪兒去了。

  “殿下也早些安寝吧。
”高澄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夫君……”他身後隔着簾幕傳來元仲華的聲音,但是他沒有止步。
忽然覺得好累,一個人去了書齋。

  元仲華慢慢蹲下身子來,将摔成兩截的玉笛又拾起來。

  這時阿娈走進來。
“夫人怎麼不留住世子?
”阿娈一邊說一邊拿了條帔帛給元仲華披在肩上。

  “我不喜歡他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元仲華拿着玉笛走向自己的床榻,心裡難受得要命。
玉笛斷裂處參差不齊,很鋒利,她像是沒看到一樣,很珍惜地把斷了的玉笛握在自己手裡。

  “夫人,既然世子回來了就是心裡還有夫人,夫人又何必把世子往外面推?
”阿娈勸了一句。

  元仲華沒說話,如果什麼痕迹都沒有,她可以裝不知道。
可是她就是不喜歡他身上帶着别人的味道,實在是無法接受。

  天剛蒙蒙亮,一絲風也沒有,長安的初冬日冷得能夠滴水成冰。
大丞相夫人、長公主元玉英的内寝中有散之不去的藥氣。
從佛堂裡的帶着清苦味道的甘松香,再到内寝中帶着濃郁苦澀感的草藥氣味,這讓宇文泰心裡對妻子生出濃重的歉疚。
如果能夠,他希望元玉英還是那個在洛陽初成婚時英氣過人,絕色傾城的長公主。
是因為他是她的夫君,她才一步一步變成了今天的樣子。
他不是容易對人妥協的人,她也同樣是。

  南喬無聲地施了禮,看一眼小婢子又很快把門關嚴實了,不讓冷風趁機透進來。
宇文泰穿着黑色袍服倒顯得精神實足,英武異常。
南喬知道,郎主馬上要陪侍皇帝元寶炬去洛陽拜谒宗廟、祖陵。

  “夫人昨夜睡得安穩嗎?
”宇文泰拿眼睛四處逡巡,昨夜他是等元玉英睡熟後才離開的。
還沒等南喬回答,他又吩咐道,“這屋子裡藥氣重,雖不宜再焚香,但是這些簾幕也太暗沉、厚重,不妨換些素淨亮色又輕軟的,讓夫人看着心裡也舒服。

  南喬聽郎主這些吩咐如此細緻,這麼細心,心裡便覺得一熱,連聲應答稱是。
宇文泰顧不上和她多說話,已經舉步入内寝去了。

  元玉英其實已經醒了一會兒,昨夜也一直睡得安穩,此刻隻是靜靜躺在榻上閉目養神。
天色剛剛拂曉,要等到日漸升高,陰氣散盡,陽氣漸盛時再慢慢起身。
她已經聽到了外面宇文泰和南喬在喁喁而語,勉力撐着身子起來,喚了一聲“南喬。

  恰好宇文泰已經走進來,不等奴婢進來便自己親自動手挑起那一幅繡着碧柳夭桃滿是勃勃生氣的床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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