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328.第328章 :高子惠無心反自羁(十一)

  同在東柏堂,木蘭坊和秋梓坊此時完全不同。

  秋梓坊中雜亂漆黑,人去屋空。

  木蘭坊中從庭院到屋子裡處處燈光暖溢,奴婢都是殷勤笑語,讓人不由得就喜歡。

  高澄剛進了院子,正在庭中恭候的太醫令趕緊迎上來大禮,賀道,“大将軍大喜,娘子有身孕了。

  其實太醫令心裡也不免想到,高澄昨日還在為了長公主擔憂,今日又為了外婦欣喜,其變心之快讓人不禁為之錯愕。

  這時一個仆役進了東柏堂,匆匆便直奔秋梓坊中。
正好在秋梓坊門外撞到了劉桃枝。

  劉桃枝正等得心急,這時立刻迎上去。

  那仆役與劉桃枝低語了幾句。

  劉桃枝向木蘭坊的方向指了指。

  那仆役便又匆匆而去了。

  劉桃枝想了想也跟了過來。

  高澄命賞賜太醫令,便讓他退去了。

  太醫令心裡本有疑問,不知馮翊長公主的藥是否還要煎好送來,或是就在此煎好呈上?
但見大将軍一字不提,他也不敢再提醒。
想着大将軍必是隻看新人,忘了舊人,他又何必煞風景?

  元玉儀此刻躺在榻上心潮起伏得厲害。
這消息太出她意料之外了。
她與高澄在一起的日子也不短了,并且高澄留宿在東柏堂的時候比在大将軍府還多。
隻是此前她一直沒有什麼動靜,也不知是何故。

  猜疑過,或許是大将軍有意不想讓她有所生育,這樣可以免了麻煩。
後來又覺得不像,自己也想過,但是越想越不來,也就丢開一邊去了。
她與高澄兩個人誰都未曾提及過關于生育的事,元玉儀是放在心裡不言,高澄或許是根本就沒有去想過。

  沒想到福有雙至,也就是一夕之間,她竟然與馮翊長公主沒有差别了。
她也有了爵位,她也有了子嗣。
而元仲華失了嫡妃的位份,可能還不如她。

  元玉儀原本覺得疲累,覺得不舒服,這時心潮湧動地躺在榻上反倒睡不着了。
知道高澄必來,可不知道他又會是什麼态度。

  如果她還是那年舞姬元玉儀,反倒簡單了。
隻盼着能得寵,往後的事也隻好聽天由命,隻是多為自己撈些好處也就罷了。
所以才會幫着皇帝和濟北王做内應,她也需要有更多的依靠。

  現在不同,也許她真的可以改變。
既然她可以做了琅琊公主,為什麼不能取代元仲華做世子妃呢?
這一切都取決于大将軍高澄。
而如今肚子裡這個孩子就是她最有力的支持。

  忽聽有說話的聲音,腳步聲已到近前,元玉儀猛然醒來,精神立刻進入戒備狀态。
暗裡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想好了要說的話,然後便等着高澄來挑起床帳。
心裡暗自慶幸床帳是放下來的,給了她更多的緩沖機會。

  屋子裡燈光又暖又亮,一盞青瓷鳳凰燈正對着床帳。
鳳凰展翅欲飛,鳳尾燈光熠熠,在暗夜中栩栩如生、格外生動。
當高澄動手挑起雲氣紋帷帳時,燈光恰到好處地正映照在元玉儀面頰上。

  元玉儀好像是非常意外的樣子,怔了一瞬忽然枕上輾轉翻過身子去以背相向,同時問道,“公子怎麼來了?

  高澄确定剛才在看到她的第一瞬間元玉儀是淚流滿面的樣子。
這時聽她說話聲音還是沙啞低沉的。
再看她對着他的背影,完全披散的黑發因為燈光照在上面而顯得潤澤烏亮,如行雲流水般柔順地堆拂在她肩頸極她枕着的那隻彩繡香枕上。

  元玉儀居然真的穿着白色舞衣,讓高澄想起幾個時辰前他們在阙門外分離時她說過的話。
沒想到幾個時辰沒見,有了這麼大的意外變化。
元玉儀躺在這裡時雖以背相向,但腰側起伏,更顯得體态極為玲珑。

  聽她說話的語氣是根本就沒想到高澄會來。
暗示着在她心裡她是不敢獨占他的,會期盼他,卻不會覺得他隻是她的。

  高澄在榻邊坐下來,不自禁地擡手撫着她腰側,來回撫過她起伏的腰線。
一會兒又把手伸到元玉儀的腹上慢慢地、輕輕地撫摸。
他覺得不像是真的,她還是腰肢纖細,腹上平平,難道她真的有身孕了嗎?

  忽然又想,白纻舞正是因為舞姬身姿纖細有柔美之态,他從未想過元玉儀也會大腹便便的樣子,她還能跳白纻舞嗎?

  “狸奴,”他還像以前一樣喚她,“怎麼了?
”他側傾了身子,還是看不到她的面頰。
他的聲音溫柔卻平淡。

  “怕公子看到我不美的樣子。
”元玉儀低聲歎息道。
她心裡真的是有點怕。

  她知道高澄不耐久等,慢慢轉過身來相對。
因為被燈光照到眼睛微微蹙了蹙眉,不自覺地閉了眼睛。
就在她閉上眼睛的一瞬間兩行熱淚滾滾而下,在面頰上汪洋肆溢。

  她很快又睜開眼睛,慌亂間用手指拭了拭淚,似乎是覺得淚水模糊了雙目讓她無法看清楚高澄。

  高澄默默看着她做這一切,一動未動,也未說話。

  “公子勿怪。
”元玉儀聲音哽咽。
“如果公子怪罪狸奴,狸奴今夜就是以死謝罪也心甘情願。

  元玉儀躺着,高澄坐着。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什麼死不死的?
”高澄淡淡道,“難道狸奴背着我做了什麼錯事?
”高澄忽然一笑,那雙綠眸子邪氣得讓人不敢直視。

  “是狸奴惹長公主生氣,長公主才離開東柏堂,被太原公接走,狸奴心裡不安,隻求公子趕緊命人去把長公主接回來。
狸奴願意給長公主賠罪,任憑長公主施懲。
隻要長公主肯留在公子身邊,狸奴願意離開此處。
”元玉儀幾乎泣不成聲,有幾分假,但也有一半是真。
她心裡确實酸楚。

  高澄暗中手握成拳,忍了又忍。
又是太原公。

  良久方道,“長公主是氣惱我,與汝無幹,不必再想了。
”他一邊說一邊終于伸手去撫了撫元玉儀的面頰。
他看着元玉儀滿面是淚的樣子,忽然歎道,“她心裡……她……”話究竟沒說下去就止住了。

  元玉儀泣道,“狸奴心裡隻有公子,不想讓公子煩憂。
”她不知道她這話正撞在高澄心坎裡。

  高澄忽然覺得累極了,不自覺地歎道,“不是你的錯,與卿何幹?

  元玉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坐起身子來,又匆匆拭了拭淚,忽然帶着淚笑道,“公子心裡煩惱,狸奴為公子跳舞解憂。
”說着便要下榻。

  高澄終于一把将她摟進懷裡,“别跳舞了……”兩個人都緊緊地擁着對方,再不說話,屋子裡安靜極了。

  “别離開我……”高澄突然脫口低聲喃喃自語。
外面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人,沒有人回來。

  他在元玉儀的發間嗅到了她喜歡的獨有的花香。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花香,隻覺得很特别,她總是喜歡這種味道。
他身子傾下來,元玉儀也被他托着肩背躺回榻上,他将她壓在身下,他閉上眼睛低下頭來觸到了她的唇。

  香味更濃郁了。
那是她的彩繡香枕散發出的香味。

  木蘭坊外面,奴婢聽到有人叩擊院門,便聲音太大吵到郎主,趕緊打開門。

  那個被高澄遣去尋找元仲華下落的仆從向内張望,問道,“郎主呢?

  奴婢回頭看一眼,見已是一片漆黑,便道,“郎主已安寝了。

  仆役有點不敢相信似的也往裡面看。
果然見那屋子裡已經沒有了燈光。
他猶豫着。

  奴婢一邊打了個哈欠一邊道,“太醫令診出娘子有了身孕,郎主大喜,在此陪着娘子說了半天的話,想必是累了。

  門外那仆役暗想,長公主如今已不是世子妃了,這位娘子是新得寵的,舊人不如新人,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還是等明日再回禀長公主的下落吧。
說着便返回身去找劉桃枝。

  恰好劉桃枝來了。

  将情形一說,劉桃枝暗想,郎主雖說一有消息立刻回禀,但此時确實不相宜。
他是高澄的随身仆從,想要進去,在院子裡守護。

  開門的奴婢卻說,郎主和娘子在一起時最忌有人打擾。
說着便關了院門。

  劉桃枝隻得在外面守候。

  邺城城南的館驿中,元仲華和秃突佳還是僵持不下。

  元仲華決意要離開,阿娈為難,秃突佳眼裡都看得清楚。

  “天黑風大,姊姊要去哪裡?
既然姊姊覺得同居一處不便,我身為男子自然不該讓姊姊夜半離開。
”秃突佳很是爽直地勸慰元仲華。
不等元仲華再表示異議,他便吩咐自己的奴仆命都撤到館驿大門外面去,此處不需留一個男子。

  元仲華還想反駁,秃突佳早就帶着自己的人都出去了,連個蹤影都不見。

  阿娈也勸說,這時委實不好再另擇居處。
不如先暫居一夜,等明日天一亮立刻便去找。

  元仲華經這一勸說才作罷了。

  館驿的屋舍自然沒辦法和東柏堂相比,更沒辦法和大将軍府相比。
但是奔走勞累,今日一天又心緒不暢,元仲華也就依着阿娈在事先安排好的屋子裡安寝了。
隻是哪裡睡得着?
心亂如麻。

  本來就是因氣皿不足頭暈,這一勞累就更不舒服。
藥更是時有時無,今日自然不會再有太醫令煎好了藥送來,也隻能自己忍着不适盡量靜心調理了。

  阿娈聽床帳中沒有聲音,雖也知道長公主累了,可也明白她是睡不着的。
公主可以安寝,她卻不敢。
又想着不管怎麼說柔然世子肯讓出居所,也實為難得,該答謝,于是便命奴婢出門去看看柔然的國使可有什麼需要用的東西,再順便緻謝。

  秋風蕭瑟,邺城天氣漸冷,夜晚尤其如此。
不過對于秃突佳這樣從小在柔然本部草原上長大的人來說,隻能說是涼爽舒适。
也可能正是因為這時的天氣不再像他在長安時那麼悶熱,感覺整個人的心情都不再那麼浮躁急切。

  衆多的柔然部衆都不明白為什麼放着好好館驿不住,世子非要讓挪到大門外面來。
但是無人敢有不服,全都守在館驿之外。
夜深時慢慢困倦也就或倚或坐地睡着了。

  秃突佳倒抛開了之前的困倦,在館驿門口來回徘徊。
他心裡想的全是白天裡的事。
一會兒是在宮苑中初遇到元仲華時的情景,一會兒又是高澄和他說話的情景。

  秃突佳當然明白,高澄和魏帝元善見都有意為他擇親,當然是想以此制約他。
可這也不能不說是個機會,他能不能反客為主呢?

  正在沉思中,突然聽到自己的哪個仆役用鮮卑語大聲調笑。
這在草原上很常見,有和女子開玩笑的意思,但其實并無惡意。
不過在此刻邺城的暗夜中就顯得格外明顯。

  秃突佳轉過身來,看到一個未睡着的仆從,正跟在一個從裡面出來的女子身後,還在大聲用鮮卑語嬉笑。
還有幾個人,也正滿是興奮地看着那個女子。

  那個女子應該是長公主身邊的奴婢,這時出來想必是有什麼事。
但顯然是被那幾個開玩笑的柔然男子吓住了。

  秃突佳見此情景用鮮卑語大聲喝止住了自己的人,立刻便安靜下來。
他站在那裡未動,看着那奴婢向他走過來,心裡暗想着會是什麼事。

  那個奴婢走到柔然世子面前行了禮,按阿娈的吩咐把話說了一遍。

  秃突佳和顔悅色表示很感激長公主。
那奴婢見他如此和氣,也心情放松下來。
正要回去,秃突佳問道,“長公主的夫君是何人?
怎麼讓殿下深夜中一個人流落在外?

  奴婢本來也是替主母滿心的委屈,聽柔然世子這麼一問,先是有些尴尬,後又是有些不好意思,想着長公主既已離開大将軍府,又和主上、高王禀明願自請廢棄,現在連郎主都不聞不問了,想必是回不去了,于是便答道,“長公主沒有夫君。

  秃突佳得了這個肯定答複,就沒再往下問,怕引起奴婢的懷疑,回去再告知長公主,恐長公主不肯再居住在此。
想着等到天亮便可再去東柏堂找高澄,這些事想必高澄清楚,向小郎君把事情問仔細了他好再做決定。
隻要是他想做的事,必能做成。

  奴婢見柔然世子無話再問,便辭了回去。
告訴了阿娈,阿娈也安心些,想必今夜終能安心在此了。

  這一夜也不知道元仲華有沒有睡着。
阿娈自己一直是半睡半醒。

  不知不覺中東方既白,天漸漸地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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