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445.第445章 四面火起

  “世子在此,專為候我?
”高澄見秃突佳一個人出來,見到他又是如此驚喜,他心裡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動。

  “小郎君怎麼才來?
有什麼事嗎?
”秃突佳本來想說什麼,看到高澄身後的陳蒨,他欲言又止。

  陳蒨身後的崔季舒是秃突佳相熟的。

  陳蒨也看到了秃突佳,兩個人互相盯着對方看,都覺得對方長得古怪,不順眼。
但兩個人又都是精明人,況自矜身份,倒誰也沒和誰說話。

  高澄與秃突佳并肩從橋上走過,高澄像是閑談般問道,“弟要回王庭之事,主上是怎麼知道的?
還用如此排場與弟餞行?

  秃突佳突然站住,把高澄所攜的大袖抽出來,也不再顧忌,反問道,“誰說我要回王庭?
”他雖不是高聲大喝,但聲音穿透力很強,連遠處大殿檐下的奴婢也向這裡張望而來。

  高澄心裡一跳,又驚又怒地看着他。
“汝何意也?
”秃突佳之前雖然沒有着急走,但說了要回王庭卻是一定的,這時矢口否認是什麼意思?
高澄沒想到他遇上的第一次棘手的事就是柔然的麻煩。

  “大将軍應允我的事還沒做到。
”秃突佳繃緊了臉提醒高澄。
“邺城的事比王庭重要。

  秃突佳的提醒高澄心裡明白,忽然心生感慨。
之前秃突佳向他痛陳過朔方郡公阿那瑰染病日重的事。
父危急而子不歸,如果真等到了撒手而去的那一日,不知道秃突佳會不會後悔。

  眼前的秃突佳就是他自己。
如果阿那瑰一旦病故,秃突佳必以世子的身份繼任。
而作為柔然的可汗,還有什麼比部族的存亡更重要?
他之所以不歸就是不放心大魏。

  高澄心裡忽然歎息起來。
不隻是别人處處為難他,他也一樣在緊緊握着别人心裡的難題。

  “世子心裡記得的是哪一句應允?
”高澄想到秃突佳的處境便能平心靜氣幾分。

  秃突佳剛要說話,高澄又道,“姻為表,親為裡,我視世子如兄弟,大魏、柔然永結邦國之盟。
柔然有事,隻要我在大魏仍如今日,必不虧負。
”高澄盯着秃突佳,“世子在這個時候把我攔截在此處,究竟還想要什麼允諾?

  崔季舒是聽出來高澄不由自由又有點急上來了。
也難怪,想想剛才在秋信宮中,聽到那樣的消息,就算不是天塌地陷,也必定是從此凡事都獨力承擔了。
不知道世子現在是什麼心情。
又偏偏遇到秃突佳這個時候來催逼。

  高澄的話也提醒秃突佳了。
他确實不是來逼迫高澄的,隻是剛才昭台殿中的君臣情景實在是讓他太失望。
看來大魏将來可以讓柔然依靠的也隻有小郎君一個人了。
那他現在該怎麼做?

  “小郎君,”秃突佳挨近了高澄低語,“我自然不是信不過小郎君,隻是心裡實在為小郎君擔憂。

  這話不但沒有讓高澄解憂,反盯着他問道,“此何意也?

  秃突佳再湊近些,聲音放得更低,“那位濮陽郡公,剛才與主上說了許多話,不知道是不是欲不利于小郎君,要不要我……”他點到即止,沒再往下說。

  高澄也沒回應他。

  高澄是被秃突佳戳中心事了。
他與侯景的恩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個關鍵時刻,要是等事情出來了,侯景會是什麼反映?

  高澄回頭向崔季舒道,“叔正,我剛剛入阙門時隐約看到武衛将軍侯和在外面徘徊,你自去将他帶進來。
他已是這般年紀,遲早要進世子位,怎麼侯公不帶他入宮赴宴呢?

  崔季舒明白高澄的意思,毫無疑問地領命。

  高澄又道,“武衛将軍人雖魯莽,我獨取其憨直,你不妨告訴他,我有意将他帶在身邊委以重任。

  崔季舒又應了。

  秃突佳看高澄如此應對,心裡也算是安穩了。

  陳蒨一直旁觀,看高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昭台殿内,皇帝元善見聽了中常侍林興仁的回禀,後又看到殿門被打開了,他這時一反剛才的醉态,不再用林興仁扶掖就坐了回去,大聲向都盯着他的臣工們吩咐道,“大将軍與南使攜同而來,諸卿宜歸坐靜待才是。

  這又是一個重磅消息。
其實好多人并不知道梁國進兵司州的事,但南使忽然上殿卻必定是精彩故事。
想一想從前,隻要梁國有使臣來,總會發生些匪夷所思之事。
不知道眼前又會是什麼場景?
每個人心裡的興奮之感都被挑逗起來。

  隻有侯景,滿心裡得意地安坐觀望。

  濟北王元徽倒不厭其煩地吩咐再備美酒佳肴,準備曲樂歌舞。

  高澄就是在這樣的景況下進來的。

  高澄上殿,躲在帷幕後不為人知的高洋是第一個将他的大兄看得清清楚楚的人。

  也就是在這一刻,高洋覺得大兄心裡必定有事。
因為他從來沒見過他這麼沉穩冷靜,這不像是他的大兄。
連同整個人,都讓人覺得像是假的。
他心裡糾結、疑惑了。

  侯景剛留意到了高澄身後的陳蒨。

  他想起來在建康是見過這個人的。
總覺得此人對高澄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怎麼梁帝以此人為使?
他究竟是來做什麼的呢?

  昭台殿内剛才還是殘羹冷炙中歌舞迷醉、人人放蕩的氣氛。
一轉眼重新布肴上酒,收拾整潔如新。
舞姬們暫退了下去,昭台殿立刻就空闊了。
殿中站的高澄和陳蒨成了衆目睽睽中的焦點。

  “大将軍,真讓孤好等。
侯公說大将軍有事,不知大将軍有什麼事來晚了?
卿身後所立又是何人?
”元善見大聲笑道。

  侯景立刻便怔住了。
他沒想到元善見張口就把他給供了出去。
這難道不是要讓他和高澄彼此針鋒相對?
皇帝居然有如此心思,使出這樣的手段,讓侯景覺得他真是小觑了此人。
他現在有點明白高歡的處境了。
這個皇帝年紀雖然不大,實在是不好掌握。

  侯景饒有興趣地看着高澄,他忽然想知道,如果元善見和高澄鬥起來,那麼高澄會有多麼頭痛?

  元善見說這話的時候高澄剛站穩了,瞟了一眼沒有一點解釋的意思的侯景。

  陳蒨更沒想到魏天子這麼不穩重。
看起來像是個美貌的放浪少年,無論如何不像天子。
不過,他雖有龍陽之癖,也不是隻看美色。
像魏帝元善見這樣的,就是再美貌,他都不屑一顧。
他倒更有興趣看看他的子惠會怎麼應對。

  “臣澄請陛下恕罪。
”高澄先跪下來。

  陳蒨也無可不可地跟在他一側跪下來對着元善見。

  “臣剛才是有事絆住了。
高王命人來送消息,病體已愈,剛從晉陽出城往邺城來朝觐主上。
隻是尚還虛弱,恐不宜支持過分勞累,隻能每日慢慢行進,路上耽擱要久一些,多費些時日,望陛下莫要降罪。
臣一得到消息,知道主上和臣工們都期盼高王盡快來邺城,所以問詳細了來回禀陛下。
”他眼睛盯着元善見,目不斜視,明顯看到元善見的笑容一僵。

  “臣身邊之人是梁國吳興太守、信武将軍陳蒨,因得梁國皇帝器重,特遣為使,來向陛下恭賀邙山大勝西寇之喜。
”高澄把身邊陳蒨的身份也和元善見禀報了,并就此把南使入邺的理由順勢言明,顯得更順理成章。

  昭台殿内一片啞然。

  陳蒨就勢以拜稽首。

  陳蒨已經不是魏國君臣關注的焦點了。
誰都看到這個豐姿英武的梁國使臣滿面平和之色,不像是與大将軍有什麼龌龊的樣子。
何況兩國刀兵剛起的事本來就沒有太多人知道。
更多的人還沉浸在大将軍入梁與梁帝在建康締盟的記憶裡。
畢竟林泉舍國使館裡的梁國質子是看得見的真實存在,可以提醒這種記憶。

  真正讓滿殿裡的人驚愕的是,大丞相、高王居然病體已愈,并且已從晉陽出發,看來不日就要到邺城來了。
這消息引起的震動比什麼都厲害。
連暗中躲在帷幕後的高洋看到眼前情景都不得不佩服長兄的鎮定自若,以假亂真。

  元善見也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子,撐着面前的幾案俯身向下問高澄,“大将軍所言是真?
”他的眼神極其複雜,讓人說不上來他的表情裡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他渴望得到确認卻是一定的。

  濟北王元徽,中常侍林興仁,都一起忘記一切地盯着高澄。

  無數的目光集中在高澄臉上。
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

  高澄叩首拜見之後這時聽到皇帝問話,他直起身子,擡頭仰視着元善見,故作不解地坦然問道,“臣不懂陛下是什麼意思?
陛下不是****盼着高王來嗎?
怎麼這時不見高興,倒懷疑起來了?

  帷幕後的皇後高遠君也盯着殿内的大兄。
她一時産生了錯覺,竟也真的以為會有其事。
她多希望這就是真的。
可是她心裡的直覺又告訴她,這不會是真的。

  甚至高洋在一瞬間也以為那是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孤甚是高興。
”元善見的語氣勉強起來,故作輕松高興之色,讓人覺得極為别扭。

  元徽和林興仁互相看了一眼,誰都沒說話。
元徽這時急于脫身,想出去打聽消息。
林興仁也滿是疑問。

  “大将軍,既然南使就在殿上,”侯景抓住了這個空隙問道,“下官想請問南使,既然大梁與大魏之盟尚存,為何無來由興兵至司州平陽,欲以強度淮水北上?
這時又遣使來道賀,這是什麼意思?

  這時高澄和陳蒨已起身,坐在了設好的坐席之上。

  陳蒨直視侯景,面不改色回道,“公所說下官一概不知,并未有大梁士卒進犯友邦。
下官隻是奉大梁皇帝之命來邺城道賀的。

  “一概不知?
”侯景冷笑道。
他看到高澄和陳蒨兩個人此時身上有種隐含的默契他就覺得莫名其妙。
“建威将軍蘭京将兵至司州平陽,難道他不是大梁臣子?
他私自出兵梁帝也一概不知?

  聽侯景說的句句真切,殿上臣工也不得不信确有其事。
都一同又轉向陳蒨,同時無數人在暗裡看着大将軍高澄。

  陳蒨笑道,“我主上都不知道的事,怎麼侯公知道得這麼清楚?
侯公認識這位建威将軍蘭京嗎?

  陳蒨這一質問,侯景落了下風,他立刻便覺得連皇帝元善見看他的目光都别有意味。
此人出言之犀利,其因勢力導之詭詐,讓侯景心裡極其痛恨。
好在他有急智,笑道,“這位蘭京将軍,不隻是我認識,想必大将軍與此人更相熟。

  火又被侯景引到了高澄身上。

  沒想到高澄笑道,“侯公與梁國臨賀郡王交好,認識蘭京也不稀奇。
我倒不認識此人。

  這話一出來,更是滿殿裡嘩然。

  侯景不再理會高澄,轉身向元善見跪叩道,“陛下,臣願即刻出宮,率所部度淮與那蘭京一戰,直取平陽獻于陛下,也好去了大将軍對臣的疑心。
”不等元善見說話,他又直起身子側過頭來看着高澄,“不知大将軍可願意讓下官出兵征讨?

  陳蒨在一邊聽得這話心裡真是一驚。
侯景真是厲害,既顯了自己清白,又趁機可以壯大其勢。
魏國的事他知道得很清楚,侯景看來是生了異心,這便是他想的脫身之計。

  他更大驚之處在于,往深了想侯景和臨賀郡王甚至太子蕭綱都有交往,難道他是真的想到梁國來涉足?
這可是他萬萬不能忍的。
這個人的面目他看得清楚,絕對是有害無利。

  皇帝元善見卻大笑道,“侯公一片忠悃之心,孤全都明白。
隻要大将軍願意,孤并無異議。

  在帷幕後的皇後高遠君剛才還沒什麼,聽到這兒心都冷了。
連她都聽出來,她的夫君是和侯景一氣了。

  忽聽她身邊的高洋情不自禁地低聲怒道,“此人可恨。
”也不知他說的是誰。

  高澄也不躲着侯景,對他兩兩相望地對視,“高王向來無對南用兵之意,侯公想違逆不成?
況且高王不日便要到邺城來,侯公之前說想念高王,現在又想躲開,難道心裡并不想見到高王?

  侯景被擠到絕處,這下真是無話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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