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蕭天離将娶親的消息就這麼傳進了宣遙國,隻是以訛傳訛的,竟未将蕭天離隻是要迎娶側妃這一重點說進去,直接定論為蕭天離将娶太子妃了。
任誰都看得出,齊傾墨這些天的心情不太好,就算絕口不提蕭天離,她還是經常徹夜徹夜地無法入睡,柳安之的安神藥喝了一碗又一碗,卻也不見效果。
“你又睡不着?
”瑾諾走到齊傾墨身邊,她正坐在白玉階上望着月亮發呆。
“你怎麼也起來了?
”齊傾墨問道。
“我也是睡不着罷了。
”瑾諾坐到她身邊,躺在地上望着星空。
“有心事?
”
“你有沒有想過,蕭天離可能很想你很想你,想得快要死掉?
”瑾諾突然說道。
“想我不會死,但是見到我,真的有可能死掉。
”齊傾墨自嘲一笑,蕭天離見到自己,隻怕會不顧一切要帶自己走,到時候,這天下可就有意思了。
瑾諾望着齊傾墨的側臉,月光攏在她臉上,溫柔美麗:“其實你也很想他,對吧?
”
“對啊,我很想他,不過,我知道我不能見他。
”齊傾墨說。
“你大可以活得任性一點,真的,這是你的國家,你可以胡作非為,你可以任性跋扈,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
“我隻想保持現狀。
”
“臨瀾國皇帝将大半在臨瀾的宣遙國皇商遣送回來了。
”瑾諾說道。
“你不會如他所願的,我知道。
”
兩人無言對坐到半夜,齊傾墨起身往宮外走去,瑾諾問道:“你要去哪裡?
”
“放心,這裡是我的國家,我去哪裡都是在家。
”齊傾墨回頭笑道。
你有沒有見過朦胧月色下的陵墓,那些花崗岩和大理石築成的陵墓,在皎皎月光下會泛着柔和的光,一點也不恐怖,反而透着聖潔,種在陵墓周圍的櫻花花瓣紛紛揚揚像是在下着花雨,溫柔地落在墓碑前,劃過那些人的名字的時候,格外輕柔,像是在細細呢喃着他們的過往。
腳下就是一條花瓣鋪就的路,齊傾墨沿路而上,來到葉江城與柳一南的墓前。
齊傾墨在墓碑前站了許久,許久許久之後才撫過墓碑上的名字,低聲說道:“我會保護這個國家的。
”
說完後她轉身繼續往前方走去,卻不是離開的方向,一直走了小半柱香的時間,才遙遙看見一點昏黃的光在前方,向着燈又走了許久,便見一座茅屋,簡陋至極。
齊傾墨敲了敲茅屋的門,未過一會兒,便見一個年約六十的老頭兒打開屋門,見到齊傾墨時,連忙将手中那點昏黃的豆燈放下行禮:“老奴見過公主。
”
“任爺爺你快起來。
”齊傾墨連接托住老人家的手臂,攙着他走進屋子裡,看其輕車熟路,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了。
“公主今日怎麼半夜過來了?
一路上可還安全?
”姓任的老人家放好豆燈,倒了杯水給齊傾墨,齊傾墨蜷起兩條腿坐在竹椅上,懶懶的模樣。
“睡不着,就來看看您。
”
“公主可是有煩心事了?
”任爺爺真的是一臉慈祥,看着齊傾墨就像看着自己的孫女一樣,滿滿都是寵愛。
齊傾墨搖了搖頭,那些事說給老人家聽了也沒用,何必讓他也跟着煩惱,更何況自己來這裡是來求安甯的,更不好再提煩心事。
這老人是守墓人,第一次是瑾諾帶她來的,說老人已經在這裡守墓十年了,齊傾墨算了一下,正好是葉江城離世的那一年,他就在這裡守墓了。
齊傾墨很喜歡這裡的安靜,在守墓人的看護下,這一片陵墓也就變得不那麼可怕了,反而讓人心神安甯,更容易靜下心來。
而另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鵲應就存放在這裡。
這一片陵墓本就是極陰冷之地,瑾諾開辟了一塊地方出來,地下埋了萬年寒冰,終年不化,将鵲應的水晶棺鑲嵌于寒冰之中,埋于地下,隔以巨石,輔以柳安這的秘藥,可保鵲應身體上百年不壞。
後來瑾諾又開了一條地道,可以透過寒冰看到在裡面安睡的鵲應,地道入口就在這守墓老人的茅屋裡,所以齊傾墨每次過來,都會去看看鵲應,不管她聽不聽得見,都會跟她說會話兒。
而那個據說中的極陰之地也在這附近,齊傾墨在等,等着合适的時間到來,等着時間一點點流過,等到鵲應活過來,脆生生喚自己“小姐”。
像是已經等了一萬年那麼長,齊傾墨望着每一個日落日出,數着每一個日子過去。
“公主若是有事,不妨跟老奴說說,老奴或許不能幫您出主意,但您說說心裡也就暢快了。
”老人還在不懈地遊說着齊傾墨。
齊傾墨放下熱茶,挽住老人的手臂,笑道:“不如任爺爺來說說您年輕時候的故事吧。
”
“老奴的故事可多了,公主想聽哪個?
”老人拍着齊傾墨手臂晃着身子,笑容安慰。
“聽……跟我父親母親有關的。
”
“公主挑了最難講的一段。
”老人的目光開始變得飄渺而遙遠,回憶起了往事的老人家總是有些懷念當時熱皿沸騰的時代的。
老人說的故事與瑾諾講的大同小異,當年的老人是葉江城身邊的大将軍,可以說是一路見證着葉江城與柳一南的愛情,齊傾墨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笑彎了眉,想象着當時的娘親與父親該該是何等的恩愛和幸福。
“你娘以前很喜歡跟我們這些下人聊天,就跟你一樣,她告訴我們,百年前那位幫助青沂國,臨瀾國和宣遙國三分天下鼎足而立的聖女,最是值得人們敬重,若非是她天下說不定現在都還亂着呢。
她與當時的柳族族長歸隐之時留下三樣東西,财富,戰策,情報。
這三樣東西合在一起,可以打赢天下任何一場戰争,可是當時他們并不能确定誰是最合适的天下雄主,于是将這三樣東西分送三國,青沂國的戰策,臨瀾國的情報,還有宣遙國的财富。
這天下,就交給天下人去争個霸主出來,可是現在都過了一百多年了,天下還是當年那模樣。
”
老人一邊回憶一邊說着,齊傾墨忍不住想道,宣遙國的财富,青沂國的戰策她都想得到,那屬于臨瀾國的情報,是不是就是瑾諾提過一次的“百書人”?
财富和戰策都是死物,而情報都是不停保持更新的,看看以前的細雨閣就知道了,如果臨瀾國擁有着一隻龐大的情報系統,臨瀾國的曆任皇帝是如何保證這些情報系統裡的人,數代相傳而不會變心?
當然老人沒有回答齊傾墨的問題,這種問題,就算是齊傾墨也想不透。
而老人的話裡唯一與瑾諾有誤差的地方在這裡,老人說起十三年前:
“當時臨瀾國的皇帝來宣遙國商談一些商号事宜,那狗皇帝一看到娘親就走不動路了,非要向老國主讨了你娘親走,老國主自然不允,你娘親也厲色喝罵。
其實那狗皇帝根本不是喜歡你娘,他知道你娘是柳族聖女,隻是想得到鳳皿環罷了。
後來你娘身邊的侍女叛變,老奴事後想想,跟那狗皇帝肯定有關系,當時你娘親剛開啟鳳皿環,說她是妖女的風聲就已經傳出去了,當時柳娆作為守護者還在宮裡呢,怎麼散布那些謠言?
肯定是有人幫她的,而且柳娆喜歡老國主跟着了魔似的,狗皇帝跟柳娆一合計,正好逼得你娘無處可去,狗皇帝就有機可趁了。
哪成想老國主對柳娆根本不屑一顧,柳娆隻好跟着你娘離開,後來,老奴也就沒有你娘的消息了。
”
“任爺爺你是說,當時臨瀾國的皇上來過宣遙國,見過我娘,見過鳳皿環,還想過要将我娘帶去臨瀾?
”齊傾墨一字一句小心地問着,心也跟着自己的話一點一點沉下去。
“是啊,狗皇帝就是想要鳳皿環而已,想讓你娘幫他看到未來,好滿足他的狼子野心。
”老人發現齊傾墨臉色不對勁,趕緊摸了摸她額頭看她有沒有發燒,連聲問這是怎麼了?
齊傾墨雖然沒有親眼見到當時的情況,但是她敢百分百肯定,皇帝在看到鳳皿環之後就确定了娘親藏身于齊府,他當初既然那麼想得到娘親,後來對自己所有的寬容和大度也都是假的,他在利用自己,利用蕭天離!
她像個傻瓜一樣,被耍得團團轉!
若當年娘親的死真的與他有關,那自己和蕭天離之間怎麼算?
與殺母仇人的兒子談了一場撕心裂肺的愛情嗎?
前面剛聽說了蕭天離将迎娶新人,馬上就知曉原來當年的事還有着如此隐情,老天爺待她,真是優厚啊。
讓她學着徹底死心,不可妄想,不作癡兒。
“公主,你怎麼了?
”老人拉着自己的衣袖擦着齊傾墨臉上斷了線一般的淚珠,心疼地直問發生了什麼事。
齊傾墨望着老人,一開始隻是抽泣着,然後忽然堅強不住,靠在老人懷裡,像是找到了親人的臂灣,傷口疼得無以複加,她大聲地,徹底地,痛快地,絕望地哭着。
“任爺爺,我不能報仇,我不能給娘報仇,任爺爺,我好難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