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煩人秋雨終于停了下來,天色終于放晴。
雨停了,可侯府下人們仍然沉浸在小侯爺“爵升一等”的喜悅之中。
打掃院子的家丁興奮地談論着小侯爺的軍功,燒水做飯老媽子欣慰地聊着小侯爺在婚戀市場中的巨大優勢,甚至内院門廊下來回拖地的丫鬟們也因為伺候的“東亭侯”變成了“東鄉侯”而格外賣力的幹活。
侯府喜氣洋洋,花園裡,秋菊盛放。
旺财似乎對水池中的魚兒們産生了興趣,站在岸邊看了好一會兒,讓領地意識極強的大白鵝很不高興,從假山下面跑過來去啄旺财,吓得旺财趕緊跑到細柳背後嗷嗷直叫。
正在為金牙洗澡的細柳不得不停下動作,蹲下來耐心的拉架。
“整天混吃等死,長得倒是挺快。
”趙啟明吃着果子,看池水中遊來蕩去的魚兒,贊賞的點了點頭:“過幾天撈出來些,給大家加個餐。
”
聽到這話,正等待沐浴更衣的金牙扭過頭,懷疑的看着趙啟明。
“不吃你。
”趙啟明把沒吃完的果子遞給金牙:“修花園的時候沒找到觀賞的品種,隻能弄些草魚進去,本來就是要養着吃的,這一點上你和它們有着本質上的區别。
”
金牙似乎放心了,但也拒絕趙啟明的果子,轉過頭去。
因為她是個傲驕的姑娘,絕不會接受男人吃過的果子。
趙啟明于是把果子扔到了一邊,看了看柔和的太陽,忽然想躺下來吹吹風,可花園裡隻有亭子中有石凳,這讓他若有所思:“得弄張躺椅才行啊,過幾天能曬太陽了。
”
細柳是個愛幹淨的小姑娘,撿起趙啟明扔掉的果子,塞到了旺财的嘴裡,然後帶着大白鵝跑到趙啟明身邊問:“小侯爺又要用功了嗎?
”
“吃完飯再吧。
”趙啟明伸了個懶腰,并踢了大白鵝一腳。
大白鵝立馬怒了,“昂昂”叫着,撲過來就要啄趙啟明,吓得細柳蹲下來安撫。
趙啟明擠眉弄眼。
來啊,互相傷害啊。
正得意間,花園外跑來個下人通報,說作坊那邊出事了。
此時作坊門口,聚集了很多進貨的夥計和東鄉亭的鄉親們,倒是在作坊的大門口位置空出了很大一塊空間,有兩個拿哨棒的家丁,壓着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年輕人。
趙啟明帶着家丁分開人群,來到作坊門口,胡先生立即迎了上來。
“這是幹嗎?
”趙啟明看了看被五花大綁的年輕人,朝胡先生問。
胡先生先行了個禮,然後表情有些難看的指着鼻青臉腫的年輕人說:“此人混在進貨的人群裡,家丁們見他臉生,就多了個心眼,果不其然,抓到他偷偷潛入作坊。
”
“潛進作坊?
”小侯爺有點摸不着頭腦。
“被攔住了。
”胡先生看着趙啟明:“家丁把人抓住什麼話也不說,拖到一邊打了他一頓,這人沒抗住,說他是‘精工坊’的夥計,受他們東家的指使,來打探瓷器工藝的。
”
“精工坊?
”趙啟明撓了撓臉:“也是燒瓷器的?
”
“沒有白瓷之前,這精工坊是長安城外最大的瓷器作坊,多年來也算頗有些聲望。
”胡先生磚頭看了看那個臉色發白的年輕人,哼了一聲:“隻是技不如人,竟幹起這等龌龊事情。
”
趙啟明恍然大悟,原來是同行競争,派人來偷師的。
不過這家夥,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無所顧忌地玩潛入,也太蠢了點吧?
一點也不專業。
好歹你買身夜行衣,趁月黑風高爬牆進去,興許還真能打探出些什麼,要是再肯花點錢,送小侯爺幾個美女,依小侯爺的脾氣肯定抵抗不了糖衣炮彈的誘惑,沒準哪天就酒後吐真言了。
有的是辦法不用,卻在這大白天偷偷往裡鑽的,真夠簡單粗暴的。
“原以為這人偷師不成,打一頓趕走就是,但屬下多了個心眼,多問了幾句,才發覺有些不對。
”胡先生皺了皺眉,低聲朝趙啟明說:“此人,是來打探上釉工序的。
”
趙啟明看了看胡先生,沒說話,朝身邊的家丁使了個眼色。
和家丁倒也機靈,立馬轉過身把圍觀的夥計和鄉親們都攆走。
等沒人圍在四周了,趙啟明才蹲下來,打量起那個夥計。
挺慘。
不說話,他媽估計認不出來了。
恐怕是侯府的護衛一直沒什麼事幹,好不容易抓了個奸細,都有種“民兵小隊長可算抓到了小鬼子”的感覺,懷着無比激動的懲惡除奸。
可憐這個年輕人本就生得瘦弱,已經被打成了豬頭,嘴裡冒着皿沫子,卻因為太過驚恐,哼都不敢哼一聲。
“你是來打探上釉工序的?
”趙啟明問。
那夥計吓壞了,趕緊點頭。
“上釉的工藝複雜,你們弄不出來,铤而走險來偷師也可以理解。
”趙啟明歪着頭,笑容親切:“不過既然都已經知道上釉了,前面的工序你們應該也都知道了吧?
”
那夥計似乎意識到說錯了話,驚恐的看着趙啟明,幹張着嘴不知道說話。
“别擔心,真要算起賬來也算不到你頭上,你把話說清楚我也不為難你。
”趙啟明讓夥計去倒茶,然後朝那夥計問:“你覺得怎麼樣?
”
夥計似乎猶豫了下,但看了看周圍這麼多兇神惡煞的家丁,最終還是點頭。
“頭一個問題。
”趙啟明想了想,然後問:“你們可知道瓷器的原料是什麼?
”
那家丁點了點頭。
“是什麼?
”
“白,白泥。
”
趙啟明點了點頭,然後看行胡先生。
而胡先生似乎并不吃驚,隻是皺了皺眉,滿臉凝重的樣子。
其實剛才聽胡先生說這年輕人是來打探上釉工序,趙啟明就意識到事情比較嚴重。
因為就像剛才所說,上釉已經是最後幾道工序,這說明精工坊已經離制作出真正的瓷器不遠了。
“你們已經知道了幾道工序?
”趙啟明又問。
那夥計似乎咽了咽口水,然後哆嗦的回答:“知道,七……七道了。
”
趙啟明點了點頭,心說這倒還并不嚴重。
因為現在的瓷器工藝總共有十三道,别人隻掌握七道,說明還有些距離。
想到這裡,趙啟明接着又問:“白泥和工藝的事情,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
這是個很關鍵的問題。
因為瓷器工藝遲早會被外人掌握,對此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要說同行之中有仿制的人才,猜出了瓷器工藝,倒也沒什麼。
但如果是内部有人洩密那事情就不一樣了。
這是性質問題,他作為一家之主,得搞清楚這件事。
但那個年輕人卻驚恐的搖頭說:“小的隻是個夥計,東家沒跟小的說過這些。
”
“你最好老實點,不然待會可有你的罪受。
”旁邊的胡先生皺了皺眉。
那夥計更加驚恐,帶着哭腔看向趙啟明說:“小的真的隻是個夥計,連手藝都沒學全,這些事情小的真的不知道啊。
”
趙啟明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想了想,覺得這個夥計可能真的不知道。
但這件事情關系到作坊,甚至是侯府内是不是有内奸,是他必須要查清楚的事情。
他并不打算就這麼算了,于是轉過頭朝胡先生問:“那精工坊在哪?
”
“回小侯爺。
”胡先生看了眼那個夥計,然後朝趙啟明說:“精工坊離得不遠,也就二十餘裡,抓住這個夥計之後秦文就過去了,估計很快就能把精工坊的管事人帶回來。
”
正說着,背後的大路上傳來一陣馬蹄聲。
趙啟明轉頭看去,發現是秦文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