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擊波一樣的熱浪和強烈的窒息感讓趙啟明措手不及,同行的李敢和曹盛也一聲悶哼,表情扭曲,下意識的緊閉眼睛,差點被沖了個跟頭。
“站在門口幹什麼!
”
這時,不知哪個老匹夫大喊一聲,三個小輩同時睜開眼睛。
仔細一看,這正廳中不知為何放了隻巨鼎,在鼎中不知燒着什麼東西,火苗都快竄到了屋頂,巨鼎本身也被燒的微微發紅。
而老将們圍在這隻巨鼎四周站着,像是洗桑拿一樣滿頭大汗,顯然有些耐不住高溫,但都渾然不知的樣子,表情很是淡然。
這場面有點像某種邪教儀式。
尤其是老匹夫們布滿汗水的臉上映着火光,齊刷刷看向門口樣子,有種說不出的驚悚。
聯系起這個年代正流行丹藥,趙啟明忽然有些擔心,這群老匹夫會不會把他們幾個扔進銅鼎,當成藥引去煉制丹藥。
“原來是你們幾個。
”站在正中位置的周建德派頭十足,壽辰當日居然身披铠甲,腰上還挎着青銅寶劍,此時看着趙啟明,語氣不滿的說:“最近在軍中揚名,越發眼高于頂了,連最基本的禮數都能置之不理?
”
聽到這話,趙啟明回過神來,趕緊行禮:“各位叔伯好。
”
李敢也曹盛也趕緊打招呼。
“恩。
”周建德看了眼李敢,滿是汗水的臉上擠出滿意的點了點頭:“果兒最近忙于學業,也能抽出時間來跟老夫拜壽,有心了。
”
“曹盛被平陽侯扔進北軍,不也辛苦?
”平棘侯似乎不滿周建德隻誇獎李敢,哼了聲說:“更别說果兒的學業都是啟明在教,三個孩子各有各的事情,能來給你個老匹夫拜壽,都是孝心可嘉。
”
“我該誇獎誰還用你來說?
”周建德瞪着平棘侯:“今天是我壽辰,我說了算!
”
平棘侯的額頭滾下汗珠,表面卻風輕雲淡,朝周建德說:“老匹夫不必胡攪蠻纏,若是堅持不下去就叫人撤去爐火,心甘情願認輸便是。
”
“放屁,我周建德又怎麼輸給你們這群鼠輩?
”
“那就繼續?
”
“繼續就繼續!
”
看着老将們突然吵起來,又突然陷入沉默的對峙,趙啟明整個人都無語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周建德的腿在微微發抖。
這讓他立即明白,原來老将們并不像表面那麼風輕雲淡,隻不過是因為大家都在暗中較勁,誰也不願意喊熱,所以盡管都快熱冒煙了,但都還在死撐着。
想到這裡,趙啟明忽然有些頭疼。
在場諸位可都是軍中老将,就算是性格使然,絕對不會輕易服輸,但因為“誰更耐熱”這種事情陷入膠着,其荒唐幼稚,仍然讓人不禁感歎一句:我大漢帝國危矣!
好在,此時聚集在銅爐四周的,也就是周建德之流,這群老匹夫什麼尿性趙啟明早有領略,讓他欣慰的是魏其侯、灌夫、平陽侯、李廣等人并不在場,恐怕也正因為如此,才沒有人制止這群老匹夫的胡鬧吧?
此時,銅爐已經燒得微紅發亮,室内溫度起碼也有四十以上,老将們尚且能死扛着,但幾個小輩已經被熱的冒汗,尤其是體質羸弱的趙啟明,滿頭大汗拉了拉自己的領口之後,終于忍不住了。
“晚輩祝周叔叔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趙啟明喊着吉祥話,還朝周建德行了個大禮。
他已經被熱的失去了理智,現在别說行大禮,隻要老匹夫準他離開,娶了周建德那兩個女兒都行。
顯然,李敢和曹盛也熱的不行了,見趙啟明有了動作,趕緊有樣學樣。
這讓周建德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過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什麼,朝趙啟明問:“你懷裡抱着什麼東西?
”
“啊?
”趙啟明一時沒反應過來,低頭看了看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帶着禮盒進來了,于是趕緊回答說:“這是晚輩送給周叔叔的賀禮,剛才在府外走得急,忘了交給府上。
”
“直接給我也行。
”周建德哈哈大笑,指着趙啟明說:“拿來看看。
”
“是。
”趙啟明看了看那燒的發紅的銅爐,把心一橫,閉着眼睛走了過去。
“我可先說好,上次魏其侯壽辰,你送的可是當時絕無僅有的瓷器。
”周建德毫不客氣的接過禮盒,然後冷笑着恐吓:“這次送我的壽禮若是比送給魏其侯的差了,我可要找你的麻煩。
”
趙啟明閉着眼睛退了回去,艱難的喘息着說:“還請周叔叔先過目。
”
周建德二話不說,直接打開禮盒,然後從裡面拿出了皮氅披風。
這是少府開工之後,做出的第一批皮氅,但周建德顯然并不識貨,立即瞪起眼睛問:“你就送我件破衣服?
”
“沒見識。
”平棘侯看了看皮氅披風,咽了咽有些發幹的喉嚨,然後不屑的說:“這是少府特制的貂皮披風,目前隻在宮中有那麼幾件,多數都是禦用。
”
“禦用之物?
”周建德打量着手裡的披風,滿意的點了點頭:“那我得試試。
”
說完這話,他也懶得脫掉铠甲,直接将披風打開,然後替自己披上。
這披風顔色深黑,樣式雖然簡單,卻有種說不出的豪邁。
尤其是周建德披上之後,隻遮擋住了的身後,而兇前的铠甲,和腰上的青銅劍全都暴露在外,反倒顯得更加霸氣。
“如何?
”周建德按着佩劍,插着腰,向諸位老将展示。
老将們配合的打量着他,然後不約而同的說:“真雞/巴難看。
”
周建德哈哈大笑,一手按着寶劍,一手指着老将們說:“你們這群老匹夫,從來見不得别人好,衆口一詞的說這衣服難看,那這衣服就肯定是好看。
”
平棘侯嗤之以鼻,但也沒有去争辯,而是朝趙啟明說:“這皮草乃是少府特質,你小子既然有門路弄到,回頭給我府上也送幾件過去,不能比老匹夫的這件差。
”
趙啟明趕緊行了個禮說:“晚輩知道了,改日一定送到。
”
“眼紅了吧?
”周建德得意洋洋,還挺直了腰闆,對趙啟明當然是大為滿意:“不錯,這衣服比送給魏其侯的瓷器好,算你小子有孝心。
”
“周叔叔喜歡就好。
”趙啟明擦了擦汗水,然後幹笑着說:“那晚輩先告辭?
”
“去吧。
”周建德大手一揮。
于是趙啟明帶着李敢和曹盛,玩命的往正廳外跑去。
這頭周建德還在沾沾自喜,不知不覺間滿臉的汗水滾落,這讓他忽然一愣。
再看其他老匹夫的表情,已經不再羨慕,反而有些幸災樂禍。
這讓周建德忽然想要罵娘,心說趙啟明那臭小子什麼時候送披風不好,偏偏挑他熱的快要冒煙的時候,這要是脫下去肯定會被人恥笑,可若是繼續穿着估計得出人命啊。
想到這裡,周建德恨不能把趙啟明抓回來毒打。
那小王八蛋肯定是故意的,這是打算讓他當衆出醜。
不然為什麼不送給平棘侯那個老匹夫,偏偏送給了今天絕對不能出醜的老壽星?
已經熱糊塗的周建德心中揣測,趙啟明果然跟平棘侯的關系更近。
但為什麼那小子跟自己關系不近呢?
周建德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兩個女兒。
他認為趙啟明如果娶了自己的兩個女兒,對待嶽父肯定會比對待平棘侯那個老匹夫要好,也就不會幫着别人讓他當衆出醜。
看來要抓緊時間把兩個女兒嫁給趙啟明才是啊。
想到這裡,周建德忍不住擦了擦汗,然後忽然兩眼一黑,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