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外的觀衆們為這場精彩的比賽而歡呼,奔向球場的紅甲隊員們也在互相慶祝。
在這熱烈的氣氛之中,很少有人留意到黑馬隊的七号球員,摘下頭盔露出了真容。
“石康?
”灌英認出了這個人。
“曲江上那個情聖?
”趙啟明也很快意識到石康是誰了。
這正是那個為情所困,在曲江的孤舟上站了整個冬天的石家公子,也是親手組建了黑馬隊,如同異軍突起般在南區的選拔賽中大放異彩的那個石家小子。
在此之前,沒有人知道黑馬隊的七号球員就是石康。
所以此刻當石康摘下偷窺,露出了真容,正談論着比賽結果的達官顯貴們,開始有很多人留意起來。
此時,歡呼和慶祝仍在繼續。
石康手裡的盔甲無力的掉在了地上。
他表情空洞的轉過身,朝向球場的北側。
最終,他的視線定格在球場北側柳樹下的那個觀戰台,然後如同行屍走肉般前進了幾步。
這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人不禁想起了去年冬天的曲江上,獨自站在孤舟上的身影。
于是球場中很多人,尤其是黑馬隊的支持者,都詫異的看向了球場之中的石康。
在這些人的注視下,石康踉跄着往北側柳樹下的觀戰台靠近了幾步,等他終于停了下來,再看那張蒼白的臉上,已經是兩行清淚,正癡癡的凝望着那個觀戰台。
“那裡面是誰?
”灌英忍不住問。
靜安公主看着球場中的石康,平靜的回答說:“是江都王。
”
“江都王?
”灌英的表情複雜起來,同樣看着球場中的石康:“去年初夏,在曲江上和石家公子相識,并私定終生的的那位翁主,據說就是江都王之女吧?
”
聽到這話,趙啟明想到了什麼:“這麼說,那位翁主也來了?
”
“随江都王進京不久,此刻應該就在觀戰台中。
”靜安公主表情平淡,低着頭拿起杯茶,但到了嘴邊卻又放了回去,然後忽然歎了口氣說:“這可真是段孽緣。
”
“此情隻待成追憶……”趙啟明忍不住看向了那個觀戰台,感覺文青病似乎又有發作的傾向。
似乎因為江都王的身份,那個觀戰台的面積稍大,隻是比靜安公主這邊的略小,在球場中仍然充滿歡呼的時候,那裡顯得格外平靜,而且落下了帳幔根本看不見裡面的人。
這時,驚呼聲突然響起,徹底終結了球場外的歡呼。
隻見球場之中,石康已經停下了腳步,滿臉淚水的看着那個觀戰台,然後也不知是情緒失控,還是身體虛弱,竟然忽然雙膝發軟,跪在了地上。
這下,整個球場的視線都被吸引了過去,包括雙方的球員們。
衆目睽睽之下,石康跪在球場之中,滿臉淚水的凝望着對面的觀戰台。
這個動作讓整個球場都為之震驚。
認出了石康的人,有些好奇坐在那個觀戰台中的人究竟是何身份,而沒有認識石康的人,有些擔心這個球員是否比賽時受了傷,才會有如此動作。
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
沒多少人知道,石康的這個動作并不是受傷,而是為情所困。
總而言之,石康淚流滿面的跪在了球場之中,但這個動作并沒有持續多久。
很快,他忽然凄然慘笑,然後就身體前傾,倒在了地上。
周圍的隊友們趕緊狂奔過去。
而對面的那個原本平靜的觀戰台中,也在同時響起了痛徹心扉的哭聲。
隻不過這哭聲很快就被年長者的斥責所制止,顯得很是壓抑。
眼看着隊友們将石康架了起來,往球場外走去。
紅甲隊的球員們也趕上去幫忙或者表達關切。
這混亂的場面讓球場外的觀衆們顯得沉默,不少人都忍不住歎息。
石康究竟為何為跪,是因為受傷還是别的什麼,看起來已經不重要了。
顯然,雖然時隔半年,石康仍然沒有走出那段感情。
如同靜安公主所說的那樣,這的确是段孽緣,但也是讓人唏噓的孽緣。
因為柳樹下的觀戰台中所傳出的哭聲,正是曲江上的翁主。
時隔半年,昔日的少女已經嫁為人/妻,那長輩的斥責足以說明,兩人即使相隔球場,也不該有任何瓜葛。
靜安公主沉默了下來。
以她的身份和立場,實在不合适作任何表态。
而趙啟明喝了口茶,不再看議論紛紛的球場,因為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顯然,石康早就知道那位翁主會随江都王入京。
隻不過以他和那位翁主的過往,想要見到那位翁主幾乎是絕無可能,所以他才組建了黑馬隊,參加了南區的選拔賽。
結果那位翁主果然來了。
或許隻觀看了這場比賽,或許之前的比賽也曾看過。
石康瞞住了所有人,以球員的身份入場參加比賽。
隔着球場,他肯定看到過那位翁主,而那位翁主或許也認出了他。
這就是時隔半年之後,兩個癡情人的相會。
但隻可惜,黑馬隊在這場比賽中失利了。
按現在的賽制,隻有一支球隊出線,隻要紅甲隊沒輸,石康今年就再也不能參加接下來的比賽,讓那位翁主看到他在球場中的英姿。
因為兩人之前的故事,兩家人也不會允許他們私下裡有任何接觸,甚至隻是遠遠的看着。
顯然,在最後倒下之前,石康凄然的慘笑,不是因為輸了比賽,而是因為随着這場比賽的失利,兩人再難有見面的機會。
這凄慘的慘笑,代表了他内心的絕望。
想到這裡,趙啟明歎了口氣:“這真是自古多情空餘恨啊。
”
“自古多情空餘恨。
”靜安公主念着這句話,點了點頭。
而灌英似乎沒有聽到,表情癡呆的說:“或許/明年還有比賽,而江都王到時還會來,石家小子完全可以繼續僞裝下去尋找見面的機會,為什麼要脫下盔甲呢?
”
趙啟明搖了搖頭:“半年的時間,那位翁主就已經嫁為人/妻,再過一年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可能那位翁主已經忘記了石家小子,可能石家小子已經娶妻生子了呢?
”
灌英沉默了。
趙啟明和靜安公主對望着,也沉默了下來。
石康和那位翁主的孽緣,讓他們聯想到了同樣不能明媒正娶的他們。
而灌英,應該也是想起了小梅園裡的那位秦姑娘吧。
觀戰台中,三人想着各自的心事,沉默了許久。
終于,灌英首先回過神來,朝靜安公主行了個禮,抱歉的說:“在下失态了。
靜安公主笑了笑,沒說什麼。
灌英也重新露出了笑容:“雖是孽緣,卻讓人恨不起來,反而是心生同情。
”
“希望兩家人也能這麼想。
”趙啟明别有深意的看了眼靜安公主,然後朝灌英說:“這件事可大可小,但畢竟是衆目睽睽之下,江都王那邊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
靜安公主也看了眼趙啟明,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卻并沒有多說什麼。
“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隻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自然最好。
”灌英已經恢複了常态,不在意的說:“不過就算江都王告狀,鬧到了聖上那裡,石家也能有所辯解。
”
“希望如此吧。
”趙啟明歎了口氣。
灌英似乎對自己的失态有些耿耿于懷,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若無其事的說了句:“抛開這個插曲不談,那石康作為跑衛,其實力恐怕比紅甲隊的呼倫也差不了多少。
”
“的确是實力強勁。
”靜安公主終于開口,看上去也已經恢複了正常,端起茶來喝了口說:“雖然敗北,卻仍然是令人尊敬的對手,奴兒該去探望石公子的傷情,以示紅甲隊的敬重。
”
聽到這話,趙啟明看了眼靜安公主,心說還是這婆娘厲害,把石康昏迷之前的表現解釋為了“受傷”,那自然也就沒有什舊情重燃,或是觊觎他人之妻的說法了。
“是啊。
”灌英有所領悟,笑着點了點頭說:“的确應該探望探望。
”
靜安公主笑着點頭,然後看了眼旁邊的宮女。
那宮女欠了欠身,退下去了,估計是真的要讓奴兒去黑馬隊探望。
此時的球場之中,議論聲仍在繼續。
并且很有可能在接下來的幾天中,整個長安城裡都是關于此事的議論。
畢竟上下五千年來,國人的八卦之魂從來都是一樣的熾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