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次運糧來官渡,調集的民夫可都已經是老弱之衆了。
”
為了能向曹操說出這麼一大通的話,陸仁之前那可是做足了功課的,應該說把眼下曹操的劣勢與不利之處都盡可能的分析了一下。
而稍稍的頓了頓之後,陸仁又接着道:“且當在下這也是有邀功之心吧,前番孫策奇襲徐州,被在下擊傷逼退。
不過在下現在提及此事,隻是想說孫策也懷有攻襲許都之心。
但是曹公你的運氣好,孫策先是被我擊傷,回江東養傷的時候又被刺客所殺。
“現在其弟孫權繼任,與曹公交好而使曹公的兩淮一線暫無憂慮。
但我想曹公你也清楚,現在兩淮一線的暫無憂慮,并不是孫權無意為之,而是是因為孫策之死使江東局勢不安,孫權不得不全力安内以求穩固江東之故。
“再接下來,江東孫氏在一段時間内雖然不用再去擔心什麼,但是像孫策那樣想趁着曹公與袁紹對峙之時撈上一把的人肯定還有,像荊襄劉表就不可不防。
老郭那家夥曾經說過,說劉表乃清談坐客、兇無遠志,這話雖不錯,但如果劉表某天真的被一能言之人給說動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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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到這裡陸仁就停了下來,而曹操微閉雙目,撫須沉思了一會兒便輕輕點頭道:“義浩言之有理!
其實這些事孤心中又豈能不知?
隻是義浩你也知道,孤集結于官渡的軍力不足三萬,本初卻有十五萬之衆,五倍于孤!
如此強敵……你方才不也說了嗎?
孤能做到扼守官渡而不失,且能與本初打了個勢均力敵這已屬不易。
孤如今暫且死守官渡,令本初軍不得進,為的就是靜待時機一舉破故。
而在此之前。
孤若不謹慎用兵、小心從事,一但有何行差踏錯,孤必會一敗塗地。
”
“靜待時機?
”
這個詞彙令陸仁忽然省悟過來,自嘲中自拍了幾下腦門,随即正色道:“剛才我想說的話我想起來了!
曹公現在死守官渡,為的是靜待戰機之事。
其實我已經猜到了。
我隻是想告訴曹公,戰機固然是要靜待其出現,但也應該嘗試着自己去創造戰機,争取到戰場上的主動權。
若一意固守在此,則先機在袁,曹公你可就太被動了。
”
“創造戰機?
”
這個詞彙對曹操來說還有點新鮮,不過卻很好理解。
輕輕的點了點頭再稍稍的笑了笑,曹操便問道:“那依義浩之見,這戰機應當如何去創造?
”
陸仁此刻不知道有多麼的想直截了當的告訴曹操說去烏巢燒糧。
但之前曹操那平淡的反應,使陸仁隐約覺得絕對不能這麼做。
主要還是因為曹操心性多疑,自己若是直接說出來的話似乎又缺少了一些可以令曹操信服的先題條件。
其實在原有的曆史上,曹操采納許攸的建議去烏巢燒糧,多多少少的都會讓人覺得有那麼點生死豪賭的味道。
當時的曹操兵力已經不多,糧草又隻剩一個月,再不想辦法改變局勢就隻能是死路一條。
既然都是死,那就不如痛痛快快的去豪賭一把。
賭輸了反正也是死,但賭赢了則能夠來個徹底的鹹魚翻身。
所以當時的曹操可以說沒有絲毫的猶豫就賭了。
但現在的情況卻是有足夠的糧草讓曹操支撐下去,也就是說曹操似乎還沒有到那種非賭不可的地步。
在這種情況下,曹操的心态會與原有的曆史不同也算是件比較正常的事。
正是因為這樣,陸仁剛才說兵源不足,其實是陸仁事先有考慮到這些,因而在準備說詞的時候有從另一個方面想讓曹操進入那覺得必須豪賭一場的狀态。
而在此時此刻。
陸仁也感覺到自己得繞着彎的把話說出來才行。
此外還有很重要的一條,袁紹那邊的大批糧食有沒有送到烏巢還兩說。
畢竟現在還隻是在八月中,袁紹那邊把調集糧草的時間和路程什麼的算一算,怎麼說也得在十月左右才能完成大批糧草送達官渡這邊的事。
于是陸仁低下頭再用心的回想了一下自己事先準備好的說詞,然後才擡起頭來向曹操道:“當初我學藝時師傅曾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說天地萬物。
都有着其最為緻命的一點,而巧的是天地萬物的最強之處往往也正是其最弱之處。
比如說人身上的骨胳,最硬的當屬顱骨,但最受不得傷的卻正是頭骨所保護的顱腦……”
曹操一聽就樂了:“義浩你這是什麼比喻?
不過仔細一想,卻似乎十分在理。
對了,你既然提有了令師,孤亦料想令師定然是一位世外高人,若孤今生能得拜會則當為幸事。
罷了,先不提這些。
義浩說出這番話來,那你覺得本初的最強之處何在?
”
陸仁道:“人多軍盛,這便是袁本初的最強之處。
因此我就在想,與此最強之處相呼應的最弱之處是什麼。
我先是想過人多則心雜,應該便于離間……”
曹操接上話道:“此非弱處。
人多固然心雜,然以本初聲望,完全可以把這些雜心彈壓下去。
況且兵法有雲,欲行間必先以利而誘之,令欲間之人心生取利之念方能成事。
而本初勢強,孤勢弱,并無可誘人之利。
說得再難聽些,本初對孤麾下之人行間還差不多。
”
陸仁呵呵的笑了笑,接着剛才的話道:“在下也是這麼想的。
後來想來想去,在下忽然想起了當初在下剛剛投奔到曹公麾下之時發生的一些事。
記得那時曹公與呂布交兵,後來是一場蝗災令曹公與呂布各自罷兵……”
話雖未說完,曹操已經笑了:“義浩言下之意,是想在孤那位本初老兄的糧道上下刀子?
”
陸仁點頭道:“不錯,這便是袁本初最強之處的最弱之處。
十五萬人馬糧草日耗極大,若能一舉燒毀袁本初屯積下的糧草,就算曹公一戰力盡而不能再趁勢出擊,十五萬人馬所需要的糧草也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夠轉運齊備。
大軍無糧則軍心必亂,亂則生變。
變則使曹公有機可乘。
”
曹操聞言緊皺起了雙眉,站起身來又反背起了雙手,就在這裡來來回回的踱起了圈。
而陸仁一望見曹操這樣也不好再出聲打擾,隻能靜靜的等着曹操自己思考。
再看曹操來來回回的踱了好一陣,忽然扭頭向陸仁道:“義浩,斷彼糧道之策孤并不是沒有想過。
但孤素知本初,他亦是熟識兵法之人,豈能不以重兵護糧?
孤軍少,多派兵則官渡不保,少派兵則不足用,故此斷糧一策孤未能取用。
”
陸仁心說總算把話完完全全的引到我的準備好的思路上來了,于是就不緊不慢的笑道:“曹公可還記得大軍臨發之前,荀文若是如何笑罵孔文舉的嗎?
”
曹操道:“當然記得。
”
“那頭一句荀文若是說了什麼?
”
曹操閉目回憶道:“紹兵多而不整。
”
陸仁道:“荀文若說袁本初兵多而不整,曹公你自己也曾說過袁本初兵多而分畫不明。
将驕而政令不一。
試想曹公你數月以來一直都死守此間,因兵少勢微而未敢輕出,似如此袁軍之中并非身在這前線之地者,必以為曹公不敢犯險而疏于防範,屯糧之地或有重兵守衛然必疏而無備。
曹公若能以數千精銳之師急往赴之再拼死力鬥,盡焚彼糧草一事未必不可成。
關鍵之處,陸仁反到認為是曹公你不敢去賭這一把。
”
曹操奇道:“賭?
”
陸仁道:“不錯,是賭。
而且是拼上身家性命的豪賭。
其實明公已無甚退路可言,橫豎是死。
那還不如幹脆來個背水一戰。
”
曹操又緊鎖起了雙眉,沉聲問道:“義浩,孤怎麼感覺你在把孤将絕路上推?
”
陸仁平靜的回應道:“曹公你已身在絕路,又何需我推?
隻不過是曹公你尚少幾分自知而已。
亦或者……是曹公你明明心裡知道,但卻因為太險,所以自己不去想這事。
”
曹操聞言後又踱了幾個圈才道:“義浩。
你此計極險,但不知為何孤卻有些願行此險計之意。
那依義浩之見,現在應當如何去做?
”
“選出些精練士卒,暗中去袁營周邊之地打探。
袁軍大營就在此間,兵馬又有十餘萬之多。
想來其屯糧之地絕不會離得太遠才是。
隻可惜在下不識軍旅之事,不然可以試着推想一下哪裡比較适合屯積糧草。
”
此刻的陸仁真的很想把“烏巢”這兩個字說出來,但想了想終究還是強忍了下來。
一則是自己不能太過“神機妙算”、“多智而近妖”;二則是眼下的時局有所變化,袁紹會不會把糧草如曆史上那樣屯積在烏巢陸仁也真吃不準,三則是時間還早,袁紹地頭上今年的糧草肯定還沒有送到主要的屯積點。
但話又說回來,袁紹那頭要運送十五萬大軍的糧草,動靜肯定小不了,那麼現在讓曹操把探子細作什麼的派出去,時間上不也剛剛好嗎?
再看曹操又踱了幾個圈,最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回過身來望了眼陸仁,曹操忽然問道:“義浩,你的右臂如何?
”
陸仁望了眼自己綁實的右臂,随意的搖了搖頭道:“并無大礙,就是毫無知覺,再過兩天應該就可以行動如初了。
”
曹操道:“既如此,義浩還是先回帳去好生休息吧。
待右臂複元之後早回許都,為孤督促糧草諸事,勿使有缺。
”
陸仁一聽這話就站了起來,急道:“讓在下留在官渡吧!
在下相信以明公之智必能早納良策,破敵緻勝隻在朝夕……”
話未說完,曹操突然腰間長劍出鞘,隻一瞬間劍身就架在了陸仁的頸間,而曹操此刻的神情與語氣都陰冷無比:“義浩,這麼急着欲令孤行此險計,是不是你的心裡有别的什麼打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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