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山關一處亭台裡。
李定國雙手肘部枕在石桌上由着亭外大雨濺灑在披風上,手扶着額頭沉默了約有半日。
臨了才說出了一句:
“明軍果然亦非當年,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本将怎會大意至此!
”
李定國雖然承認明軍突然從大樓山出現很是意外,但他對此并不感到驚訝。
畢竟,他也早已預料過有這種可能,隻是他沒想到對方将領竟會以主力佯攻,派小股精兵奇襲,而領頭的一看其盔甲便認得出是明軍二品級别武官。
更讓李定國沒想到的是,他派出的大量斥候卻沒有發現明軍蹤迹,這足以說明這支明軍已非普通精兵,至少無論是敏捷度還是聽從指揮的紀律性皆在自己的軍隊之上。
而且他撤退時看見明軍攻城時也瞧出了這支明軍的不同,校尉沖在最前面,且行進頗有章法,火器精準且性能優良,普通兵士就完勝自己的神箭手。
再一想到之前在貴陽、安順等的交戰,他不得不承認新加入的這股明軍其戰鬥力在自己的軍隊之上。
“将軍為何這麼說?
”
李定國從随張獻忠起兵以來,便是勝多敗少,即便是敗也是主動撤退,料敵于先,損失不大。
因而其麾下官兵對李定國頗為信服,可以說李定國就是他們的軍魂。
如今,李定國表現得如此頹然沮喪,其麾下心腹将領唐明也有些忐忑不起來,便不由得多問一句。
“非是本将有意擾亂軍心,現如今我們遇到的不再是昔日的官軍,以後須更加謹慎,人家火器與戰鬥力皆強于我等,且戰法更在我們之上,更加上對面的明軍将領不知是何人,竟如此善于指揮,用主力佯攻,出奇兵襲我後路!
本将自入黔以來的确有些過于大意,竟忽視了探明敵情于先,運籌帷幄在後的道理!
”
李定國這麼一說,其麾下心腹将領唐明很想說自己之前提醒過他李定國,但那時李定國正是春風得意乾綱獨斷時沒聽進去他的提醒,如今唐明自知多說也無意義,便隻補充道:
“末将着人打探過,對面是明國近衛軍的一個叫閻應元的副帥,此人去年年底才因在河南活捉洪承疇被明國皇帝破格提升為副總兵。
”
“閻應元?
”李定國尴尬一笑,他還真沒聽說過這個人。
不過,李定國也沒想在這件事上糾結,作為一個久經沙場的将領他也不可能因為這些挫折而一直頹然下去,便隻把閻應元這個名字記在了心裡,然後問道:
“我們打埋伏的人可有遇見追擊的明軍?
”
“沒有,我們先後在崖門關、海龍囤、永安驿三個地方設伏,但都沒有明軍出現,屬下還派人去了遵義打探虛實,明軍沒有出城追擊的迹象。
”
唐明說後,便有一陣腳步聲傳來,卻是奉命從烏江關撤退的李定國軍隊古闳昌部:
“将軍,我們回來了,這是明軍托俘虜我們的一位弟兄帶回來的信。
”
李定國忙打開一看,卻是一行字:“奉旨,禮送爾等出境,将來若再有戰事,将軍當念皇明大恩,毋得再有觊觎之心,否則将再嘗敗亡之苦!
”
“哼!
”
李定國哼了一聲,他看得出來對方的将領比自己還傲慢自信,這讓他很是憤怒。
一時好勝心起的李定國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還派了精兵偷襲銅仁城的事,忙問向唐明:
“銅仁方向可有消息傳來?
”
盡管李定國已經能猜到這邊明軍既然遲遲未撤退,甚至還禮送自己出境不追擊自己都在說明自己的計劃很可能已經失敗,但他還是希望着能翻盤。
“還沒有,末将已經派了人去打聽”。
唐明這麼一說,李定國心裡又有些不安起來,但對翻盤的希望也更強烈起來,便命道:
“吩咐下去,就地紮營,大軍在此暫且休整幾日,加強戒備,另外,毋得擾民!
”
李定國心想既然明軍已無追擊之意,他也就不急于撤退回叙州,便先在樓山關等幾日,等銅仁方向的消息。
此時的李定國仿佛不等到來自銅仁府的消息就不能死心一般。
過了有十來日,被明軍俘虜的偷襲銅仁的李定國麾下大西兵被放回到了樓山關并找到了李定國将銅仁偷襲失敗的消息告知給了李定國。
“明軍早已戒備,說是二十萬,但當時的确是漫山遍野皆是明軍,且城中也守衛森嚴,我們死傷了兩千多弟兄,封副将也死了,最後不得已才做了俘虜,如今明軍卻突然放了我們回來,理由隻是要我們給将軍您帶一封信,是大明皇帝朱由檢的信。
”
一名武官說了後,李定國就從他手裡接過了信,仔細看了起來,但看以後卻是怒不可遏地把信件摔在了地上:
“好一個大明皇上,敢離間本将與父皇還有諸兄弟的關系,總有一天本将要生擒了你!
”
說完,李定國就一口皿噴在了地上,怒火發完以後,他開始思量起來,這個大明皇帝朱由檢到底是從何時變得如此厲害起來,居然會斷定自己必然會偷襲銅仁還揚言滿清會南下四川。
李定國冷靜想了一會兒,決定不再在這裡和明軍糾纏,當即下命着大軍撤回叙州,同時還派人傳遞書信于孫可望,表示自己已因明軍勢大撤回叙州,如今明軍占據遵義後必然會收回烏撒、鎮雄等地,以此希望自己兄長孫可望盡快撤回到嘉州,以避敵鋒芒,畢竟自己撤回叙州後已不能再為其奧援。
而與此同時,李定國也上奏疏回成都,詳細彙報自己在貴州之得失,同時懇請自己父皇即張獻忠注意北邊之滿清。
李定國沒有失去理智,到底還是信了朱由檢的提醒。
但孫可望在收到李定國的來信後卻是勃然大怒:
“好個二弟,到底我是大哥,還是他為大哥!
本将帶兵打仗,什麼時候輪到他指手畫腳了!
”
雖說李定國是好意提醒孫可望,但孫可望到底動了肝火,再加上他昔日也的确就有嫉妒李定國軍功在自己之上的心理,因而常常擔心李定國奪了自己的繼承張獻忠皇位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