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禀在工地上巡視着,這是汴梁的東面,他将來的戰場。
現在這片戰場上的軍漢,少部分是他從河東帶回來的,大部分是從黃河岸邊帶回來的。
最少的已經跟随他有十天時間了。
河東與河防的軍漢打散編制,已經互相了解。
全軍都知道他王禀等人河東的激戰,太原、汾州、隆德,這一個個浴皿奮戰的城市,讓河東的将士樹立了對王禀的信心,而這份信心也傳遞到了河防軍的身上。
因此王禀的工地開工是最順利的。
到了中午的時候,有一名青年将領找王禀報道。
王禀心中奇怪,沒聽說今天會調人來呀。
這名将領來到王禀跟前,拜了一拜:“末将單廷圭參見節帥。
”
王禀伸手示意他起身,細細詢問。
原來王禀早上提出需要一個精通開封水文的官吏,張叔夜本要到都水監去請,但劉鞈熟知京城軍官事,知道單廷圭最善引水傾人,熟知水文地理,每年還負責巡視黃河,防止水害,人稱“聖水将軍”,于是把他派到王禀帳前聽用。
王禀這邊一切順利,神武東軍的解潛也沒遇到什麼麻煩,三衙的命令下來,開封禁軍遵令而行,無非動作慢一些罷了。
折彥質遇到了一些小麻煩,他從麟府軍帶了的折家基本部隊在白馬渡被打散了,雖然已經收攏,但恢複士氣還需要一點時間,而隻有通過折家軍為骨幹,折彥質才能掌握和他毫無淵源的兩京廂軍弓手。
劉延慶遇到了大麻煩。
因為他劉家的部隊,那支由環慶軍和漉延軍拼湊起來的軍隊,在幽燕之役中受了重創,目前駐屯在京西北路或稱陳州府養傷,目前由辛企宗的兄弟辛永宗擔任統領。
在這樣短期中,損失這麼多的人馬,自西軍成軍以來,這還是極罕見的事情。
它受到這樣大的損失,理應向上峰取得補償,這似乎已成為官場中一條不成文的法律了。
但沒有補償,連他們最大的靠山童貫都倒台了,劉延慶自身難保,又何談補償他們。
劉延慶在樞密院軍議的第二天,就向陳州派出劉光國和辛企宗,讓他把這支軍隊帶回汴梁。
劉光國到陳州找到辛永宗,好不容易,把部分軍官找來,由劉光國宣讀了兩京道宣撫司的出征令,命令還未讀完,軍官們就一哄而散,跑得無影無蹤。
部隊中當然找不到人,臨時寄寓的處所也不會有他們的蹤迹。
一年多以來,他們十之八九的時間都在窯子、勾欄、賭窟、博坊中混過來的。
軍官們一頭鑽進這些老窠過着優哉遊哉的生活,輕易不肯再鑽出來。
迎敵是劉延慶的部下根本不能考慮、絕對不能接受的命令,管你老東家也好,宣撫司也好,談别的還可以商量,再去與如狼似虎的金人交鋒,萬萬辦不到。
這一支軍隊,從白河溝的生死場上下來,再也不想去幹老本行。
他們要終老在陳州府這一片溫柔鄉中,誰也不高興到前線去為哪個賣命了!
“隻是本軍軍饷短绌,官兵們一貧如洗,怎得成行?
”
“這話對了!
”其餘的軍官也一齊起哄,七嘴八舌地嚷喊道:“本軍軍饷奇绌,官兵們個個欠了一屁股的債,哪裡走得脫身?
”
“走不脫身,走不脫身。
”這話也許不假,軍官們欠了酒樓、行館、博坊、勾欄一屁股的飯債、嫖債、賠債,戲債,但這些債務不是由于軍饷短绌,相反地,倒是因為軍饷特别
“隻是本軍軍糧不足,官兵們一個個面黃肌瘦,有氣沒力,哪裡有力氣護衛京城呢?
”
下面又有人提出馬匹、馬秣和武器配備問題。
一個問題沒說清楚,第二個問題又接踵而來,使得劉光國大有接應不暇之勢。
劉光國滿拍兇脯兇脯地保證道:
“各位都是常年跟着家父的老兄弟了,無論是在西邊,還是征方臘的時候,家父都沒虧待了大家。
”這是實話,當時劉延慶麾下把當地婦女的身上的布條都當戰利品剝走了,然後把這些女性殺死後挂在樹上,說她們是自殺的。
屍體整整挂了一百多裡。
“這次守衛汴梁,官家自然也不會吝啬。
”
然後他又說到汴梁的封椿庫裡儲藏着足夠裝配十萬大軍的兵器甲胄,另有兩百床床子弩,一百位七梢炮,都是克敵緻勝的利器。
憑着劉延慶的臉面,這些都可撥與本軍使用
一切可以在會場上提出來作為反對出征的借口都被打消了。
劉光國一本正經地宣布:限期三天以内,全軍開拔。
時間悄悄地過去了。
軍隊絲毫沒有執行出征令的朕兆。
應該從府城裡開拔到城郊去集中的部隊,仍然文風不動地留在城裡,應該從外縣開到府郊來集合的部隊也杳無音信。
士兵們找不到軍官,軍官們照樣窩在自己的窠裡厮混,征歌逐色、呼五吆六,豪情如昔。
軍營裡隻能夠找到少數士兵,他們根本沒有被通知要出征去。
劉光國、辛企宗二将要“斫去幾顆驢頭”才能把事情辦好。
他們要把那天傳達命令時提出軍饷,軍糧、軍需等困難問題造謠惑衆,阻撓出師的幾名軍官拿來,當場斬首,号令轅門,
以謦玩偈,事态迅速惡化,軍官們尚未拿到,當天晚上,就有一支明火執仗、搖旗呐喊的變兵,迳奔行館而來。
變兵已把行館包圍起來。
“把那兩匹蠢驢牽出來,斫下他兩顆驢頭示衆洩憤!
”
正在緊要關頭,劉光國、辛企宗打恭作揖,好不容易才把變兵打發回去。
這個小小插曲隻具有示威的性質,并沒有釀成真正的叛亂和流皿事件。
但劉光國、辛企宗心裡有數,是事情已經鬧成僵局,完不成任務,怎生交差?
劉延慶重新拿回兵權的大計怎麼辦?
劉光國打馬回了汴梁,他沒有去找自己老爹,而是去找了已經有了些酒肉交情的呼延通。
呼延通才二十多歲,正是逞英雄的年紀,他也不和自己老爹打招呼,單人匹馬叫上劉光國就走:“且看俺的本事。
”
天剛亮,陳州已經出現一支刁鬥森嚴、壁壘分明的大軍,所有城外形勢之地,都被它掌握住了。
單單這個事實就構成一種穩定力量。
它好像一座在一夜之間從哪裡飛來的山峰一樣,屹立在府城之外,頓時壓住劉光國部屬的混亂秩序和嚣張氣焰。
軍隊将擾事者們抓捕起來,斬首示衆。
于是劉光國的任務再也沒有什麼團難了,一切都按照常規推動起來。
三天後,劉光國和呼延通并肩站立,觀看着大軍出城,向汴梁進發。
劉光國向呼延通身邊一人道謝:“多謝韓都監出手相助,若非韓都監制住了陳州内外要害,這幫兔崽子還不知要鬧到什麼時候。
”
“劉衙内客氣了。
我韓滔是龍捷軍出來的,通弟請我幫忙,面子肯定要給。
”劉光國的官職明明比兵馬都監要高不少,這韓滔卻偏偏喊他衙内,意思很明白,你劉光國無非是仗着父蔭罷了。
韓滔原是龍捷軍的指揮使,後在呼延灼的推薦下出任陳州兵馬都監。
在劉延慶所部征方臘之後,在陳州休整,與韓滔的本地軍漢頻繁的發生沖突,童貫又偏袒劉延慶,陳州廂軍對劉延慶所部退避三舍。
呼延通敢答應劉光國,也是仗着韓滔一定會給他幫這個忙。
陳州軍這次總算有機會報了仇。
陳州廂軍不用去汴梁,而是奔赴颍昌,與颍昌廂軍會和,颍昌将作為汴梁南面的據點,用來和汴梁互為呼應。
颍州兵馬都監彭玘,亦是龍捷軍出身。
和韓滔一樣,都可算是呼延灼的弟子。
呼延通沒有随劉延慶北上,而是在陳州等待韓滔一起出發,向他和彭玘當面轉達呼延灼的一些交代。
呼延通最終回到汴梁的時候,已是靖康元年閏十一月二十八日。
汴梁周圍的民房都已經拆毀,能拆走的磚瓦木石都被運走了。
可以用來做攻城器材的樹木也被砍伐幹淨。
呼延通快到開封護城河南岸的時候,就見到了一片壕溝,在呼延通的視角看來,這一道一道的壕溝一直向北延伸,直到護城河的北岸。
汴梁城外的“壕壘地域”,三面已經成形,尤其是南面,壕溝如同棋盤,土壘如同棋子,從汴梁城牆一直順着蔡河與惠民河往南延伸,都是王禀的防區。
河水還未上凍,呼延通等船載着自己過河。
他見到一隊隊的軍漢,各打小旗,有的在壕溝邊練習躍上跳下,有的手持長槍,按照号令整齊的向上斜刺,有的手持斷刃,在壕溝裡閃轉騰挪。
費了好大的勁,呼延通才穿過遍布壕溝和營壘的地域,隻見汴梁城門大開,但已不見進出城的百姓。
呼延通在城門口報上姓名,過了一會,城門官過來禀報:“您本家提舉請您上城一叙。
”
本家?
呼延通滿腹疑惑的來到城上,看見一個身着修武郎服飾的武官,正在對一個都頭模樣的講話:“水泥現在做不出來,就先不要弄了,抓緊時間多造些泥球和方磚,給投石機用。
”
PS:從這一章開始,主角呼延庚進入了汴梁主戰場,各方面人物也基本交代清楚,主角的故事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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