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飛白根本沒有侮辱劉石湖的意思,更沒諷刺劉石湖的意思。
他如此說,隻不過借王艮之事好讓劉石湖明白,不要因俞大猷是個百戶就小瞧了人家,以為人家沒有出頭之日,免得将來俞大猷青雲直上,那時再後悔不疊。
他本是好意,希望既能保住俞大猷免遭亂棍,又保劉石湖結一段好緣,免得俞大猷一朝翻身農奴把歌唱,想起今日這事,禍及劉石湖的子孫。
可他哪能想到,劉石湖是小肚雞腸之人。
自打看了俞大猷的上書内容有理有節,已生嫉賢妒能之心,有打壓教訓俞大猷之意,李飛白的一番話聽到耳朵裡根本品不出善意來,全是滿滿的惡意。
劉石湖臉色錢青,一言不發。
這時,衙役領着席書同走上堂來。
劉石湖道:“席佥事,這位是河南來的提刑按察使馮大人,你且随他去一趟泉州。
”
席書同拱手稱是!
劉石湖又道:“江亭老弟,哥哥這裡公務繁忙,你看……”
馮江亭哪能看不出,劉石湖已怒發沖冠,随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他隻盼趕緊離開這個事非之地,免得李飛白再說些什麼話來,惹得劉石湖大怒,壞了拉玉米這件大事。
反正現在已得到席書同,去泉州也算有了一層保障,再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
他連忙起身,拱手道:“哥哥自忙,兄弟就不打攪了,告辭!
”
說罷,拉着李飛白就往門外走!
李飛白眼瞧劉石湖神色不對,眼内殺氣騰騰。
他心知肚明,這殺氣不是沖他的,而是沖俞大猷的。
畢竟,馮江亭介紹他時說得含糊其詞,讓人摸不着大小頭,劉石湖不敢拿他怎樣。
可他想不通,自己明明是好意,劉石湖怎麼就不聽勸!
不僅不聽勸,而且心生怨恨,全都遷怒于俞大猷。
自己不僅沒有幫到俞大猷,反而害了俞大猷。
自己如此一走,俞大猷必死無疑!
他掙脫馮江亭拉着的手,轉手回頭,陰陽怪氣道:“劉大人,别怪我沒告訴你!
你敢傷了俞大猷的性命,咱倆算是結上不死不休的梁子了。
”說罷,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
李飛白相信,自己此話一出,十有八九會保住俞大猷的性命!
畢竟,他撲朔迷離的身份,會讓劉石湖不得不掂量掂量,得罪他的下場。
就算劉石湖不掂量,他現在也沒有辦法,畢竟這是在人家的地盤上。
可他一定會動用一切力量,讓劉石湖後悔的!
馮江亭沒料到李飛白會來這一手,如果能料到,他一定不會顧及按察例的身份,撲上去捂住李飛白的嘴巴!
當他反應過來時,李飛白已把話說完并轉身離去。
這讓他腦門上不由滲出一層細汗來!
李飛白說話也太狂了吧!
就算,你得到巡撫以及布政使的賞識,也不能如此威脅一個提刑按察使啊!
何況這個巡撫以及布政使還是河南的巡撫以及布政使,管得了人家福建的提刑按察使嗎?
年青人,太沖動了,狠話好說,如何把狠話實現卻難!
可話已說出,他也不得不替李飛白遮掩一二,道:“年青人,已被我恩師寵壞了,又是京城來的,哪把我們這些外放的官瞧在眼裡。
口無遮攬的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唉,什麼也不說了,我替他給你道歉,回去就禀告恩師,一定好好教訓他替哥哥出氣!
”
紙是一定包不住火的!
李飛白到底是什麼身份,劉石湖遲早會知道!
可隻需把火包到他們離開福建就行!
他連忙給席書同使了個眼色,讓席書同趕快跟自己走!
席書同尚在驚愕中沒回過神來,竟沒看到馮江亭使的眼色!
這年青人什麼身份,怎麼敢跟按察使大人如此說話!
而且,河南來的按察使大人也不敢得罪!
直到馮江亭輕喚:“席佥事,我們走吧?
”他才回過神來,卻沒急着走,而是回頭去看劉石湖。
李飛白敢那樣說話,隻怕劉石湖不再讓他陪着馮江亭去泉州。
但他等了一下,見劉石湖并沒讓他不去的意思,拱手道:“大人,下官告退!
”跟着馮江亭走了!
等到堂上沒了人,劉石湖這才站起身來,兇口劇烈起伏,已是怒到極處。
他在堂上來回踱步,嘴中不時悶哼一句:“簡直是豈有此理!
”“簡直是欺人太甚!
”
走了十幾個來回,氣一分沒消反而更怒!
他直奔茶幾前,抓起茶杯摔了下去。
“啪”的一聲巨響,吓得門外候着的衙役全都打了個哆嗦。
有一大半甚去走去看旁邊站着的俞大猷,心中皆道:“小子,大人如此生氣,隻怕你性命不保!
”
俞大猷面色如常,心中還是不由暗道:“難道明年今日就是我的忌日!
造化弄人,我心中太多抱負尚未實現,就這麼死了,實在不甘!
”
堂内忽然傳來一聲斷喝:“我就是打死俞大猷怎麼了,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麼辦?
他娘的,老子管老子的屬下份内之事,他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理由才能辦我!
來人,把俞大猷給我押上來!
”
衙役異口同聲回道:“謹遵大人令!
”他們吆三喝四來拿俞大猷。
俞大猷也是個練家子,其中尤以劍術最甚,一手劍術使得出神入化。
若有劍在手,殺眼前的衙役有如砍瓜切菜一樣容易,可惜佩劍已在見按察使之前上交。
既使沒有劍,他若想活命,從這些衙役中殺出去,再逃離提刑按察使司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逃出去又難怎樣?
從此之後隐姓埋名,過起提心吊膽的生活?
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不願苟且偷生,也就任由衙役推搡着進到堂中。
衙役班頭喝道:“百戶俞大猷,見了大人還不下跪!
”
俞大猷是個百戶。
百戶雖小,大小也是個官。
而他又十分硬氣,不像其它官那樣,得了膝軟病,見了比自己大點的官就要跪拜。
當初來見劉石海上書言事尚沒跪,這時去跪算怎麼回事?
傳了出去,人們豈不是會誤會他貪生怕死,眼瞧性命不保,于是跪地求饒?
不跪,堅決不跪,免得損了英名!
他挺了挺兇,負手而立,毫無畏懼的瞪着劉石海!
衙役班頭也是例行一問,并沒有讓俞大猷回答的意思!
問完便給俞大猷身後的兩個衙役使了個眼色。
那兩個衙役,搶起手中水火棍就朝俞大猷膝彎砸下。
一下,二下,俞大猷強忍着疼,挺着!
第三下,膝彎的疼再也忍不住,暗道一聲:“皿肉之軀終究抵不過棍棒!
”身子一軟往地上癱去。
數個衙役配合默契,水火棍一架,将俞大猷撐住。
接着水火棍往前一送,俞大猷身體前傾,撲倒在地上。
沒等俞大猷動上一動,兩棍水火棍交叉而過,卡住俞大猷的脖頸,讓俞大猷無法再動彈一下。
衙役班頭見一切就緒,複命道:“大人,俞大猷已經帶到,請下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