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書同得到應有的尊敬,十分滿意,道:“起來吧!
”
那門子爬起來,道:“上官,裡邊請!
”前邊帶路,把三人領到三堂休息,又吩咐下人奉上好茶點心,又道:“上官稍待,小的這就去請我家老爺!
”
說罷,一溜小跑又往前而去。
泉州知府何之泉正在大堂上審案!
台下站着皂隸,跪着原告被告,雙方激烈陳詞,都說自己有理。
何之泉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卻在頭疼案上放着的兩道要送往朝廷的單子。
兩道單子是同樣的内容,都是外番要進貢朝廷的貢單。
自打永樂帝命鄭和七下西洋後,每年都有外番停泊泉州碼頭,要進貢朝廷。
說是進貢,其實大明的官員甚至百姓都明白,就是把大明當冤大頭來要好處的。
這些外番進貢一兩銀子的東西,得到的回報往往是十倍乃至百倍,這等好事哪裡去找?
所以外番們樂此不疲,朝廷頭疼不已,常常責令福建對這些外番甄别,免得外番一年改數個國名,重複進貢。
福建布政使又責令泉州知府進行甄别。
何之泉以前也沒有為難過,反正一年有幾個外番來進貢他心知肚明,想要胡編個國名來騙他,簡直是做夢。
甭管你是從哪個國家來的,先到先驗貨,驗完貨去京城,一年一次,錯過明年請早。
本知府辦事公平公正,童叟無欺。
今天所以為難,是因為這兩張單子是同一個國家倭國的,又是在一天内同時送到的。
唯一的區别是,一個是早上來的,一個是晚上來的。
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怎麼會這麼巧。
他多方打聽才知道,倭國國王年幼,大夫把持國政。
左京兆内藝興遣僧宗設來貢,右京兆細川高也遣瑞佐及中國商人宋素卿來貢。
兩個京兆所以同時遣使,一來是為了獲得巨額回報。
二來是因為誰能把貢品送到京城,等于得到大明的承認,權力自然鞏固!
所以,這兩個使團幾乎同時出發,又同時抵達,瑞佐所率領的使團僅僅比僧宗設的晚了幾個時辰!
按說,晚了就是晚了,别說晚幾個時辰,就是晚一個時辰,一頓飯時間,一盞茶時間也是晚了!
隻能算瑞佐倒黴,明年請早。
可事情偏偏就這麼巧!
他那天正好有事不在衙門,根本不知道僧宗設已把貢單送到衙門。
而他返還衙門時,半道上又正好碰到宋素卿,非要拉着他喝酒!
宋素卿要請喝酒,何之泉是不好拒絕的。
宋素卿是沿海一帶的首富!
為何成為沿海一帶的首富,是因為宋素卿發現一個賺錢的不二法門?
他發現,大明一兩金子能兌十兩銀子,而倭國一兩金子隻能兌三兩白銀。
他便從大明拉銀子去日本,再換成黃金拉回來,雖說風險極大,又是海嘯又是海盜的,可獲利極豐,短短十數年就成了沿海一帶首富。
如果宋素卿僅是沿海一帶的首富,何之泉還是好拒絕吃請的,問題是宋素卿還是四大海盜頭目之一。
關于宋素卿為何由商人變為海盜,衆說紛芸,何之泉以為最靠譜的說法,應該是宋素卿為了獨霸此門生意,不讓别人染指,這才組建海盜,專門打擊那些想做此門生意的人,好達到壟斷的目的。
海盜那可是亡命之徒,惹得宋素卿興起,安排幾個殺手半路伏擊,貴為知府也隻能整日提心吊膽!
如果宋素卿僅是首富,又是海盜,何之泉狠下心來仍能拒絕吃請!
你不是首富嗎?
我派巡檢司的人,整日查你的商鋪,禁止你的船靠岸,我看你還如何首富法!
你不是海盜嗎?
我多派些人護衛,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問題是,宋素卿可是有飛魚服的人!
亦就是錦衣衛的人!
宋素卿的飛魚服是怎麼來的?
那是花了一千兩黃金從劉謹手上買來的。
如今劉謹伏誅,宋素卿還是不是錦衣衛,誰也說不了!
畢竟,錦衣衛無孔不入,誰也不敢保證宋素卿如今已不是錦衣衛了。
萬一,人家宋素卿表面上是商人、海盜,背地裡卻是錦衣衛,那不是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嗎?
所以,何之泉高高興興的答應了宋素卿的邀請,二人包下酒樓,叫來幾個年輕漂亮的少女,喝起了花酒。
酒畢,宋素卿留下一個箱子,裡邊裝了一千兩黃金,以及瑞佐使團的貢單。
回到知府衙門,睡了一覺醒來,何之泉才看到僧宗設使團的貢單是早于瑞佐使團的貢單一步到達衙門,這怎能讓他不頭疼。
黃金已經收了,退回去着實不舍,簡直比割肉還疼!
況且,退回去宋素卿就收嗎?
你想幹什麼?
又把宋素卿當做什麼?
你這是在拿人家玩?
把人家當成軟蛋随便欺負?
何之泉頭疼的腦袋都要裂開了,可還是沒有想到一點辦法!
宋素卿不好得罪,僧宗設就好得罪了?
這些倭國人,簡直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倭寇就是明證。
萬一因為這次不公,惹得僧宗設大怒,引起了亂子該如何收場!
頭疼來頭疼去,他終于下了決心。
宋素卿是萬萬不能得罪的,隻好得罪得罪僧宗設了。
僧宗設再橫,還敢在大明的地盤上橫不成,反了他了,信不信老子帶兵滅了他!
這時,背後立着的屏風後傳來一陣低語:“大人,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到訪,陪同的還有河南的提刑按察使,已被小的迎往三堂!
”
何之泉輕輕哼了一聲,以示知道了。
提刑按察司來人了,來的還是個佥事,那是不能怠慢的。
提刑按察使大人也來了,更是不能怠慢,雖說是别省的提刑按察使,但誰又能保證今後用不到人家!
萬一哪一天人家升官了,直接調到京城進入六部或者來福建當上了布政使呢?
所以還是事先修好路搭好橋為妙!
何況,人家還是有佥事陪着來的,可見劉石湖對此事十分重視。
他清咳一聲,道:“鑒于案情重大,下次再審,退堂!
”說吧,在皂隸的齊聲吆喝聲中,踱步轉過屏風,走出後門,匆匆朝三堂而去!
未到三堂正門,他已爽朗的笑起聲來,道:“上官親自,下官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說話間已進入堂門,撩起衣襟,作勢就要給席書同、馮江亭兩個下跪行禮。
席書同僅為五品,哪敢受何之泉一拜。
馮江亭雖為三品,卻是外省按察使,也不好受何之泉一拜。
兩人同時上前,一把扶住何之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