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體仁皺了皺眉頭,他了解崇祯這個人,生性多疑又剛愎自用,他還隐隐的猜到崇祯皇帝之所以要調李信的軍隊進入中原剿匪,并非是倚重李信,而是為了削弱李信的力量,李信就算是再怎麼厲害,在剿匪的過程中肯定會有損傷的,可以想象的到,崇祯皇帝是不會允許李信在中原招兵買馬的,也不會允許李信的兵馬停下來,肯定會不停的進攻,不停的剿滅高迎祥和張獻忠等叛逆,準備是借這些人的手來削弱李信。
而在宣大一帶的精兵,恐怕也是為了對付李信的。
畢竟在整個大明朝,能與李信的兵馬相抗衡的也隻有宣大一帶的兵馬和關甯鐵騎了,正是如同崇祯皇帝剛才所說的那樣,大同的兵馬距離雲中是最近的,隻要李信的勢力削弱到最低的時候,李信遠在中原,而大同的精兵可以輕松的占據雲中,一舉切斷李信與雲中的聯系。
隻是這種事情無疑就是有損君王風範,不能為外人道也!
溫體仁可以隐隐的猜到崇祯的心思,也同樣是不能說出來。
“皇上,臣以為姜瓖久鎮大同,熟知大同的山川地理,讓他在那裡或許知道如何安置征北軍的糧草,這征北軍的糧草并不一定非要放在殺胡口。
”溫體仁眼珠轉動,忽然笑呵呵的說道。
崇祯聽了之後,頓時點了點頭,說道:“還是先生說的有道理,既然如此,就将此事交給姜瓖處理,相信他一定會安置好征北軍的糧草。
”
“那征北軍從殺胡口進入中原之事?
皇上是答應了?
”王應熊有些不确定的問道。
“隻要李信能将糧草交給姜瓖安置,并且姜瓖保證征北軍糧草供應,李信可以通過殺胡口入關。
”崇祯皇帝想了想說道。
“皇上聖明。
”溫體仁聽了之後,頓時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來,他知道崇祯的意思。
雖然崇祯皇帝說的好聽,但是實際上,卻是将事情都交給了姜瓖處置,所有的決定權并不在朝廷身上,而是在姜瓖身上。
溫體仁也相信,姜瓖肯定會做出讓朝廷滿意的決定來。
“皇上,臣就擔心遼國公會不會答應。
”吳宗達看了崇祯皇帝和溫體仁一眼,心中卻是暗歎了一聲,這君臣二人算計李信,看上去是一帆風順,但是卻沒有想過李信會不會答應。
他看的出來,雖然表面上崇祯皇帝好像是答應了李信的要求,讓李信在大同附近選擇一個地方作為囤積糧草的地方,但是卻沒有答應李信駐軍,而且這些糧草交給姜瓖主管,且不說,這個姜瓖會不會私吞了這些糧草是兩說,就是在李信指揮作戰的時候,能不能按時将糧草送到李信軍中更是不确定的事情。
吳宗達正直,甚至可以說是一個老好人的角色,可是并不是代表着他愚蠢,否則的話,也不可能在溫體仁這個官場小人手中救出那麼多的文官來。
“他不得不答應。
”崇祯皇帝聽了之後,面色一愣,很快就冷笑道:“他若是不答應就是謀反,朕甯可讓宣大兵馬抽調出一部分來,也不想讓李信的兵馬入關。
朕甯可讓宣大兵馬集中起來,先奪取雲中,也不會讓李信兵馬占據太原。
哼哼!
他想要殺胡口?
他想做什麼?
”
衆人聽了也都不敢說話,崇祯剛愎自用的一面再次爆發出來,他不信任臣子,同樣也讨厭臣子們的背叛,他知道李信與其他臣子不同,但是他更加相信,李信是不會反叛的,頂多就是桀骜不馴而已,卻不知道兔子逼急了還咬人,更何況李信從來就沒有向崇祯表示過忠誠。
“朕相信遼國公還是知道朕的苦心的。
他不負朕,朕必定不負他。
”崇祯皇帝好像也感覺到自己的失态,趕緊轉移了話題說道:“他不是說要鑄造金币銀币的嗎?
讓戶部選一批經驗豐富的師傅過去,幫助李信一把,也讓朕早日得見征北軍的金币銀币是什麼樣子。
”
打一棍子送上一個甜棗。
崇祯皇帝還是深得帝王之術的。
在敲打了李信一下之後,就給了李信一個甜棗。
讓李信在畏懼朝廷的同時,更是對他崇祯感恩戴德。
隻是李信真的會心甘情願的吃這個甜棗,然後将自己的性命交給姜瓖之手嗎?
吳宗達感覺這是一個不可能的事情,李信不是洪承疇,不是盧象升。
身邊十幾萬人馬,文臣武将已經初步形成根底,羽翼已豐,猶如一個******一番,就算李信同意,恐怕身邊的将軍們謀士們也是不會同意的,畢竟糧草乃是一軍之根本。
尤其是在洪承疇遵化事件之後,上了一次當的李信又怎麼可能相信朝廷的将軍呢?
吳宗達很想将自己所猜想的說出來,可惜的是他的主子是崇祯,是不可能相信他所說的。
“皇上聖明。
”溫體仁心中雖然苦澀一笑,但是卻沒有辦法,這個李信恐怕是沒那麼好對付的,也隻有崇祯皇帝才會有如此想法。
等衆人出了文華殿之後,吳宗達終于忍不住了,拽着溫體仁說道:“閣老,遼國公乃是久經沙場之人,又豈會答應讓自己的糧草交給别人來掌控?
這不就等于将自己和三軍的性命交給了别人嗎?
”
“吳大人,你認為李信真的是南下剿賊的嗎?
”溫體仁微微有些不滿的說道:“他是要占地盤的,說是幫助朝廷南下剿賊隻不過是一個托詞而已。
皇上聖明,自然是知道他的打算,隻是也不能明确拒絕,若是拒絕了,這種罪名就落在皇上身上,反正本朝兵馬的糧草都是由各地輸送的,打到哪裡,當地的官府就要為大軍準備糧草,洪承疇他們是這樣,征北軍為何不可呢?
他若是不可,就說明他心中有鬼。
”溫體仁不愧是戰鬥力超強的家夥,鬥走了錢謙益,又趕走了周延儒,這張嘴巴确實很厲害。
“哎,實際上,讓征北軍坐鎮草原,然後抽調宣大兵馬進入中原剿賊則是更加的可靠。
”吳宗達深深的望了溫體仁一眼,他雖然很善良,但是絕對不是蠢材,尤其是對于溫體仁所說的話更是持懷疑态度。
可惜的是,崇祯皇帝已經下旨,自己再怎麼樣,也是回天無力了。
隻能是搖搖頭,歎了口氣。
這君臣要相互信任,崇祯皇帝和李信都不能彼此相互信任,又豈能幹大事呢?
李信本身對朝廷持懷疑的态度,如此一來,恐怕是更加的懷疑了。
最後倒黴的還是朝廷,從此朝廷恐怕是多事了,吳宗達心中閃過一絲凄涼。
“或許是該乞骸骨的時候了。
”吳宗達心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來,這個念頭卻是在不停的茁壯成長。
京師的聖旨還沒有到李信手中,也同樣是沒有到姜瓖手中。
大同府内,一個中年将軍,生的雖然有些俊秀,但是雙目狹長,下巴下的胡須約有三寸,眼珠滴溜溜的轉動,顯然是一個心機深沉之輩,此人就是大同守将姜瓖,在他旁邊還有兩個武将,相貌與此人相同。
正是姜瓖的兩個兄弟大哥姜讓,小弟姜瑄,姜家世代皆明将,長兄姜讓是陝西榆林總兵,弟姜瑄為山西陽和副總兵。
姜瓖任鎮朔将軍印大同總兵官。
兄弟三人都是武将出身,當然這官位為是姜瓖,三兄弟中,除掉姜讓是在陝西之外,姜瓖和姜瑄二人都是在陝西,而且都是沒有多少路,姜家兄弟在山西一帶威望甚高,當然,這也是因為姜氏兄弟手中掌握了軍隊的緣故,在大同,那是姜氏的老營所在,就是駐紮在大同的宗室代王對姜氏兄弟也是厚遇有加。
沒看見曹文诏、王樸二人雖然也是大同人,兩人甚至一個還是朝廷的名将,可是在大同,還是不如姜氏兄弟有威望。
兩人都幹脆的呆在太原。
平日三兄弟各據一方,除非是重要的日子,才會聚集在大同。
可是今日不同,姜瓖将兩兄弟都請了過來。
“二弟,你說李信要過殺胡口,進入中原,還是奉旨殺賊?
”姜讓有些不相信的望着姜瓖,說道:“他還要借殺胡口?
”殺胡口是什麼地方,大同乃是邊關重鎮,姜家駐紮在這裡,成為豪門望族,家中的家生子就有數千人,還要養着軍隊,大同十幾萬軍隊雖然是靠着朝廷送來的一點軍饷,可以勉強維持,可是這些軍隊總是朝廷的,姜氏兄弟用起來也不放心,在軍中總要拉攏人吧!
總要收買人心吧!
這些都是要錢的。
姜氏固然是家大業大,可是要支撐三個人無疑是不可能的,賺錢才是最主要的,掌握了大同這個生錢的重鎮不算,殺胡口這個日進鬥金的地方自然是少不得了。
殺胡口才是他們家生錢的根基所在,晉商每天在那個地方出沒,為姜氏帶來了巨大的利益,這樣的地方又怎麼可能送給李信呢?
“李信承諾,殺胡口隻是讓他囤積糧草,不阻礙我姜家的利益。
”姜瓖心中雖然不願意,但是也不想得罪李信,李信是什麼人物,坐鎮草原,身邊兵馬十幾萬之多,雖然大同精兵也就十幾萬人,但是姜瓖知道,這些年他也吃了空饷,大同精兵根本就沒有十幾萬人,頂多也就十萬人不到而已。
李信若是真來進攻,最後倒黴的還不一定是李信呢!
更為重要的是,信中他已經透露出,此事已經上奏朝廷了。
“哼,李信是什麼人物,吃人不吐骨頭的,他若是借了殺胡口,又豈會輕易的撤走,殺胡口那可是金山銀山啊!
”姜瑄不屑的說道。
“可是若有朝廷的聖旨那該如何是好?
”姜瓖有些遲疑了,雖然姜氏在大同那是要風有風,要雨有雨,可是這天下畢竟還是大明朝的,姜瓖為人奸猾,這個時候還沒有想過要背叛大明,違抗聖旨的地步。
“哼,我看皇上也不見得就這樣輕松的答應了李信。
”姜讓冷笑道:“天下之大,誰不知道李信野心勃勃啊!
他要是得了殺胡口,也許下一步就是左雲、右玉兩縣了,再然後就是大同了,到時候我姜家連塊地都沒有了。
李信若是占據了大同,你認為他會老老實實的占據了嗎?
大同距離他的老巢很近,就算有什麼事情,也能輕松解決。
為兄想李信想在殺胡口囤積糧草絕對是一個借口,他就是想要得到殺胡口,二弟,這個口子可不能開,一旦開了,以後就是我們哭的時候了。
”
姜瓖點了點頭,隻是他眉宇之間還是充斥着一絲緊張,李信的威名實在是太強大了,而且若是朝廷同意了,就算姜瓖反對,恐怕也沒有辦法。
“放心,李信若是真的來了,哼哼,就讓來了也走不了。
”姜讓陰森森的說道。
“大哥,李信若是真的那麼好對付,建奴也不會屢次被李信欺負,林丹汗也不會被李信給氣死了。
”姜瓖不滿的看着自己的大哥一樣,姜讓的兵馬是在陝西一帶,更加的靠近内陸,不知道李信的厲害,可是姜瓖不一樣,他在大同,這個地方可是靠近李信老巢雲中的地方,草原上發生的大事,他如何不知道。
李信這要是起兵造反的話,第一個要進攻的就是大同。
“李信是不好對付不假,可是我們姜家也不是吃素的不是。
”姜瑄冷笑道:“二哥,看看殺胡口,那可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方,還有左雲右玉兩縣,成犄角相連,這麼多年了,大同為什麼會成為邊關重鎮,為什麼能抵擋草原上衆多部族的入侵,還不是因為這兩個縣城嗎?
能夠抵擋草原人的入侵嗎?
這李信若是真的起兵來攻打,那才叫好事呢?
朝廷早就對他不滿了,隻是忌憚他的兵馬而已,他若是來攻,十萬大軍,在殺胡口就會損失一半,還有一半将會被阻擋在左雲右玉兩縣之下,到時候二哥率軍擋住李信,大哥兵馬從抄起後路,一舉将李信圍困在殺胡口和左雲右玉兩縣之間,活活的将李信給逼死。
到時候,朝廷肯定會高興的。
弄不好,皇上還會封二哥一個國公什麼的。
”
利用殺胡口天險消耗敵人的兵力,然後利用左雲右玉兩縣拖住敵人,最後,從陝西或者宣府一帶進攻敵人後翼,将敵人困在殺胡口和左雲右玉兩縣之間。
這就是大同兵馬曆年來阻擋草原部族進攻最經典的手段。
“如此一來,不就是和李信開戰了嗎?
這可是要逼反李信啊!
這個罪名可是要不得的。
”姜瓖聽了之後心中一動,但是還是有些遲疑道。
他不想讓出殺胡口,可是也不想真的逼反李信,畢竟逼反了李信對于他也沒有什麼好處。
“将軍,宣府巡撫楊嗣昌大人有緊急信件前來。
”就在這個時候,有親兵手捧一信件闖了進來。
“楊嗣昌,這個白臉書生想幹什麼?
”姜瑄是看不起書生的,楊嗣昌年紀輕輕,又得到崇祯的信任,自從做了宣府巡撫之後,對大同也多有微詞,時不時的說上一兩句,姜家兄弟很是讨厭,但是沒辦法,誰讓對方還挂着一個兵部侍郎的差使呢!
大同和宣府統稱為宣大,楊嗣昌用兵部侍郎的名義說上幾句,姜瓖也沒有辦法。
“他是提醒我,讓我不要讓出殺胡口。
說李信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姜瓖面色陰沉,淡淡的說道。
“這是什麼意思?
”姜瑄不滿的說道。
“他是說,李信表面上是看上了殺胡口,但是實際上看中了大同。
”姜瓖冷笑道:“今日我要讓出了殺胡口,大同的門戶就被打開,李信的下一步就是進攻我大同了。
”
“李信想占據大同?
”姜讓和姜瑄兩人相互望了一眼,最後哈哈大笑起來,那姜讓不屑的說道:“難道這李信想做高迎祥、張獻忠不成?
”
姜瓖也露出懷疑之色,李信若是占據了大同,那是造反了。
大同不同殺胡口,殺胡口雖然重要,但那個地方也隻是一個小小的關口而已,占據了那裡,就等于打開了進攻大同的大門,可是大同就不一樣了,這個地方是朝廷的重鎮,不但有精兵強将把守,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個藩王,可以說,這裡是大明朝祖宗留下來的江山,李信要是進攻大同,那就等于造反了。
可是李信有這個膽子造反嗎?
姜瓖對此還是持懷疑的态度。
“楊嗣昌和李信有仇,聽說,楊嗣昌這次奉旨去宣府,為的就是将晉商七大世家掌握在手中,從這些晉商口袋裡掏出銀子來。
可惜的是,晉商得到了風聲逃之夭夭,範永鬥等人更是将自己的大本營弄到大同、太原來了,在張家口也就隻剩下幾間小鋪子而已。
氣的楊嗣昌暴跳如雷,卻是沒有辦法。
”姜瓖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來。
“二哥,我可是聽說了,李信的兵馬能有今日規模,多是晉商的功勞,現在晉商就在咱們地頭上,不讓他們出點皿,是不是說不過去啊!
”姜瑄眼珠轉動,露出一絲賊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