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起于飄萍之末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差錯,可需要重新統計一遍?
”
原本不欲摻和的李侍郎再也看不下去,急忙出來打圓場。
心裡卻是暗自叫苦不疊,可千萬不要裡外不是人,兩邊不得好。
你這也太霸道了,開口就要人家一半的數量,誰受得了?
“斷無錯誤,二十人足足一個時辰,倘若有些許,回到兵部自然一清二楚。
”
李侍郎是兵部元老,又比他高半級,鄧員外自然要好生答複。
可是李侍郎遞過來的梯子,他卻拒絕了。
不對勁,李侍郎神色一怔,料不到鄧員外如此回答。
自己已經看在同僚的份上,把台階遞過去,他隻要裝模作樣再過一遍數,降低首級數目即可。
“哈哈哈,真是笑話。
幾千将士浴皿奮戰,傷亡将近一千人,給你一句輕飄飄的有疑義便抹殺掉。
現在居然誣陷天雄軍殺良冒功,你到底是何居心,既然膽敢如此颠倒是非?
欺我等武将無人耶?
”
張遊擊氣急反笑悲憤莫名,獨眼怒睜,臉上的刀疤不可抑制的顫動着,手指着鄧郎中,滿身的殺氣洩放,活生生逼得鄧郎中張口結舌,步步後退。
秦浩明冷眼旁觀,感慨萬千,大明不是沒有忠勇善戰之士,也不是沒有熱皿壯義之士。
可惜這曹尼瑪的文官制度,活生生毀掉一個燦爛的的大明王朝。
就拿這件事情來說,相信鄧郎中如果不是獅子大張口,隻要兩百首左右,估計張遊擊都有可能退讓一步,不至于撕破臉。
畢竟兵部職方司掌握着前線将士的生死命脈,叙功、核過、賞罰、撫恤及軍旅檢閱等等,都操之與他人。
閻王易見,小鬼難纏。
這些刀筆小吏,頂着兵部的頭銜,對普通的大明将士來講,無疑是需要仰視的存在。
鄧郎中被張遊擊氣勢所攝,心裡也是委屈得不行。
都是明白人,如何不知自己的要求過分。
奈何身不由自,上頭的意思必須傳達到位。
“張遊擊,你有什麼道理有什麼苦楚可以向上頭申訴,本郎中不過是按程序執行罷了!
這個兵部不是鄧某一人,也不是由鄧某一言而決,自有其他同僚監視督察。
況且鄧某也隻不過說有疑義,一切還未有定數,你緣何如此着急?
”
鄧郎中久在宦海沉浮,言辭犀利,口風一轉,既然讓自己站在道義的最高點,言語間反而是張遊擊無理取鬧的意思。
“颠倒是非!
颠倒是非!
去請盧總督來評理。
”
張遊擊有口難言,他隻是一介武将,戰場殺敵他不怕,可是鬥嘴皮子如何是文人的對手?
情急之下,他吩咐親兵去請盧象升過來主持公道。
不對!
秦浩明反應過來,這裡面肯定有陰謀!
這不像是要分功的樣子,功勞是天雄軍将士拼死拼活浴皿厮殺出來。
作為上級主官部門,你要分一杯羹沒有問題,但絕對不至于強勢至此,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這七百首級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帶走,如果真有陰謀,隻要從中掉包,他們另外找其他良民首級遞上去,那一切都說不清。
但同時也不能讓盧象升過來,否則就正落入他們的奸計中。
鄧郎中隻要寫上一句:盧總督橫加插手幹預,臣等不敢辯。
如此一來,黃泥巴落入褲裆,不是屎也是屎!
“且慢!
大敵當前,盧督日理萬機分身無暇,豈有時間理會這等龌龊之事?
”
秦浩明暗歎一聲,不得不站出來斡旋。
“秦百戶,你目前沒有資格在此指手畫腳,請自重!
如若不然,說不得本郎中要向聖上參你一個妄議軍機。
”
鄧郎中面色陰沉,口裡的言辭犀利。
說來也是,立馬就要大功告成之際,被人橫加攪合,換了誰也不舒服。
“請問此次檢驗鞑子首級,誰為主,誰為次?
”
秦浩明對鄧郎中的指責根本不做理會,而是徑直走到李侍郎面前,沉聲問道。
張遊擊和戚守備也反應過來,事情是明擺着的,兵部行文講得很清楚,李侍郎帶隊,鄧郎中從之。
李侍郎面帶苦澀,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鄧郎中,無奈的拱拱手,“是本侍郎!”
“事情陷入如此境地,李侍郎可否有什麼要說的?
還是說您認同鄧郎中所言?
”
秦浩明步步緊逼。
李侍郎長歎一聲,這個少年不簡單,一眼看穿上面布下的機關陷阱。
隻是如今這般情形,難受的可是自己。
“你們把有疑義的七百首級搬出來,咱們共同檢驗一番,再做計較。
”
事到臨頭,李侍郎甚有決斷。
官場沉浮多年,在看不清誰輸誰赢的情況下,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無疑是誰都不得罪的最好方式。
事情的結果很明顯,七百首級無一作假,沒有任何疑義。
事實勝于雄辯!
鄧郎中和幾個心腹面若死灰,誰也想不到此次首級居然無一作假,讓他們想借機發作的理由都沒有。
還有天雄軍衆位将士的決絕,竟然撕破臉皮跟兵部鬥争。
更想不到平常唯唯諾諾的李侍郎,居然有此魄力公事公辦,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得理不饒人!
秦浩明不是一個善茬,息事甯人更不是他的風格。
冷哼一聲,秦浩明轉身離開庫房,徑自往盧象升的帥營走去。
自始至終,都沒有跟鄧郎中講過一句話,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張松榮和戚綱面面相觑,想不到秦秀才在戰場上殺伐果斷,性子卻也是如此激烈,不給任何人情面。
原本他們還想自作主張,送個一兩百首,緩和雙方的關系,現在看來,沒這個必要。
“走,走,李侍郎,帶您出去看看我們的防禦,這裡肮髒晦氣,不是您這樣的謙謙君子呆的地方。
”
戚綱挽起李侍郎的手臂,當着鄧郎中的面,大大咧咧的說道。
李侍郎雖說有些圓滑,但關鍵的時候不掉鍊子。
這個情,他們是要領的。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雖然是武将,這些道理戚綱明白。
“同去,同去!
”
張遊擊哈哈大笑,留下鄧郎中和幾個兵部小吏,臉上青一陣綠一陣,不知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