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揚帆于大明朝野
京畿皇城,早已入冬,天氣一日冷似一日。
天空鉛雲低垂,烏沉沉的陰暗,大有雨雪再至的勢頭。
夜深寒涼,乾清宮内燭火通明,搖曳不定的燭火在靜谥的空氣中淡成了一片朦胧的氤氲。
殿裡一片肅靜,隻聽見殿内角落裡薰籠裡的紅蘿炭,偶然“哔剝”一聲,燒得殿内暖意如春。
正在小憩的崇祯皇帝被驚醒,執勤的小太監急忙服侍洗漱,吩咐一身擺駕周皇後,崇祯率先走出宮門。
近幾個月來他過得很安閑,邊關九鎮未有敵情傳來,建奴仿佛被秦愛卿打蒙了一般,還是說大雪的緣故,總之沒有任何動靜。
西北也是捷報頻傳,張獻忠、李自成被楊愛卿與陝西副将賀人龍、李國奇夾擊於太平縣瑪瑙山,斬首三千六百二十人,墜崖死者無算。
崇祯表示嘉許,有手谕曰:“卿半載有餘,無日不懸朕念,與行間将士勞苦倍嘗,而須發盡白,深轸朕懷。
又聞卿調度周密,賞罰嚴明,深慰朕平寇安民之意圖。
”
江南之地自不用說,尤其是閩粵兩省,有秦愛卿坐鎮更是高枕無憂。
至于朝廷上,崇祯的臉上露出一許譏笑,他現在的策略就是,既不能把持權柄,就以權柄為骨,讓諸黨大臣自去争之,自己從中漁利。
因此,非軍情緊急或有限幾人等密疏,他再也不整天熬夜批示奏折,處理朝臣雞毛蒜皮等小事。
正思慮間,崇祯耳邊傳來周皇後恭迎皇上的聲音,他急忙匆匆上前兩步,扶起周皇後,牽手進入殿内。
周皇後的坤甯宮,并不富麗堂皇,她的房中永遠有着淡淡的花香,還有那索索繞繞、若有若無的迷疊香。
雅緻得叫人感覺不到其中所用的心思,在這兒崇祯感受到了家的溫暖,感受到了來自心靈的慰藉。
隻是,殿内昏暗的燭火讓崇祯眉頭一皺,低聲吩咐宮娥再點兩根燭台。
見周皇後有勸阻之意,崇祯嘿然而笑,朕有錢!
周皇後佯裝嗔怒啐道:“一絲一毫皆是民脂民膏,要節省。
”
崇祯微笑着擁抱着周皇後柔肩,“朕乃一國之君,憑什麼王公大臣可錦衣玉食,朕的皇後用幾根蠟燭也要束手束腳?
在這一點上,朕要向秦愛卿學習,不能讓自己的女人受苦。
”
周皇後撫心淺笑嘻嘻,心裡甜蜜至極。
皇上這句話,是秦督上次喝醉後,為了他三個诰命夫人大着舌頭說的,不意皇上卻學了個七八成。
崇祯含情脈脈盯着周皇後的嬌态,感受着那種尋常夫妻談笑諧谑之情。
周皇後就像一盞澄清剔透的瓊液,那樣的澄清,宛若明鏡;那樣的清雅仙逸,宛若聖女。
就是莞爾一笑,也是那般的雲淡風輕、一塵不染,這樣的氣質滲透着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然後再自每個毛孔裡散發出來,讓周圍的人都能感覺到。
她對自己從來不是一味迎合、奉承,而是盡心盡力幫助和鼓勵他,在他的心裡她不僅是他的皇後,更是他的紅顔知已。
令他真正動心的,不僅僅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才慧,她的善解人意,她的玲珑剔透般的心。
他喜歡下了朝,到她的宮中,點一香爐淡淡的安息香,讓他全身心的放松到極限。
與她談天說地,聽她妙語如珠,說着孩提往事,閑來下棋解悶,她的棋藝極佳,每每殺得他滿頭大汗才險勝幾局。
有時候,則什麼也不說,他靜靜地躺在那兒聽她彈琴,在她優雅的琴聲中,朝政的煩惱,天下的紛亂,便慢慢退去,一時間心靜如水。
猶想當年,剛剛登基執政,朝中奏本過多、心煩意亂的時候,他會将不急或者根本用不着他批閱的奏本,草草一翻便擱置一旁。
這時的她就會輕聲相勸:“皇上,批閱奏折雖是奉行成法,安知沒有因時期不同需要聲張、或有其他緣故應該洞察的内容呢?
皇上怎能忽略,祖宗賦予皇上的千古大業至關重要,即使身體勞累,恐怕也不該草草了事。
”
皇宮内可能隻有她這般與他不分尊卑的說話,況且他正是需要這樣發自内心,最真實的言語。
他會聽勸,故而恪守勤政,孜孜不怠。
“皇上近日好像空閑許多,可是朝局漸漸開始好轉,朝臣開始勤政。
”
周皇後接過宮娥手裡的熱茶,揮揮手讓她離開,這難得的日子,周皇後分外珍惜,不願讓人打擾。
“朝局好轉是肯定的,朝臣勤政卻是未必。
朕如今不理會他們,要争要鬧由他們去,那些苟且營生的事情,且看他們鬧得歡。
”
崇祯把周皇後的茶擱在茶幾上,拉住周皇後的手說道:“秦愛卿說得對,天下之關鍵,一是錢糧;二是督臣;三是強軍。
現西北有楊文弱壓制張李逆賊,目前捷報頻頻。
邊關九鎮,中段有宣大盧建鬥,自然無虞。
東北角有遼東世家子弟,況且建奴新敗,暫無實力對大明發動攻擊。
如此說來,這難得平靜,可不正是閩粵總督秦破虜大鬧江南之時。
”
崇祯把周皇後抱在膝上,眼中跳躍着歡喜,把大明時局講給她聽。
“皇上就不怕秦督把江南鬧得雞犬不甯,朝臣彈劾之?
”
周皇後在崇祯膝上挪動一番,讓自己坐得舒服些,右手卻心疼的撫摸着崇祯消瘦的臉頰好奇問道。
那些禦史言官捕風捉影都要風聞奏事,更何況是确有實據,她在深宮,也偶有風聲傳來。
“怎麼可能沒有?
”想到司禮監和内閣送來如山的奏折,崇祯先是苦笑,接着眉角一揚,淡淡淺笑說道:
“《兵部主事為登州衛水軍搶奪海商疏》、《浙江、江蘇官員為江南百姓聯名控訴定南軍疑似假扮海匪搶劫海商疏》。
這事不是疑似,而是就是。
隻是内帑最近富裕,庫中銀兩皆出于此,可以不問。
再說他們也說疑似,等他們确定了再找托詞。
十幾艘商船,就比朕還富裕,真是豈有此理。
”
周皇後蹙着繡眉,驚訝地問道:“難道這些秦督都沒有瞞皇上您?
妾身還感覺奇怪,内帑剛剛撥付三百萬銀兩給遼東邊鎮,撥付一百萬兩給西北楊文弱,可前幾日王公公說又有庫銀要入庫,敢情……皇上也分贓啊!
”
崇祯哈哈大笑,聊發少年狂,勾着周皇後精緻到極點的尖下巴,惬意的說道:
“秦愛卿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是有的,但大體屬實。
不管怎麼說,這四百多萬白花花的銀子可是真真切切。
嗯,還有南安鄭家第一批兩百五十萬石糧食,也是沒有半分虛假。
還是秦愛卿有辦法啊,鄭家二十萬兵馬,别說區區一個總兵虛名,便是幾個督帥都沒他的實力。
滿朝文武不是不知,可卻從沒有一人憂慮此事,更不用說謀劃鄭家為朝廷所用。
所關心者,不過是如何從鄭家訛點錢财,往自己兜裡裝着。
”
說到這裡,崇祯臉色逐漸陰沉起來。
“天幸有秦督為皇上排憂解難,要不臣妾安排洗漱,服侍皇上先休息如何?
”
周皇後不願這些煩心事打擾崇祯難得的好情緒,趕緊轉化話題。
隻是随着這話出口,臉紅得垂涎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