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起于飄萍之末
範海亮雙手被反綁,嘴裡塞着将士們的臭汗巾,一身簇新的棉布直裰被蹂躏得四處皺褶,臉上五道紅痕清晰無比。
軍中的漢子,哪裡有什麼斯文可講,肯定是他想分辨或者擺譜,以至于被将士們毆打。
“是介休範家掌櫃嗎?
”
秦浩明笑吟吟的問不停點頭說好的倪寵,他想确認,以免傷及無辜。
“正是!
”
話音未落,倪寵耳邊傳來一陣壓抑、痛楚、骨頭斷裂的混合聲。
“唔――唔――”範海亮摔倒在地,右腿膝蓋骨被秦浩明迅疾猛烈的一腳用力踹斷。
身體痛得蜷成一團,嘴裡被堵,不能大聲撕嚎,隻有一陣陣的嗚咽聲,豆大的冷汗密布額頭。
倪寵養尊處優多年,戰場的皿腥隻停留在記憶中,哪曾想秦浩明二話不說,一出手便是如此淩厲手段。
望着燭光跳躍下秦浩明年輕的俊臉,縱使大殿中有炭火烘烤,溫暖如春,可他的心裡卻陣陣發寒。
縱觀此子所作所為,絕非善茬,事态發展已經非己所能掌控,如今看來,隻有跟他一條心,或許還可以度過此次從天而降的難關。
“松綁!
”
秦浩明抽出腰中的繡春刀,鋒利的刀口在燭光的照耀下發出異樣光芒。
“希望你不要有什麼廢話,告訴一些我感興趣的事情,時間緊迫,我耐心不好,想來你應該明白。
”
此時遠處運河旁,傳來噼噼啪啪的火铳聲,更有馬嘶人叫,意味着他們并不是束手待斃,而是有抵抗。
親衛一解開範海亮的繩索,他便先把自己嘴中的汗巾扯開,大聲的喘了幾口氣。
一手扶着斷腿,一手扶着牆壁,他還想爬起身站起來,隻是一個踉跄重新摔倒在地上。
他驚恐的回過頭,看見如同噩夢一般的青年将領向自己靠近,情急之下他大聲叫道;“請倪督救……”
話音戛然而止,又是聲聲悶哼,秦浩明沖上前,銳利的繡春刀捅在範海亮的小腹上。
趁對方沒有叫喊出來之前,大手迅速的堵住他的嘴巴。
把他死死按捺在地下,任憑他扭動着身軀四處折騰。
片刻之後,等到範海亮稍微安靜,他才慢慢将繡春刀慢慢抽出來,抓着他的左手摁在他負傷的小腹上,然後又将另一手也摁上。
這份惡毒狠辣,讓在場的衆人暗自心驚。
“噓,别叫太大聲,浪費力氣。
範掌櫃,來,兩隻手把傷口摁住,不要讓皿流得太快。
我說耐心不好,你非不相信,真是自讨苦吃。
本将說話一個唾沫一個釘,明确告訴你,像你這種為鞑虜做事委身從賊之人,想要在本将面前保住自己的性命斷無可能,便是倪督也救不了你。
”
無視範海亮簌簌發抖絕望的眼神,秦浩明轉頭對着倪寵說道:“是吧,倪督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嗎?
”
“正是!
食君之祿便要忠君之事,委身事賊,斷難饒恕!
”
倪寵高懸的一顆心頓時落地,大義炳然的開口說道。
這些年他身為山東漕運總督,和範掌櫃之間的貓膩豈能少得了?
如今大事已出,最想除掉範掌櫃的恐怕還是他。
秦浩明瞄了一眼倪寵,幾乎忍不住想要為他的話鼓掌喝彩,如果不是知道這貨今後也是投降建奴之人?
“範家實力再強勁,可是私通建奴罪證确鑿。
想來朝堂諸公再有本事,值此關鍵時刻,最想的恐怕是和你們撇清關系,沒有痛打落水狗就算是良心未泯!
雖然保不住你的命,但如果你能說些有價值的東西,本将和倪督可以保全你家人的性命,否則本将保證一定追殺到底,讓你斷子絕孫,決不食言!
”
秦浩明的語氣仿佛在闡述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同時在範掌櫃身上到處摸索。
終于在他袖口裡找到兩千兩銀票和一些碎銀子,并且有近期記錄的一些行賄漕運衙門人員名單。
毫不客氣的把名單塞入懷裡,秦浩明揚了揚手中的銀票,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
“秦将軍無需客氣,您請……你請自便。
”
似乎一絲到語氣不對勁,倪寵讪讪幹笑幾聲,樣子說不出的滑稽。
“我說,我說……求将軍放過我的家人。
”
看見秦浩明的視線轉過來,範海亮面若死灰委頓在地喃喃自語,他毫不懷疑眼前年輕的将領會說到做到。
連自己不得活的話,對方都講得清清楚楚,沒有忽悠他,何至于在家人的事情上食言而肥?
片刻之後,聽完範海亮的招供,秦浩明臉如寒霜站起來,一言不發!
知道是一回事,可真親耳聽說,卻是如此讓人悲憤莫名。
介休範家對大明、對漢人所犯下的罪行,真是百死不能贖其罪!
旁邊的倪寵亦是身如抖糠驚駭莫名!
山西範家等八大晉商夥同其他小商家,居然在努爾哈赤時代就與其合作,并随着建奴對大明節節勝利,到現在已經完全偏向建奴。
刺探消息,幫忙販售軍事物資已經算是輕的。
到後期居然發展到用他們的影響力,撒布謠言,做建奴的内應,有些城池就是在他們的幫助下才被攻破。
現在,他們的商船居然在德州、臨清、通州沿着天津港一帶,時刻準備接應建奴撤退。
若是如此,可以預見,建奴将來去如風,大明的防線對他們而言早已沒有任何秘密。
當然,讓倪寵擔心的并不是大明的未來,那太遙遠,他沒有那麼高的覺悟,他擔心的是自己的小命。
德州漕運衙門過半的将領已經跟他們糾纏不清,個别的還被他們收買,此時一份人員名單和範海亮的認罪供詞正躺在秦浩明的懷裡,那是他的催命符。
可以想象,若是據實上呈天子,俄頃之間,即将人頭滾滾,其中一定有他的項上人頭。
望着庭院外秦浩明如狼似虎的親兵隊伍,再想想自己漕丁的戰鬥力,對軍隊有一定了解的倪寵放下一絲虛妄,決定還是另想它法。
“秦将軍,不知能否借一步說話?
”
倪寵沉思片刻,吞吞口裡稍顯苦澀的唾液,小心翼翼朝面色不善的秦浩明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