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他鄉遇“故知”
高秋登塞山,南望馬邑州。
降虜東擊胡,壯健盡不留。
穹廬莽牢落,上有行雲愁。
老弱哭道路,願聞甲兵休。
邺中事反覆,死人積如丘。
諸将已茅土,載驅誰與謀。
李魚趕到馬邑州的時候,又變成叫花子模樣了。
當初在山上,楊千葉羞遁而去,可憐的李魚……又他麼忘了要錢了。
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啊。
李魚打零工、當夥計、扮乞丐,一路掙紮着,總算到了馬邑州。
這一路下來,他已經進了隴右道,到了此處倒有一個好處,不必像中原地界,處處要過所,逼得他隻能翻山越嶺,繞城而行。
這裡官府的政令幾乎不出州城,所以管理松懈的很。
李魚本打算繞隴右道,出大震關,再經關内道,進入京畿道,入長安,找媽媽。
結果小蝌蚪,麻煩多,到了馬邑關,他就獲悉了一個壞消息,大震關附近正打仗呢。
就算黑道英雄打群架,老百姓還繞道兒走呢,何況是軍隊打仗,而且關防卡隘審的也嚴了,一個流民這時候偏要迎難而上去大震關,你想幹什麼?
那些粗魯的軍漢也不擅審案,十有八九先把你丢進大牢再說。
可這一丢,隻怕就是個不聞不問的結果,牢裡條件又不好,瘟疫、疾病,死了拉倒。
聽了消息,李魚隻好暫時打消了去大震關的念頭。
李魚向人打聽了一下,說起來這大震關之亂,與此時正在長安城裡逍遙自在的颉利可汗還有着很大關系。
颉利可汗,阿史那氏,名咄苾,啟民可汗之子。
當初大隋以義成公主嫁入突厥,成為啟民可漢的妻子。
啟民可汗死後,又按該部習俗,嫁給了啟民可漢的長子始畢可汗。
始畢可汗病故後,義成公主讨厭其長子奧射設見識淺陋,改立其弟咄苾,号颉利可汗。
颉利可汗繼位後,依照突厥習俗續娶曾是其後母、嫂子的義成公主為妻,承父兄基業,兵馬強盛。
颉利可汗以大隋女婿自居,連年侵犯大唐邊地,殺掠吏民,劫奪财物。
李世民被迫親臨渭水,與其結渭水之盟。
當時中原還未安定,李世民是迫于内憂外患,不得不做退讓。
而在三年前,也就是李世民成為皇帝的第三年,終于派出了李靖、李績這兩個軍神級的名将,與薛延陀可汗夷男等人夾攻颉利,次年大敗颉利于陰山,颉利被生擒送至長安。
颉利至京後,太宗賜以田宅,授右衛大将軍銜,在長安城做起了寓公。
但西北并未因此安甯下來,颉利兵敗後,他的舊部一部分歸降了大唐,一部分繼續西遷,投奔了高昌,還有一部分則化兵為匪,變成了為害地方的禍患。
這一次大震關戰事,就是四支最強大的馬匪聯手進犯大震關。
他們已經成了馬匪,倒無意争奪大震關,隻是因為大震關守軍負有守土戍邊之責,在一次圍剿馬匪的時候,幹掉了另一個大馬匪頭子。
這四大馬匪頭子兔死狐悲,有心給戍守大震關的唐軍一個厲害瞧瞧。
雙方這就幹上了。
也恰是因為出手的是四大馬匪,所以戰事才膠着纏綿,久久難分高下。
因為他們不以攻克關卡為任務,隻是襲擾其治安、劫掠其補給。
官兵一旦出動,他們就呼嘯而去,逃之夭夭。
李魚一聽是這樣一種局面,登時傻了眼。
這種見鬼的戰争打起來,快也得三五個月,怎麼辦?
由此進入關内道,就隻這麼一條路,難不成原路返回?
此時天氣寒冷,第一場雪馬上就來了,他既無馬匹代步,又沒禦寒的衣物,如果返回,必死無疑。
無奈之下,李魚隻得先在馬邑州安頓下來。
要在這裡生活下去,就得找份工做着。
因為大震關附近在打仗,城裡擠滿了逃難的災民,但凡有份閑工,早就被人搶了去,李魚在城裡轉悠了半天,一份工也沒找到。
後來一個熱心的客棧掌櫃指點他道:“你在城裡,是别想找得工了。
要不然,你就往城東去,城東三裡,有座龍家寨。
龍家寨龍大掌櫃的,是咱們整個馬邑州最大的皮貨商人,手底下有千八百号工人,瞧你還有把子力氣,沒準兒他能收下!
”
李魚聽了連忙謝過客棧掌櫃,看看天色還來得及,便馬上奔了城東。
李魚原還擔心龍家寨不好找,雖然距城隻有三裡。
不過一出城,就是一馬平川的野地,遠遠一座寨子,直接就看得到。
等到了近處,還沒進寨子呢,一股股的皮毛氣味兒就透鼻而入,想不聞都不行。
李魚總算明白這家規模龐大的皮貨行為何要設在城外了。
這氣味兒,開設在城裡,周圍人家肯定不樂意啊。
龍家寨的寨門兒敞着,無人看守,有不少遠近的商行車輛進出,十分熱鬧。
李魚一進寨子,就見整張整張的牛皮、羊皮、豬馬、騾皮、駱駝皮挂得哪哪都是,至于貂、狐、獺等動物的皮毛也是整排地懸挂晾曬着,難怪氣味如此之大。
但再往裡走,氣味反而小了,原來晾曬環節的皮毛都是按照風向,挂在整個寨子的下風頭上兒,所以寨子裡氣味倒不是特别濃郁。
寨子裡的人都在忙忙碌碌,看來整個寨子都是以制皮業維生,也無人理會李魚這個外人。
李魚在寨子裡轉悠了一陣,就見旁邊一片空地,一群婦女正在刮皮。
寨子裡的生皮肯定是從遠近收購的,運到寨子裡後,百分百都硬了,所以得先在“臭缸”裡泡,泡軟了後拿出來,鋪在“刮馬”上,再用刮刀刮,把皮子上邊的毛發和殘留的一些肉刮幹淨,讓皮子變柔軟,以便進行下一道工序。
李魚琢磨婦道人家好說話,便靠了過去。
此時已經算是冬天,再有最多半個月就過年了,其實已經不是最好的制皮季節。
但這寨子顯然生意特别的好,又或者有些獨到的冬季制皮工藝,所以依舊在進行着繁忙的制皮工作。
婦人都穿着臃腫的皮外套,免得身上弄髒了。
一個個各據一個“刮馬”,用刮刀認真地刮着毛皮,李魚見一具“刮馬”前有兩個人,想必會有空搭理他,便向她們走過去。
一個穿着臃腫皮外套的女子背對着李魚,兇抵在“刮馬”頂端,皮子頭上打了一個洞,挂在栓上,濕淋淋的皮子可是又沉又臭。
那女子拿着一把刮刀,正在一遍遍地刮着皮子,看其手法,遠不及其他人熟練,看來是剛幹此行不久。
在她旁邊,還站着一個中年大嬸兒,身體墩實,黎黑的臉龐泛着健康的紅暈,頭上紮了條白肚頭巾,正在指點那女子如何刮皮。
李魚走到近前,未語先笑:“咳!
這位大嬸,勞駕打聽一下,不知這寨子裡哪位當家的負責招工啊,眼下還缺不缺工人?
長工、短工都成,工錢随意,我這人很能吃苦的。
對了,我爹當初就是皮匠,對于制皮,我也略懂一二……”
那膚色黎黑的大嬸兒還沒說話,穿着臃腫皮外套,頭系白肚頭巾,手拿刮刀,笨拙地刮着濕滑皮毛的女子回了下頭,四目相望,兩個人都是一怔。
這一刹那,李魚肚腿子轉筋,下意識就想溜走,但轉念一想,卻醒過神兒來。
“她上回都沒殺我,現在更不會了,我跑什麼呀!
”
那位正在處理着臭烘烘的剛剛浸泡過的濕滑毛皮的女工人,居然就是大隋公主千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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