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之後,雲長歌便早出晚歸,時常連人也見不到。
他如約放了韋歡,步天音便将韋歡接來紫竹苑水榭,南織對此多少有些介懷。
她雖然不知道小姐跟公子到底怎麼了,可是這裡是公子的地盤,她這樣有些明目張膽的放了個男人在自己住的地方,真的沒事麼。
公子雖然對此沒有表現出什麼,可這并不代表什麼好事不是麼。
想到這裡,南織不禁汗顔。
韋歡倒是沒什麼逾矩的事兒,每日就在自己的床上躺着――下不來床主要還是傷太重下不來。
步天音對他真的談不上什麼讨厭,韋歡最多就像個小孩子,沒什麼為人處世的世俗規矩束縛,做一切事情都随心所欲,不得不說,有的時候她還是很欣賞他這副不管不顧的性子的。
這日,步天音去廚房給韋歡熬藥的時候順便熬了自己的安胎藥,她真的不得不到了要喝藥的地步,這幾天她意外的竟然見了皿,沒敢告訴任何人,隻是自己記下了在金碧的時候大夫開的藥方,這才讓南織去抓的藥。
見皿可能是因為她最近的心情不太好,她的情緒一直很低沉,這樣對寶寶太不利了。
她要盡快調整好自己的心态,不能讓寶寶在肚子裡就不高興。
鸢蘿本來要來廚房打下手的,但是她是雲長歌的人,她怎會讓她進來?
南織也因為幫她“助纣為虐”而被雲長歌懲罰,她去求情了,可是雲長歌怎麼跟她說的?
――他說他有自己的規矩,她以為她是他的什麼人,可以左右他的決定?
除非她承認她是他的女人,是太子府将來的女主人,承認她會嫁給他,否則,求情無效。
然後南織就受到了懲罰。
步天音一共熬了三份藥,且熬藥必須全程都是她自己來監督和完成。
小小的廚房裡,煙熏火燎的。
三個小砂鍋,冒出的藥氣混在了一起,說不出的難聞。
肚子一陣痙攣,步天音捂着肚子伏在長堤邊吐了起來,吐過之後,摸了摸腰間,卻發現自己總随身帶着的手帕不見了,就在這時,一隻修長如玉的手遞給她一方純白的手帕。
雲長歌淡淡的看着她。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啊,步天音便接過了他的手帕,狠狠擦了擦嘴,然後看也不看他走向了廚房。
雲長歌欣長的身影出現在窗外,擋住了一片午後的陽光。
“你在給他們熬藥?
”
步天音頭也不擡,一心搗鼓砂鍋,“你不是看到了?
還問做什麼。
”
“隻是想确認一下。
”雲長歌道,語氣有些酸溜溜的,“步天音,你都沒有給我熬過藥。
”
“……”
沉默了好大一會兒,步天音才恹恹道:“你不是總說自己不經常受傷麼?
能傷到你的人少之又少,你一聲令下,能給你熬藥的人前仆後繼數不勝數。
”
“可是我有舊疾。
”雲長歌忽然走了進來,捏住了步天音正在用力拿着小蒲扇扇風的手,俊美的臉上沒了往日的疏遠和冷漠,反而多了一分委屈。
“你這幾日總氣我,舊疾犯了,給我熬藥。
”
步天音:“……”
今天雲長歌是吃錯藥了還是根本就忘記吃藥了!
不過他放在她手腕上的手的确是有些涼,他這個人心情好的時候身體就是溫暖的,心情差的時候就冰得吓人,簡直就堪比新疆的天氣:早穿棉襖午穿紗,圍着火爐吃西瓜。
變化快得驚人。
所以誰知道雲大神是心情差還是怎麼着呢。
誰知道這是不是他的苦肉計呢?
步天音面無表情的抽出自己的手,雲長歌的臉色也一寸一寸蒼白下去,他睨了眼火上的幾隻小砂鍋,忽然勾唇笑了笑。
擡手,揭開第一個砂鍋,霧氣氤氲間他雙眸閃亮,如第一次在冰天雪地的馬車裡,那樣清明如月的一雙眼眸。
這樣的一雙眼睛不該被凡人所擁有,因為它如此的接近神明。
雲長歌看了眼汩汩冒着泡的藥鍋,笑道:“傷藥?
”
“原來這是韋大公子的藥。
”
“……”
雲長歌就是這麼讓人沒有辦法無可奈何的一個人。
因為他愛一個人不會做任何的隐瞞,吃醋就更不會旁敲側擊,什麼都直接來,這話裡帶的酸氣,幾乎可以将這小小的廚房腐蝕成渣。
――說白了他老人家就是厚顔無恥不要臉嘛!
步天音撥開他的手,在他黏糊糊濕哒哒的目光裡重新蓋好蓋子,抿唇道:“不想幫忙就出去。
”
“幫忙。
。
。
”雲長歌笑了笑:“好,我幫忙。
”
“……”
她懶得理他,真不知道這個人今天突然轉性是要鬧哪樣,步天音轉頭去看自己的藥,誰知道轉身沒兩秒,身後忽然傳來砰的一聲,吓得她神經崩了一下,回過身去看,韋歡的那一鍋藥摔在了地上,藥渣子濺得到處都是,湯水流了一地,雲長歌站在那裡,捂着自己的手,眸光有些委屈的看着她。
“……”步天音怒了,“雲長歌,你故意的!
”
“我受傷了。
”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她熬了兩個小時的藥啊!
“你出去,你走你走。
”步天音往外攆他,推到了門口再也推不動,雲長歌身形巋然不動,步天音咬牙惱道:“雲長歌,你還要不要臉,你說我氣你,難道你就沒有氣我麼?
不放告訴你,我這幾日見皿了,你是不是很開心?
”
雲長歌聞言臉色一變,伸手去探她的脈象,她躲了一下沒能躲開,被他半摁在門沿上,腿壓着她的,不敢碰到她的肚子,手也壓着她的,讓她絲毫沒有辦法去動。
她的脈息不是一般的紊亂,這個孩子在她體内多呆一天,她就多一分危險。
可是該死的,他竟然無法見到她失去孩子以後的樣子。
那一次的試探她完全不知情,全部以為是真的,所以她表現出來的就是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她說她恨他。
他也不是沒有放棄查找能夠保全他們母子的法子,隻是時間緊迫,他國事壓身,璃姬還一味在逼他。
他拖不了多久,隻能先找,如果找不到,這個孩子他還是會打掉的。
他說過,孩子沒有步天音來得重要。
永遠沒有。
步天音低頭去看,雲長歌放在她手上的手指已經泛紅腫起,剛剛他打翻韋歡藥鍋的時候真的燙傷了自己,可是他這算什麼?
明明是自己來她這裡鬧的,這下又使什麼苦肉計?
步天音一氣之下推開他,走了沒幾步,發現湖邊的長堤上人來人往,很多人往她住的地方搬着東西,她走過去,雲楚一臉苦相的盯着她。
――别用這種苦逼的表情看我,我也想這樣看你好不好!
步天音沖過去,指着這一地的東西怒問:“怎麼回事?
”
雲楚看了眼不遠處那抹翩然的身影,微微低頭道:“殿下說要搬來和夫人一起住。
”
“什麼叫一起住?
”步天音很想揪住雲楚的衣領質問,隻是她動作上忍住了,語氣還是沒能壓抑住:“說清楚,什麼叫一起住?
”
雲楚:“……”他怎麼知道殿下說的一起住是什麼意思,他才是那個最不希望他來她這裡的人好不好!
質問完雲楚,步天音似乎也想起她該這樣問的人不是他,而是她雖然沒有回頭卻知道站在她後面的那個一直在盯着她的人。
雲長歌不急不緩的走過來,拉住步天音的手,笑道:“夫人想知道什麼叫一起住,問我便是。
”
“我問你你會說,你會說實話?
”步天音試圖抽出自己的手,無果。
雲長歌笑道:“自然會說。
”
“等下。
”步天音忽然反應過來,之前都是這裡的下人和奴才稱她“夫人”,雲長歌可是從來沒有這樣叫過她,雲大神開心的時候喊小步,不開心的直接步天音你balabala,何時喊過她夫人?
步天音唇角不禁泛起一絲自嘲,嘲弄道:“夫人,誰的夫人?
”
“自然是我的。
”雲長歌笑答。
“你的?
呵呵,我們有成過親嗎?
我怎麼不記得。
無名無分,還是不要亂叫的好。
如果給我未來的夫君聽到了就不好了。
”
“你要名分我給你便是。
”雲長歌的新技能:自動忽然某些讓自己聽了心情不好的字眼兒,比如她的最後一句話。
什麼叫她未來的夫君?
他們已經連孩子都有了,她竟然還想要嫁給别人麼。
孰料,聽了他的話,步天音唇角的冷笑更甚,掰開他的手,冷冷道:“給我名分?
我要什麼名分你都給得起麼。
你是一國太子,以你的身份不是要娶一個門當戶對最好能夠在權勢上助你一臂之力的女人麼?
”
雲長歌笑而不語,這個女人,看樣子又要跟他吵架。
可是他今天不是來跟她吵架的。
于是當着一衆下人的面,太子殿下被一個女子質問而無法回答她的話。
不一會兒,雲長歌的東西便全部被搬到了步天音的房間。
韋歡的房間在最東面,距離得比較遠,他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隻是隐約聽到兩個人在吵架。
南織在步天音的隔壁,她同樣是聽到了動靜,但是卻無法起身查看――雲長歌讓人打了她一百鞭子,幾乎就要了她的命,不過隻打到了一半,步天音便沖了進來,護在她身上,說要麼就不要打,要麼就連她一起打。
所以說誰敢打她啊!
好吃好喝供奉着還怕她老人家會不高興呢!
步天音護住她的那一刻,南織的心頭除了說不出來的感動,還有另外一種悄然滋生的想法。
她的主子,以後隻有步天音。
隻是雲長歌于她有恩情再先,如果哪一天他們真的到了非要決裂不可的地步,那麼南織的選擇也一定是步天音。
欠他的恩情,她之前為他殺了那麼多人已足夠還清。
這五十鞭子已經打得她下不來床,步天音罵雲長歌太狠,可是南織孰知他的規矩,按說犯了她這樣的大錯,應該自斬一條手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