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流年奄奄一息的時候才被人救上來,被擠按腹部數次,他歪着頭吐出了幾口水。
是旁邊遊玩的幾個人出手幫忙的,步天音謝過他們之後,坐在了一旁的木闆長堤上。
短靴在水面上劃來劃去,感到旁邊躺着的那厮劇烈的咳了一陣,緩緩坐了起來。
姬流年捂着脖子,面色隐隐發青,怒瞪着她。
步天音頭也不回的嘻嘻笑道:“姬公子,長平湖的水好喝嗎?
”
姬流年的臉徹底黑了,怒道:“我好心約小姐來遊湖,不想小姐竟然這般對待在下的情意?
”
“哦,你的情意?
”步天音掩唇笑道,聲音卻有了三分冷冽:“姬公子對小女子有情意?
”
姬流年抖了抖濕哒哒的衣袖,嗤道:“那是自然。
”
“敢問姬公子喜歡小女子哪裡?
”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聲音顫抖,充滿了壓抑的憤怒。
“哦。
”步天音突然起身,提起裙子朝他走來,半跪到他身邊,将額前細碎的長發撩起來,将自己那半面醜陋的容顔完全暴露在姬流年的目光之下,看他臉色劇變,她唇角笑意更深了,“我長成這樣,也算是窈窕淑女?
我長成這樣,姬公子也想君子好逑嗎?
”
她的皮膚光滑白淨,但是那塊黑炭似的胎記,無端就讓人見了惡心。
姬流年咽了口唾沫,别過頭去,嘴硬道:“那是自然。
”
步天音一聲冷笑,突然伸手将姬流年按在了地上,後者猝不及防,後腦噹的磕在了木闆上,一陣眩暈。
天旋地轉間他瞧見了步天音俯眼看他,那一面完好的容顔一閃而過,竟然讓他呼吸一窒!
他見過無數的美人,他心中對美的要求自然極高,但是方才那昙花一現,仿佛天仙一樣的側顔,竟然讓他鬼使神差的心神蕩漾!
步天音并不知姬流年心中所想,她一拳毫不留情的打了下去,随即又是一掌,第二掌……
一盞茶功夫後。
步天音拍了拍手,緩緩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裳,道:“我知道你并不是喜歡我,你喜歡雲長歌,而大家又都覺得他對我不一樣,所以你就謊稱對我有意思,想讓我借此遠離他。
”
更何況他若不是對雲長歌有意思,雲長歌又怎會放任他在萍水園來去自如?
姬流年在她松開捂住自己俊臉的一雙手,露出了一對熊貓眼和一臉的鼻青眼腫。
他的神色怔住,有些愕然的看着步天音,似乎不相信這麼一番話被她用尋常的語氣說了出來。
沒錯,他就是喜歡雲長歌。
喜歡到死。
“你喜歡男人沒什麼,但你不該招惹我。
我不跟你計較了,以後離我遠一點吧。
”步天音起身離開。
姬流年恨的牙齒直癢癢,他喜歡男人這事兒雖說天下人都有所耳聞,但礙于姬國公府,誰也不敢多嘴。
冷不丁被她點破還說了出來,他心裡又氣又恨。
自從這個無顔女出現後,雲長歌就對她表現出不一樣。
他喜歡雲長歌,自然視她為情敵,本想勾引她讓她愛上自己,遠離雲長歌,卻不想被她發現了,自己還被她推下水後還挨了一頓揍。
大家不是一直都說這個女人一無是處嗎?
可他分明覺得,不是這樣的啊,她不像是大家說的那般無用,反而厲害得很!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們公平競争,如果誰能搶到長歌,另一方就不得糾纏!
”姬流年朝步天音的背影嚷道,然而她隻是朝他擺了擺手,不知道是在拒絕,還是在嘲笑他沒戲!
半山腰的八角亭裡站着一位黑衣公子。
他将方才湖邊發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中,他望着步天音離去的方向,深深彎起了唇角。
**
步天音回到萍水園去接南織時,已是日薄西山時分。
雲長歌與她幾乎時前後而至,她心念着還錢的日子都過好幾天了,自己的農場卻還沒有開始經營,這厮又不同意她延期還錢,瑤琴大賽也被推遲,她自覺無顔見他,拉了南織要從後門遁了,卻被雲楚攔住。
步天音笑着讨好雲楚,“雲楚大人,放個水呗?
”
南織淡淡瞧了她一眼,并沒有說什麼。
雲楚想起之前她讓自己厚葬雨琦的屍體,心中委屈頓時大起,像個木頭似的戳在那裡不動半分。
步天音心裡暗罵,被人追債的日子真不好受,早知道當初就不跟雲長歌借十萬兩了,這樣兩個人也不會有如今這暧暧昧昧的諸多牽扯。
身後傳來腳步聲,步天音對南織低聲道:“我先出去,你跟來!
”
語罷,施展起輕功就要躍過雲楚而去,一道白練突然從後面纏住了她的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拖住,幾個旋轉,便落到了雲長歌面前。
雲長歌含笑望着她。
步天音暗罵一聲,身體被裹得像一隻繭,但雙腳還是自由的,她落地後便擡腳往外跑,猛跑了幾步才發現是在原地踏步,雲長歌一腳踩在白練的另一端,似乎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可她就是不能動彈半分。
身子越掙紮越緊,步天音有些生氣,瞪着他道:“做什麼?
”
雲長歌笑道:“有人欠債不還,我還能做什麼?
”
步天音像個洩了氣的皮球,從牙縫兒裡擠出一句話:“瑤琴大賽推遲又不是我做的手腳,錢還不上你又不讓延期?
”
雲長歌走近她,離她不足半米的地方,忽然問道:“南華心法練好了嗎?
”
言罷,他突然出手,步天音足尖輕點向後掠去,就要趁機逃跑,雲長歌伸手去抓,她搖身一甩,縛着她的白練須臾間被絞成了碎片,從空中紛紛揚揚飄落在幾個人之間。
步天音勾唇一笑,轉身就要踏月而去,雲長歌卻忽然鬼魅一般出現在她面前,白衣墨發,神态凜然。
“出手!
”他垂眼看着他,語氣不容拒絕!
“我告訴過你,與其依靠,不如變強!
我給了你兩個多月時間,你還不出手嗎?
”
雲長歌咄咄逼至身前,步天音緊咬着唇,面色幾度變化,她不明白,這個男人靠近她從來都是不帶有任何危險的氣息,他幫過她很多次,她還牽着他銀子;他給了她一本厲害的内功,卻逼她對他出手。
對他出手步天音不是不舍得,而是她根本就不是對手的好嗎?
步天音根本就不敢正眼去看雲長歌,她藏在袖中的手緊了又緊,幾次之後,忽然出掌,掌風劃過雲長歌俊美無雙的面頰。
雲長歌回身躲避,下一刻便捏住了她手腕,速度奇快。
在步天音驚訝的目光裡,他松開她,淡淡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你要記住,速度最重要。
”
隻試了一招,雲長歌便恢複了往日的言笑晏晏。
輕笑道:“你比我想的要好很多。
”
步天音哼哼的“嘁”了一聲,雲長歌盯着她古裡古怪的表情,斂起笑容,他突然伸手,按在了她右臉的胎記上。
步天音暗道不好,她的反應不慢,幾乎是想到的同時就向後掠去,可她的速度哪裡有雲長歌來的快?
她掠起的瞬間,臉上的胎記便被他輕而易舉的揭下。
步天音的臉都黑了。
她娘的這胎記是她用靈力黏住的啊,怎麼他這麼容易就給撕下來了?
她心下憤怒,恍然未覺得院裡的幾個人都在看着她,且怔怔出神。
片刻後,雲楚的臉上飛上一抹绯紅,步天音似乎察覺到了大家都在看她,她讪讪的朝他們一笑,摸了摸自己光滑幹淨的右臉,開口道:“這個,我……”
“本來就是個絕色佳人,何苦要扮醜?
”雲長歌輕輕的低語。
步天音走到雲長歌面前,從他手裡拿回那塊胎記,重新貼回了自己的臉上,淡淡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
雲長歌思忖片刻,也就不再追究,忽然又道:“聽說你在外面包了農場?
”
步天音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也驚訝他竟然知道此事,不過片刻,她便恢複淡定,點頭。
這個人,似乎什麼都知道啊。
雲長歌笑道:“你不必急着還錢,見到我也不要再逃跑。
将來你農場的利潤,我要一半。
”
步天音看着他,表情淡淡,眼瞳卻痛苦的縮了縮。
最後咬牙切齒的說:“好!
一半就一半,真是怕了你了!
”
要知道她的生意可是朝着百萬年薪發展的,将來的利潤肯定不止十萬兩白銀。
她就知道,雲長歌這人臉白心黑,他說有朝一日會連本帶利的讨回來,敢情就在這兒給她挖了坑!
雲長歌的面色開始明媚起來,不過一瞬,他便斂了笑意,面無表情的盯着步天音,一雙鳳眸媚色天成,妖豔到極緻。
他注意到步天音不敢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忽然問她道:“聽說你跟姬流年去遊湖了?
”
步天音笑容古怪的看着他,“他誤把我當成情敵了。
”
南織聞言險些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雲楚暗罵:姬流年這個死兔爺!
雲長歌倒是面不改色,淡淡道:“姬流年不學無術,姬家與步家又是生意上的死對頭,你以後最好不要靠他太近。
如果被你四叔知道了,你就慘了。
”
步天音深以為然的點頭。
“雲楚,送客。
”雲長歌含笑吩咐。
雲楚卻是在好幾秒鐘以後才回過神來,腳下像生了根一般挪了幾次才挪動,他送了步天音出去,回來時還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
雲長歌笑了笑,問道:“你在想什麼?
”
雲楚怔怔的答他:“步,小,姐,好,美……”
半晌未得到雲長歌的回答,隻覺周身寒意逼迫,他忽然跪地,抿唇道:“屬下知錯!
屬下的意思是,步小姐長得好看……跟公子很是般配!
”
那日公子說她長得不錯,他原以為是公子口味獨特,卻不知他竟是深謀遠見。
他的心思,豈是他猜得透的?
“嗯。
我也這麼覺得。
”良久,雲長歌才緩緩點頭。